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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满通古斯神话中的中华传统文化基因
发布时间: 2022/8/12日    【字体:
作者:王宪昭
关键词:  满通古斯神话;中华文化;文化基因;神话母题  
 
 
摘要
 
满通古斯神话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和世代相传的文化记忆,其中蕴含着丰富的中华传统文化基因。这些文化基因具有明显的中华文化的特征,充分展现出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反映出中华民族的龙蛇崇拜、敢于担当、勇于奉献、伸张正义、惩恶劝善等优秀传统文化与民族精神。正确认知和合理发掘满通古斯神话中蕴含的优秀传统文化基因,是一项有意义的课题。
 
如果说生物基因作为特定的可以量化测量的客观存在,是物种得以生息繁衍的密码,那么,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文化基因则更多地基于心理认同,是国家记忆或古老文明得以延续的密码。中国56个民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成员,中华民族历史是各个民族在交往、交流与交融过程中共同发展的历史。中华文化深刻影响着每一个民族文化的产生、传承与发展,各民族的许多文化类型都明显带有中华传统文化的基因,且以不同形式得以呈现。其中,各民族长期流传的神话不仅是历史与文化的记忆,还是中华民族文化发展进程中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从民族语言角度划分,生活在中国北方地区的满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赫哲族、锡伯族等统称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诸民族。这些民族在生产生活中创造与传承的神话,是民族文化的早期类型和代表,可作为解读中华传统文化基因的典型案例。
 
一、满通古斯神话的文化基因与中华传统文化密不可分
 
在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中,神话是最早的记忆之一,具有明显的民间性、人民性与普及性,既是大众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中国神话包括汉族神话和少数民族神话。满通古斯语各民族的神话与中华民族神话根脉相连,与中华传统文化密不可分。
 
1.满通古斯神话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
 
中华民族不单是当今中国56个民族的合称,也是与中国的国家、民族、历史、地域等紧密相关的综合体代称,是民族精神、国家情感的高度凝聚和符号象征。中国神话,虽产生的历史久远,但作为特定的文化载体却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在历史长河中,神话通过口耳相承成为人类重要的文化记忆,对人类生产生活影响深远。某种意义上说,每一则神话都可以反映国家或民族的文化传统。叶舒宪在解释文化大传统与小传统时提出“大传统对于小传统来说,是孕育、催生与被孕育、被催生的关系,或者说是原生与派生的关系。大传统铸塑而成的文化基因和模式,成为小传统发生的母胎,对小传统必然形成巨大和深远的影响。”这段论述不仅强调了大传统在人类文化发展进程中的重要意义,而且为进一步探讨中华民族神话中的文化基因提出方法。既然神话在建构和表达文化传统方面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影响,那么,从理论上讲,任何一则古老的神话或经过后世创新发展的神话都可能蕴含着传统文化的基因。因此,对满通古斯民族神话而言,所反映的中华民族文化大传统也应显而易见。
 
中华文化不仅孕育中国各民族文化,而且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者,这是中华民族的历史发展史实决定的。一方面包括神话在内的各民族文化产品都是中华文化的有机构成;另一方面,中华文化又是各民族文化融合而成的统一体,每一种优秀文化在中华文化的家园中都应得到认同,得到彰显或弘扬。包括满通古斯神话在内的中国神话是人类文明进程的自然成果,其创作过程反映着特定的时代和史实,而漫长的传承过程则深刻影响着接受者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判断。对神话而言,其积淀与现实文化实践过程会发生这样那样的变化,但其潜在的隐性或显性基因却无时不在。对于中国各民族神话而言,无论研究者定义的狭义神话,还是广义神话,都会或多或少保留着中华民族所共有的文化基因。当然,文化基因与自然科学研究中所定义的“基因”具有明显的差异。作为文化产品,其基因的判断主要基于文化产生的关联性、文化表达的相似性,其本质或核心问题是一致的,是基于人们历史进程中所形成的价值判断。虽然具有某种程度上的主观性,但这些主观经验来源于无数历史事实,具有稳定性和持续性,正确理解和科学分析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基因对于中华民族文化建设与繁荣具有积极意义。中国各民族神话是中华文化的有机组成,也是中国各民族共同创造的传统文化。满通古斯语诸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均产生并积淀出作为文化记忆的神话,这些神话保留了丰富的文化基因,成为中华民族神话乃至中华民族文化的有机构成部分。
 
