美国的主流宗教是基督教,美国基督教的主流是属于宗教右翼的福音派。福音派历来强调自己的信仰传承与正统性来源于“犹太-基督教传统”(The Judaeo-Christian Tradition),这个术语具有特别的宗教含义,福音派对此有着专门、清楚的解释。长期以来福音派是美国宗教中最大的支持以色列、反对“反犹主义”的信仰群体。福音派的主要领袖、福音派的重要会议,福音派的媒体、出版物,从未发表过反犹言论。
在对外关系上,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福音派支持美国政府的中东政策,根据这个逻辑,与中东穆斯林国家支持的巴勒斯坦以及伊斯兰教国(ISIS)高度对立的以色列是美国基督教福音派的天然盟友。
在基督教神学方面,罗马天主教梵二会议正式决议,不再将耶稣之死归咎于犹太人,并恢复了天主教与犹太教的对话关系。据此,在美国社会具有重要地位和影响的第二大宗教天主教在最近六十年里从不参与、支持任何“反犹主义”活动。梵二会议的决议不仅对罗马天主教而且对新教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美国基督教福音派亲犹太人和以色列的态度是促使美国政府与以色列增进盟友关系的重要因素,特朗普上台后的一系列亲以政策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例如,特朗普上台前就对福音派承诺加强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上台后,特朗普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美国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到耶路撒冷,向全世界表明了美国对以色列的坚定支持。再如,为了表明特朗普当局对美以特殊关系的高度重视,特朗普任命了犹太女婿库什纳为白宫高级顾问。在特朗普亲以政策的影响下,美国国务卿蓬佩奥2019年访问中东时,将 “反锡安主义”和“反犹主义”划上等号,美国国务院也在公开声明中,将一切“否认以色列国存在的权利”、“否认以色列国正当性”的言论定义为“反犹言论”、“反犹主义”,极大地扩大了“反犹主义”定义的外延。FBI也将“反犹主义”事件列为严重的“种族歧视”犯罪案件。
此外,亲以色列的游说集团在美国政界中的巨大影响和犹太人在美国金融界、法律界、新闻界、学术界、娱乐圈的广泛存在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最后,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以色列政府规定生活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如果无法在当地正常生活下去时,可以返回以色列定居,成为以色列公民。因此,以色列人口中相当大一部分人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但这批从世界各国移民到以色列的犹太人中,鲜有来自美国的犹太人。这个事实反映了美国犹太人更愿意生活在美国,美国社会中所谓的“反犹主义”,并没有恶化美国犹太人的生存环境,没有促使大批美国犹太人离开美国返回以色列定居,虽然以色列一直欢迎美国犹太人回归以色列。
因此,虽然美国存在“反犹主义”,“反犹”事件也时有发生,但“反犹主义”只是美国形形色色的各种意识形态、各种主义之一(美国社会中的主义无所不有,包括马克思主义、毛泽东主义)。“反犹”不是美国政府的既定政策、不是体制性的、不是合法的、不是社会主流,更不是美国宗教(主要是基督教)的特点。虽然美国的政客、知识精英、金融资本、产业资本、宗教团体、白领蓝领以及农民有自由与保守、左与右之分,美国社会分裂与极化非常严重,但整体而言,美国社会无论从政治上还是宗教上说,亲以色列、亲犹太的势力都远远大于“反犹主义”和“反锡安主义”的势力。相反,亲以色列、亲犹太是美国主流宗教信徒(基督教各主要宗派)的长期共识。
关于美国反犹主义势力的构成,比较复杂,需要具体分析。美国历来存在着反犹的白人极右势力,他们是美国的新纳粹主义,但新纳粹主义在美国从来不成气候;另一方面,来自世界各地特别是中东阿拉伯地区的穆斯林移民则是反犹主义势力的中坚力量。他们的反犹与反以色列是一致的、一贯的,具有民族与宗教、信仰与世俗利益的多重背景。但穆斯林移民本身虽然增加很快,毕竟还是美国社会的少数。无论如何,美国目前仍是以白人为主的社会,他们中的反犹主义者是极少数。
最能说明美国主流社会亲犹太、亲以色列的例子就是2019年的“奥马尔风波”。美国众院索马里裔穆斯林女议员奥马尔在一次讲话中涉嫌发表“反犹”言论,她遭到亲以色列的福音派、特朗普和共和党的强烈批判毫不奇怪;值得注意的是,坚决反对特朗普的众院议长南希·佩洛西等一批民主党人与社团组织也强烈谴责奥马尔的“反犹”言论并要求其道歉。这个例子说明“反犹”在美国不符合“政治正确”,无论保守派还是自由派都不可能予以支持。
可见,说美国“宗教右翼排斥犹太人”、“政治上亲以色列,宗教上反犹”的说法,难以成立。美国社会中的反犹主义势力仍将继续存在甚至还会有所发展,但在可预见的将来,并无成为美国社会主流的可能。至少,在基督教右翼福音派衰微之前,美国的宗教右翼不是反犹势力。“反犹”问题在美国,确切地说,从来不是宗教问题,如果一定要对其性质进行定义,不如说是复杂的种族问题中的表现之一。
(202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