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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与神——日本东北地区传承刻纸研究
发布时间: 2020/2/28日    【字体:
作者:赵岩
关键词:  日本传承刻纸 神道教 民间信仰 正月仪式  
 
内容摘要:神道是日本原生的宗教传统,属于泛灵多神信仰。随着佛教传入日本,神道和佛教融合产生了神佛合一的现象。这也对日本民间信仰产生了影响,在年中仪式中有具体的体现。日本传承刻纸则是在年中行事中作为宗教仪式道具使用,尤其是在日本东北地区太平洋沿岸的农村保留着古老的正月仪式,传承刻纸在仪式中是必不可少的道具,也是神社的神职人员和信徒之间重要的文化记忆的媒介。传承刻纸的造型中不仅包含着数千年来日本泛神文化的记忆,也体现出文化与宗教的融合的结果。并且传承刻纸中也可以看到面对自然灾害,日本人对神灵的敬畏之心和对生活、生产的祈福。
 
传承刻纸在日本民间普遍存在,最早可追溯至江户时代晚期,作为神灵附身之物,是不可缺少的祭祀礼仪道具。在民间各地则有不同的称呼,一般可以统称为“神”。尤其在东北部的岩手县、宫城县、福岛县的太平洋沿岸,刻纸作为装饰的一种,在民间有着广泛的应用,并且形制种类丰富。传承刻纸是指用刻刀在和纸上进行吉祥图案的镂刻,在固定的节日和仪式中将之悬挂于民宅的神棚或神社中,起到祭拜神灵与祈祷安福之用,与神社的神职和氏子密切关联。
 
在日本的相关文献资料中称传承刻纸为“伝承切り紙”。日语“民俗学”语境中与“传统”一词相比,“传承”主要指在民众间世代相传的文化、信仰、习俗、传说、知识、技术等。因此,在民俗学研究当中使用“传承”一词更为合适。另外,传承刻纸是直接用刻刀在纸上刻制,所以本文使用了“传承刻纸”这一说法。
 
本文以收集文献资料和田野调查相结合,从传承刻纸的造型、材料、使用方式等来看日本东北地区民众的文化信仰与大陆文化传播之间的关系,以及具有功利性的民间信仰在与外来文化交融的过程中所呈现出的生命力。
 
一、历史溯源
 
日本曾大量的输入大陆文化,从学问制度到衣食住行,与本土文化融合形成了日本独特的文化。奈良、平安时期有大量的遣唐使把中国道教的经典、神仙信仰等带到日本。与此同时,还有中国的道士、术人前往日本,他们传授的中国道教的方术等对古代日本的政治、宗教及民间信仰、风俗习惯等方面都产生了重大影响。6世纪初佛教从中国经朝鲜传入日本。朴素的日本原始神道渐渐地依附于佛教。悠久的“神佛习合”的历史使日本人自古以来就存有神佛共存的意识。“本地垂迹”将神道的神视为佛教菩萨的化身,神佛融为一体,从此佛教与神道便成为日本宗教思想的一个整体。在这个文化融合的历史进程中日本神道不断地接受来自佛教和道教的思想,并融入到了日本的民间信仰中。在佛教的影响下,神道教开始建立比较固定的神社、神宫、神像。甚至神道诸神降为佛教的护法善神。宗教信徒可以同时在家供奉神棚和佛龛。直到明治政府推出神佛分离令。神佛习合已经历了一千多年漫长的历史,从传承刻纸及其存在的文化空间中对这一纵横交织的历史经纬可见一斑。
 