2.满通古斯神话许多母题是中华传统文化基因的凝练
 
满通古斯神话的文化基因分析可以借助“神话母题”的概念。所谓神话母题,即神话叙事过程中的自然基本元素,这些元素可以在神话创作或神话的各种传承渠道中独立存在,也能在其他文类或文化产品中不断再现或重新组合。从存在与功能上看,母题与“文化基因”是相同的。母题作为神话叙事中可以切分并辨识出来的最自然的表意单位,不仅具有相对稳定性,而且具有流动性和可重复性,据此逐渐积淀为人们对某一事物的认知和审美趣味,有时甚至可以作用于人的价值观和行为习惯。神话母题需要从大量的神话作品中提取并通过特定的描述呈现出来,因此,也可以把神话中的文化基因解析为神话母题。鉴于满通古斯神话文化基因针对性分析,从中可以提取出4个母题类型。
 
(1)名称性母题。这类母题主要是神话传承中积淀的特定的人或事物,语言形式上表述为一个名词或名称性词组,如,“英雄莫日根”。
 
(2)情节性母题。这类母题一般与叙事主题密切相关,语言形式上表述为一个词组或含有主谓语的短句,有较为明确的含义,可以视为较强的叙事单元,如,“海伦格格补天”。
 
(3)语境性母题。这类母题一般是“情节性母题”和“名称性母题”的辅助性元素,主要包括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背景等,如,“女神出生的时间”。
 
(4)概念性母题,又称“观念性母题”。这类母题与神话作品中出现的母题有明显区别,主要指神话研究成果中出现的关于特定神话的观念性判断,如“赫哲族神话的价值”。这些判断同样可以看作是一种“母题”,不仅与神话叙事存在自然的联系,而且影响着人们对特定神话的解读与认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对神话的价值、传承与应用起到导向作用。
 
神话母题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传统文化基因,具有稳定性和发展性。随着历史的发展、与周边民族的不断融合,使神话中一些古老母题在民间传说、诗歌、其他诸多叙事文类乃至多种文学产品中都有相应的体现。从目前提取的具有代表性的1200多个满通古斯神话母题看,满通古斯神话中的许多母题与中华民族神话叙事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其中华传统文化基因非常丰富。
 
3.满通古斯神话文化基因的中华文化特征
 
从文化基因自身而言,一般会表现出如下几个特点:
 
一是文化基因的产生具有悠久性。从人类产生开始,有文化记忆的口耳相传的历史就伴随着民族神话直到今天。
 
二是文化基因具有传承性和传播时间的持续性。文化基因的传播从开始之日起,就以核心不变的情形,反复出现在后世文化表述之中。
 
三是文化基因传播方式的多元性。文化基因可以有口耳相传的民间口传神话、作家采录加工整理的文献神话、考古图像神话、民俗活动和当今新媒体等传承方式。
 
四是文化基因会根据时代的发展具有自适性,在一定条件下产生创新性发展。
 
神话是“人话”,也是特定历史背景的产物。满通古斯神话中的文化基因,更多体现出中国自古以来的多民族广泛交流与文化认同。儒家早期的民族观中,认为四周各少数民族与以中原为主要聚居区的汉族前身都是兄弟。孔子在《论语》中主张“四海之内,皆兄弟”;《尔雅·释地》关于“四海”的解释说:“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我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史记》明确提出黄帝的二十五子分布在中华各个边疆,此后历代史书中也多有描述。北齐魏收《魏书》中记载“昔黄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其后,世为君长,统幽都之北,广漠之野,畜牧迁徙,射猎为业,淳朴为俗,简易为化,不为文字,刻木纪契而已,世事远近,人相传授,如史官之纪录焉。”南宋罗泌《路史》中记载:“元妃西陵氏,曰嫘祖,生昌意、玄嚣、龙苗。昌意就德,逊居若水,有子三人,长曰乾荒,次安,季悃。乾荒生帝颛顼,是为高阳氏。安处西土,后曰安息,汉来复者为安氏延、李氏。悃迁北土,后来党项之辟,为拓跋氏,至郁律二子,长沙漠雄,次什翼犍,初王于代,七子其七窟咄生魏帝道武,始都洛为元氏,十五世百六十有一年,周齐灭之。有党氏、奚氏、达奚氏、乞伏氏、纥骨氏、什氏、乾氏、乌氏、源氏、贺拔氏、拔拔氏、万俟氏、乙旃氏、秃发氏、周氏、长孙氏、车非氏、兀氏、郭氏、俟亥氏、车焜氏、普氏、李氏、八氏、十姓,俱其出也。”
 
显然,中华民族的文化包容性极大促进了文化的一体性,民族团结与和谐发展的民族观历来是我国优秀的文化传统,每一个民族在这个多民族大家庭中都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这一事实也推进了中华文化基因的广泛传播。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民族存在大量相同或相似的神话母题。
 
如果将满通古斯神话与中华民族传统神话的文化基因相比照,也会发现基因传承的明显痕迹。如吉林敦化一带流传的满族神话《天女浴躬池》中,天上三个仙女中的佛库伦下凡,吞食了喜鹊嘴里衔着的一枚红果怀孕生满族始祖布库里雍顺。《东华录续编》《钦定满洲源流考》《满洲实录》等文献,以及流传于辽宁省岫岩县的《布库里雍顺》都有类似记载。中国史传中也有非常相似的叙事,如,《诗经·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史记·殷本记》:“三人行浴,见玄鸟随其卵,简狄取而吞之,因孕生契”;《史记·秦本纪》:“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不难发现,这种神话母题与中国史传传统基因极其相似,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体现出中国多民族之间的文化共享或文化借鉴关系。
 
从满通古斯神话的文化基因看,在表现文化记忆、民族特色的同时,还具有如下共性:一是在许多神话表达中应用的母题乃至表达的主题与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继承发展的历史是一致的,如,象天法地、弘扬创新创造的精神、歌颂勇敢善良的品质、强调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等。二是在展示本民族文化特色的同时,也表现出本民族与周边其他民族的密切共生关系,同宗同源文化认同,存异求同的共生关系等。特别是满通古斯语诸民族叙述同源共生的神话极其丰富,并且将民族同源共生的观念融入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实践之中,这种形式被老百姓喜闻乐见。三是各民族文化之间相互尊重,兼容并蓄的包容关系和美美与共的相互欣赏借鉴关系。这些共性特征既反映出中华文化总体上的守正创新,又表现出各个民族共同进步、共同发展繁荣。
 
二、满通古斯神话文化基因展现出中华民族文化认同
 
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培育出优秀中华传统文化,这些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是表达各民族的中华文化认同,这也是满通古斯神话文化基因的重要体现和时代价值。神话在人类文明进程中不仅产生时间早,流传时间长,而且与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民族信仰及文化表达密切相关,特别是在众多民族当中广泛流传的“共生性”神话,也可解释中华民族的“同源共生性”。“共生性”与“同源性”密切相关。虽然从文化人类学视角看,所谓的“同源”强调所有成员具有共同祖先,但神话叙事中的“同源”则表现为想象中的“共同来源”,这种来源可能具有血缘关系,也可能是因为共同性的生产生活导致的同源描述。这类神话承载着中华民族历史认同、文化认同和命运认同的共同体意识,全面审视和深入探讨这些历史悠久并且深入人心的民族文化,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意义。
 