(一)纸与神
 
据《日本书纪》记载,中国的造纸术在610年由高句丽的僧人昙征传入日本。把造纸术献给日本摄政王圣德太子,圣德太子下令推广全国。在日本人心中,和纸在某种意义上成为神的化身,被视为神圣之物。日语中“纸”与“神”的发音也同为“kami( かみ )”。传说今天的福井县一带在1500年前是一个贫瘠的小村庄,寸草不生,村民们无法维持生计。某日,一位美丽的神女出现在冈太川上游,把造纸技术传给了当地村民,使他们得以掌握一门生存的手艺,当地村民为了感恩,把这位神女当作“纸祖神”供奉,直到现在还保留着每年春季的“神与纸祭”。这就是日本唯一供奉“纸”为“神”的冈太神社。这里是著名的越前和纸的生产地。冈太神社每年5月3日—5日都会举行祭礼,其中有纸能舞、纸神乐等祭祀仪式,最后还要向神献上越前和纸。由此可见在日本人心中纸张一直被认为是神物,没有纸张也就无法进行各种祭神仪式。
 
由于纸张的原材料来自自然界植物纤维,因此被认为触摸到纸张就如同“触摸自然界”。曾经由于造纸技术的限制,纯白的纸张更为珍贵。不仅是白纸,由于布在晾晒过程中非常容易变黄,白布的制造也极为困难。因此,白色便被视为无比珍贵与高贵的颜色。在神前供奉的物品中有白色的纸张,白色的布和白色的米,祭祀仪式中的道具也大多是白色物品。
 
早在平安时代,日本贵族就开始利用和纸制作大量的唐式扇子、屏风、灯笼和雨伞,日本的神社文化则广泛使用和纸制的宗教器物。江户时代由于统治阶级公文增加,和纸开始大量生产和普及,并且在此时和室建筑的门窗中开始使用和纸。也就是说江户时代和纸已经不仅仅是书写的材料,随着造纸技术的普及、制造成本的降低,和纸的使用的范围在不断的扩大,和纸逐渐延伸到民众阶层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材料。时至今日,在常生活中无论是节日、婚礼、就职等重要场合,日本人通常都会用和纸来表达祝福。和纸不但是宗教用品,它还代表高雅和纯洁。
 
(二)传承刻纸与中国剪纸的渊源
 
中国剪纸在6—8世纪也就是日本的飞鸟、奈良时代到平安时代传入到日本。此时佛教的教义、思想、艺术、文字的流入,和佛教相关的艺术、建筑等当时大陆先进文化被日本所接受。所以佛教中作为礼仪道具的剪纸也随之流传到了日本。在日本关于中国古代剪纸最早的文物是藏于正仓院的“人胜残图”。《荆楚岁时记》中记载 “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种菜为羹;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又造华胜以相遗;登高赋诗”。“人胜残图”是正月装饰的一种。用人与植物造型的剪纸贴在绢或金箔上。这与日本和歌山县高野山流传着一种“宝来”的刻纸非常相似。和歌山县的高野山是真言宗本山,由弘法大师空海所创,相传弘法大师到中国洛阳学习佛法之际学会了“切绘”,回到高野山后创设真言宗,由于此地日照不足无法获取制作注连绳的原材料,就以刻纸来替代注连绳祭祀祖先,并将刻纸的技法传授给弟子。“宝来”的吉祥图案有十二生肖、如意宝珠、宝船、达摩、龟与鹤、“寿”字等吉祥图案。在民间通常是装饰在佛前、神前、壁龛、玄关、房间、厨房等地持续一整年,祈求福寿和健康。后来真言宗的密教僧及修验道的信徒又将传承刻纸传到了遥远的东北地区。
 
乔晓光编著的《村寨里的纸文明——中国少数民族剪纸艺术传统调查与研究》一书提道:“迄今为止,有关古代早期剪纸实物的发现,是在丝绸之路沿途墓葬以及佛教石窟中的剪纸实物发现。这其中涉及丝绸之路中国境内的新疆吐鲁番地区、甘肃敦煌地区、陕西宝鸡地区的陇县。应当说,中国是世界剪纸的发源地,是世界剪纸的原乡。目前已发现的古代早期剪纸实物主要集中在干旱的西部地区,这些早期剪纸实物反映了中国境内古代丝绸之路沿途剪纸使用的习俗状况,其习俗使用类型主要是丧葬习俗和与佛事活动相关的祭祀习俗”。佛教剪纸和造纸术的传播路径相似,一边随丝绸之路传向西方,一边随佛教的传播经朝鲜流入了日本。
 