《民族起源神话》中记载,阿布卡恩都里(天神)从笼子里放出的5只野雉下凡变成5个美女,出嫁成婚养育的后代形成赫哲人、鄂温克人、鄂伦春人、满洲人、蒙古人。在满族神话《天神创世》中,天神创造了一男一女,这对男女婚生许许多多的人,一代又一代不断繁衍,于是世界上才有了各色各样的人。这则神话虽然没有指出同源的是哪些具体民族,却明确表达出来各民族的同源意识。满族神话《佛多妈妈与十八子》中说,洪水后,石头乌克伸和柳树佛多妈妈结为夫妻,首次生的4男4女中繁衍出赫哲等民族的祖先。后来又生4男4女结为夫妻,向南迁徙繁衍达斡尔、鄂温克等族的祖先。最后生的一对男女结为夫妻繁衍了满族。这则神话虽然是强调满族与其他满通古斯民族的同源性,但同样可以推及周边其他民族,本质上体现出中国各民族间的密切关系。
 
上述反映民族间同源共生、友好相处的母题在其他满通古斯民族神话中也多有描述。锡伯族神话《喜利妈妈》中,拓跋部原酋长毛毛任大可汗以后,把从汉族地区学来的先进农业技术和手工锻造技术、文化等传给族人,创造仿汉文字(古鲜卑文),发展生产,制造兵器,操练兵马。这则神话从文化交流的层面展现出民族间亲如兄弟的友好关系。还有的神话从民族特征方面阐释民族同源共生关系。鄂温克族神话《鄂温克族与汉族是兄弟》中,猎人救的狐狸变成女子与之成婚,婚后生10个孩子,孩子长大后兄弟分家,其中的木匠是鄂温克族的祖先,种地的是汉人的祖先。鄂温克族神话《来墨尔根与巨人》中,首领来墨尔根带领原来在山上生活的族人迁徙,愿意跟他一起走的就顺黑龙江而下朝西南方向走去,在大河边居住下来,成为后来的索伦鄂温克,愿意留在山上的就是鄂伦春族。
 
神话通过其他叙事也会曲折地反映出多民族之间的渊源关系或文化认同。如,鄂伦春族神话《九姓人的来历》中:火灾后,地上只剩下一男一女婚生九个儿子和九个姑娘,他们结成夫妻分别迁居到不同地方繁衍子孙,父母就根据他们住的地方立了姓氏。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就姓玛拉库尔(孟)、葛瓦依尔(葛)、魏拉依尔(魏)、古拉依尔(关);老五和老六就姓柯尔特依尔(何)和白依尔(白);老七、老八和老九就姓莫拉呼尔(莫)、杜能肯(杜)和伍查尔坎(吴)。这就是鄂伦春人古代九大姓的来历。这类神话在叙事表象上是解释姓氏的来源,但通过兄弟迁徙与鄂伦春族姓氏对汉族姓氏的借用,可以发现中华传统文化的印记。其充分表明,中华文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而是具有实实在在的传统文化内容、本质上表现出能够涵盖中国各民族的共性文化,是对中华各民族文化的共识、尊重与认同。“中华文化的同一性来自哪里?来自各民族同为一国、同建一国的历史和实践。不论原本既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土民族,还是在不同历史时期辗转来此的外来群体,经过千百年的历史发展,早已在居住上交错混居、文化上兼容并蓄、经济上相互依存、情感上相互亲近,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不离开谁的命运共同体。”
 