可以确定的是中国剪纸的起源及日本的刻纸都和佛教礼仪有关。但是,传承刻纸中有一类被称为“御币”的起源则有不同的说法,一种猜测是起源于古时用清净的纸或布作为献给神明的奉纳物。《古事记》中有过记载:“在天之岩屋前立真贤木,树枝上垂吊白丹寸手和青丹寸手。”其中白丹寸手就是用植物纤维做的纸或布。
 
另外一种猜测是起源于阿依努人所流传的“イナウ”。在《古事类苑神祇部三十九》有过以下记述:“凡使用布帛供奉时,多将布帛串起竖立。故又称之为忌串、或说幣串。后世遗制以金银或是白色、五色等纸用幣串竖立、将之称为御币。”随时代变迁、原本称为支手的麻或楮作的清圣供品用竹木串竖立后称为“御币”,成为供奉于神前的供品。奉献幣串就等于将信奉者的赤心皈依给神明,进而得到神明加持。不论是纸或布做的“御币”、还是阿依努族的“イナウ”,都是崇尚自然生成植物的清净与神明清净不可侵犯的观念。
 
另外,在《村寨里的纸文明——中国少数民族剪纸艺术传统调查与研究》一书中对苗族剪纸的调查记录中,一种叫“问吊”的剪纸形态与“纸垂”“纸垂型御币”非常相似。在苗族的方寨村鬼师讲道:“‘问吊’就是祖先。修新房子就用这个捆起,放在房子大门上面的左侧保家人平安。”这与“除灾御币(日:厄を祓う)”的功能及造型都极为接近,不同的是“御币”代表的是神,“问吊”代表了祖先。但不论是祖先崇拜还是自然崇拜,极强的功利性才是民间信仰得以延续的根本。
 
二、正月仪式与正月装饰
 
正月仪式源于稻作礼仪,表示新的一年耕作的开始,其中也包含了古时日本人对祖灵、祖先的崇拜以及自然崇拜的供于神棚前的镜饼信仰观念。正月是以1月1日(公历)为中心的大正月至1月15日为中心的小正月构成,大正月最重要的是迎接年神,小正月则多为各种礼仪活动,期间会有人神共食、占卜、预祝、歌舞等各种正月仪式。为了使日常生活的环境变成一个清洁而神圣的空间来迎接“岁神”,12月31日除夕要对家中屋内屋外进行彻底的清扫。并在家中固定的几处地方进行正月装饰的布置,日语中称为“正月飾り”。新年装饰物通常有门松、注连绳、注连绳装饰、神棚装饰、壁龛装饰、镜饼等。其中,神棚装饰就是传承刻纸,是供奉在神棚前为神灵依附之物,所以相比其他正月装饰物具有更高的神圣性。一般来说当地神社的神职人员根据氏子家具体情况来奉制,因为每年都要向当地的氏子颁发传承刻纸,所以神职人员对氏子家的祭祀场所和所需刻纸的数量非常了解。
 
日本东北各地区正月仪式细节略有不同,以仙台市青叶区大仓的结成家为一个典型的案例(表1)。结成家每年在12月上旬从小仓神社受领正月装饰,其中有神画像8枚、御币33个、镂刻型刻纸2种、祈祷神符1枚、神宫大麻1枚。家中“年男”制作的正月装饰有:注连绳、年绳、松枝装饰、门松等。从商店购买的正月装饰有:玉纸、盛放供品的方盘、整张的和纸、手织布、鱿鱼干、海带等。从12月13日“舂米(日:節米搗き)”开始至大晦日期间进行正月仪式的准备,对家中进行清扫,制作正月料理等。在大晦日当天“年男”在洗澡净身后在神棚前供奉年神符,从神社受领新的年神符替换掉去年的旧神符。由“年男”制作轮年绳,日语中称为“しめ縄飾り”,是将白色的御币、树叶、海带、鱿鱼干夹在捻成一股的草绳上,作为轮绳上垂吊的装饰物。在门前立门松,晚饭前要用清水、米、舀、注连绳、水桶、舀水的勺子等道具进行占卜仪式。在1月1日早晨将刻纸、切糕供在神棚前。结成家供奉着11位神灵,在厨房供奉惠比寿、大黑神、达摩、金比罗神、相全神、山神、海老神、灶神。在餐室供奉天照大神宫、天神、田神 ( 岁德神 )。在正月期间进行供神,请神,送神,占卜、祈祷等仪式,直至1月28日正月结束。
 
三、走访调查
 
在日本,传承刻纸分布区域广泛,比如在广岛县神乐中使用的装饰物中传承刻纸就占有很大的比例,并且造型多样。笔者在东京的历史民俗博物馆看到了复原的广岛县庄原市神乐舞台,以舞台中央上方为中心向四方垂吊开来,整个舞台上方悬垂着和神道信仰相关的传承刻纸。
 
2018年11月笔者到宫城县神社厅及东北历史民俗资料馆处查找了相关的文献资料。走访了宫城县本吉郡南三陆町志川津地区的上山八幡宫神社,并对上山八幡宫神社第25代传承刻纸传承人工藤真弓进行了采访,收集了上山八幡宫神社刻制的传承刻纸样稿。
 
日本东北地区的传承刻纸较为特殊。首先,东北部太平洋沿岸是地震多发地带,历史上曾发生过多次地震与海啸。2011年的大地震袭击了东北、北海道、关东等日本东部地区,特别是距离震中最近的福岛、岩手、宫城等县,这三县的沿海地区遭到海啸的袭击,大部分离海岸数千米的地区被海啸淹没,许多沿海的城市和区域遭到破坏,许多神社被摧毁。这也意味着和民间信仰密切相关的文化空间的流失,所以对东北地区太平洋沿岸的无形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是需要关注的。其次,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大陆文化的传来和曾经生活在当地的古代阿依努人的风俗信仰的遗存相交织融合,使得传承刻纸的种类相比其他区域更为多样。
 
目前宫城县本吉郡南三陆町志川津地区目前还在灾后重建中。当地政府希望用当地世代传承的文化艺术来抚慰受到心灵创伤的民众,传承刻纸作为南三陆町具有代表性的民间艺术,因此在海啸摧毁的商业街与民宅的废墟上竖起了用传承刻纸形式制作的看板,用其来讲述这里每家每户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以此来唤醒当地的文化记忆。
 
上山八幡宫神社是南三陆町志津川地区的镇守,j距离海啸摧毁的街区很近,由于地处半山坡,没有遭到海啸的摧毁。上山八幡宫神社的工藤真弓每年都会组织传承刻纸的教学,有很多学生和当地民众会来参与。上山八幡宫神社每年向氏子颁发的传承刻纸有纸注连型、镂刻型、御币型、纸垂型。工藤真弓刻制的纸注连主要构成的部分有垂吊于网状切纸下的装饰物鲷鱼、扇子等造型。鲷鱼象征的是惠比须神,是保佑商业和渔业顺利的神。扇子是渐次展开,逐渐繁荣的含义,也代表了惠比须神。惠比须信仰在日本普遍存在,在宫城县北部沿海地区的民间信仰中尤为重要。镂刻形刻纸的造型主要有三方、钱袋、镜饼、纸垂、御神酒。其中三方是一种白木做的四角放盘,给神佛和贵人献供品用的器物,三个面各有一个装饰孔,钱袋代表祈祷财源广进,镜饼象征着粮食的丰收,纸垂和注连绳代表了神圣清净,御神酒是指供神的酒。
 
上山八幡宫神社的工藤真弓曾向笔者说道:“南三陆町靠近太平洋沿岸,自古以来这个区域的居民都以捕鱼为生,所以惠比须信仰在这里非常盛行,可以保佑我们的出海顺利,渔业丰收。在大地震引发的海啸袭来时,家被冲毁了,但是存放纸张的桌子从水中漂浮起来,纸张没有被弄湿并完好地保存下来,我想这是受到了神灵的庇佑。”
 
四、传承刻纸的类型与文化内涵
 
传承刻纸的类型与文化内涵日本东北部地区尤其是在太平洋沿岸的岩手县、宫城县、福岛县的传承刻纸分布广泛且形制种类多样。可分为以下五类:镂刻(日:切り透かし)、纸注连、御币、人形、纸垂。大多使用白色和纸来刻制吉祥图案。也有部分地区使用五色纸(绿、红、黄、白、黑紫)刻制。和纸种类则多使用“美浓纸”和“奉书纸”来刻制。
 
(一)镂刻
 
镂刻型刻纸有对称式和非对称式之分,对称式是将纸张左右对折后镂刻,纸张展开后呈现出左右对称的图案,非对称式则不折叠直接在一张纸上镂刻出非对称式图案,造型抽象与具象并存,精致而朴素。在正月时悬挂在壁龛上的装饰物,图形大多是对“蓬莱装饰”或是吉祥装饰物造型的刻绘。
 
在宫城县北部和中部沿海地区此类剪纸最为普遍。以一组来供奉,有十枚组、五枚组和三枚组。镂刻型刻纸中普遍的图形为惠比须、大黑、御酒神、三方、宝珠、钱袋、扇、鲷、钱、年糕、御币、松竹梅、龟鹤、神酒口、惠比寿、大国、富士山、虾、小槌、芜菁(蕪)、鲋、鸟居、神社、注连绳、马、宝船、狐大神宫(文字)、大渔(文字)、大年神(文字)等。
 
另外一种具有代表性的是七福神刻纸。源于佛教的七难即灭、七福即生之观念,开始于町室时代末期的京都,由七个神仙组成,惠比寿、大黑天、毗沙门天、弁财天、布袋尊、寿老人、福禄寿。祭祀和参拜七福神的风习从京都传及日本各地,并带上了许多地方色彩。由于七福神是保佑渔业和农业的丰收所以在民间信仰中受到欢迎,并延续至今。在町室时代的日本佛教已经完成了本土化的过程并和神道教融合,所以在神道教和民间信仰中会有七福神的出现。七福神中的七位神仙七种组成七枚组,在气仙沼市和古川市流传较广。
 
此外还有“开运福禄寿”的文字刻纸五枚组,每张纸分别刻制“开运福禄寿”。虽然各神社刻制的开运福禄寿文字与图形有差异,但是文字与图形的组合是不变的,组合方式以“开”字和“鱼”“运”字和“扇”“福”字和“巾着”“禄”字和“富士山”“寿”字和“虾与宝珠”为组合。还有一类是刻制天照大神或神社的名称,有的以纯字体的形态刻制,辨识度很高。还有一类是把字体和图像融合,镂刻神祇名称,字体辨识度较低。
 
(二)纸注连
 
纸注连形刻纸是将两张纸张折叠(四折或八折)后使用刻纸底样作为模板来刻制,图形细致而复杂,当刻纸展开后呈现出立体造型。主要有两种形态,一种是由中轴向两边展开对称形式,一种是不向两边展开而直接垂吊的形式。
 
上山八幡宫神社的工藤真弓说道:“垂下的网状造型是捕鱼的网,而悬垂于网下鱼的造型最为普遍。宫城县南三陆町及周边的地区家中通常会供奉惠比须来祈求渔业丰收。”另外,笔者还了解到当微风拂过这些悬挂在神棚的白色刻纸时随风摆动被认为具有招神之意。 然而这个起源于太平洋沿岸地区的惠比须信仰渐渐地向内陆地区传播过程中又产生了祈求适用于农耕文化五谷丰登的大黑信仰。k象征五谷丰登的“俵”和象征渔业丰收的“鲷”的组合。但是名称仍然保留了起源于沿海地区的“惠比须”的称呼。一些从事商业的家庭为了祈求商业的繁荣昌盛,悬挂的刻纸图像组合有鱼、巾着、升、宝船、小槌等代表性的吉祥图形。
 
(三)御币
 
御币型刻纸是将纸张折叠后进行刻制,然后固定在细长的竹棍或者木棍上。日文的“幣束”是指供神的祭品。大多使用在祭祀仪式上和正月装饰中,被认为是神依附的载体。在日本的很多祭祀仪式中都可以见到,尤其是在正月使用最多。根据造型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普通型,另一种是变体形,变体形就是在普通型的基础上延伸出了镜、剑等造型。“镜”在御币的头部,也是御币中最重要的部分,源自日本神话中的三种神器“镜、剑、玉”。“剑”是象征神佛手中所持的降妖伏魔的法剑。具有代表性的图案有大黑神、水神、仓神、年神、山神、八将神、火神、 雷神、灶神等。白色是为常见的一种,也有彩色纸张的组合使用,并且造型种类繁多。比如宫城县涌谷神社制作的“稻荷”御币使用了红色与白色纸张,具有驱邪的功能。
 
(四)人形
 
人形刻纸是御币和人形结合刻出的人物形态。通常在大晦日使用的。在宫城县通常是以八枚一组来供奉。也称之为“八将神”。是指日本阴阳道里掌管方位吉凶的八位神祇,分别是太岁神、大将军、太阴神、岁刑神、岁破神、岁杀神、黄幡神、豹尾神。人形刻纸不仅在东北部地区存在,熊谷清司的田野调查中在鹿儿岛县,山梨县、长崎县、岛根县都曾发现过人形刻纸,虽然各地对人形刻纸的称呼及造型不同但都是供奉在厨房的惠比寿神棚或者荒神棚附近的,这也是在日本民间共通的习俗。但宫城县的八将神通常是三连体、四连体,六连体和八连体较为常见。其他区域单体、两连体、三连体较为常见。熊谷清司认为:“人形刻纸是起源于巫术的民间信仰而不是起源于神道教,因为最原始的神道教是反对神祇崇拜的。另一方面受到佛教偶像崇拜的影响,为了让更容易被世俗接受而形成的。”
 
(五)纸垂
 
纸垂形和御币形刻纸的形态较为接近,不同的是纸垂形刻纸是直接垂吊在注连绳下面的。在神道教中注连绳是神界与现世的分界线,纸垂象征着闪电,后面的铃铛代表雷的声音,即电闪雷鸣,白色的纸垂从注连绳上垂下,意为神圣之地。
 
结论
 
有着文化宝库之称的日本东北地区,从宗教礼仪到民众的生存观念都可以看到古代文明的遗存。而正月仪式中使用的传承刻纸,无论是有形的纸张还是无形的信仰都与日本文化形成的历史进程中大量吸收外来文化有密切关系。民间信仰中传承刻纸在东北部宫城县的太平洋沿岸较多,这与当地地理条件有很大关系,相比日本海沿海,太平洋沿岸经常有海啸,而曾经居住在此地的人是以渔猎为生,尤其是依靠捕鱼业,传承刻纸中祈祷渔业顺利的纸注连型刻纸分布非常普遍,这也体现了民间信仰极强的功利性。
 
 
正如民俗学家折口信夫所说:“日本的年中仪式不仅仅是神佛习合的结果,源于中国的道教的仪式和曾经居住在北海道的阿依努人的习俗以及东北地区的风俗习惯相融合。但是中间经历的交融与流变过程复杂且不好把握。”虽然日本传承刻纸的各种形制类型和中国剪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但我们不能从单一的视角来解读传承刻纸的文化内涵。而是从复杂的信仰体系生成过程来解读传承刻纸的造型系统及其包含的文化信息。此外,传承刻纸作为正月装饰中的一部分,和其他类型的正月装饰物相比不同的是传承刻纸是由神社颁发,也就是说传承刻纸随着神社神职人员世代相传而传承下来,文化记忆也就保留在神职与氏子这个集体之间。而我们更应该注意到,这个存在于当下日本社会的民间信仰能够稳固传承下来的外在的环境因素。
 
 
民俗学论坛
文章来源:《民艺》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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