满通古斯神话作品中多民族同源共生母题的塑造与表达从不同角度说明,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各民族的相互认同和友好相处是民族关系的主格调。这些优秀的传统文化基因在表达与实践中华民族文化认同中发挥出积极作用,这类神话母题在广大民族地区不仅非常普遍,而且成为各族人民坚定56个民族是一家的重要信仰来源。其内涵非常丰富。诸如,反映出中华民族长期历史发展中的高度融合,各民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生关系和族源关系;反映出在中华民族框架下,各民族交错居住唇齿相依地缘关系中的团结、互助与相互尊重;反映出各民族文化相互吸收、相互渗透和共同发展的美好愿望;反映出民族同源观念在处理日常民族关系上的积极导向;反映出各民族之间的美美与共、相互认同以及在交往、交流、交融中形成的共同文化趣味、审美心理,等。
 
“中华民族是一家”的观念历史悠久,通过神话中的民族“同源’“共生”阐释激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一种“意识”的存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必须建构在客观的现实基础上。一般而言,多民族国家真正以血缘、地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的纯血统民族情况非常罕见。相反,通过各民族共同创造的优秀传统文化来维系民族心理认同的做法,更为各族人民广泛关注。这些“民族同源”或“民族共生”神话母题作为优秀文化基因会潜移默化到每一个中国人的民族观念之中,成为民族内聚与归向的心理动力,使中华民族中的各个群体与个体都自觉将自身的前途命运与国家整体利益联系起来,并承担起维护中华民族整体利益的责任与义务。不仅由此而升华为各民族共同的文化理想,同时也进一步提升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华民族文化自信。
 
三、满通古斯神话反映的中华民族优秀传统与精神
 
神话作为口耳相传的文化记忆,借其重要文化载体功能和强大的生命力融入世世代代的口头传统。特别是一些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神话更是具有生产生活教科书的重要地位,以多种形式影响着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和价值判断。如果从满通古斯神话叙事考察中华民族传统,会发现其蕴含的具有中华民族共性的文化基因极其丰富,限于篇幅,在此只选择一些较为典型的神话母题做说明。
 
中华民族的龙蛇崇拜。中华民族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和许多民族地区都广泛流传着龙图腾崇拜,“龙的传人”与“炎黄子孙”常常作为一个等同的概念出现在各类作品中。在史前叙事特别是神话描述中,“龙”与“蛇”经常会表现出相同的本质,诸如作为文化祖先的盘古、伏羲、女娲、神农、炎帝、黄帝、唐尧、虞舜、夏禹等,无论是古文献,还是民间口头作品,在描述他们的体征时往往都与“龙”“蛇”联系起来。正是鉴于中华民族丰厚的文化土壤,出现在满通古斯神话中的“龙”“蛇”也会融入这些文化基因。如,满族神话《女真族源传说》中,大黑龙把小阿哥和九女救出来后,这对夫妻就在这里打渔,狩猎,种地,养育后代,逐渐形成了女真。为什么叫女真?女就是天女,真是真龙,就指那条大黑龙。因为黑龙是在天池把女真的祖先救了,所以,到女真人的后裔满族,还一直把长白山当作圣山。赫哲族神话《长虫兄妹》中,老太太怀孕生了两条长虫兄妹。这对兄妹被抛弃后,历尽磨炼长大成人,惩罚了狠心的父亲,赡养善良的母亲,繁衍后代。这样的叙事看似有些荒诞,却具有“龙”“蛇”图腾崇拜的影子。鄂温克族神话《开天辟地的传说》也描述了人们对龙的本领和龙能降雨的崇拜。关于龙、蛇特定身份与能力的描述在满通古斯萨满神话中也非常多见。
 
颂扬敢于担当、勇于奉献的英雄精神。历史造就英雄,时代崇拜英雄,是人类文明进程中的重要主题,也是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史得以延续的真实写照。在满通古斯神话中,体现这种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的母题非常丰富。如,满族神话《多龙格格》中,恶魔妖鹏占掠夺大地,涂炭百姓时,多龙格格走遍四海三山,拜名师学武艺,最终杀死了所有的妖鹏,为民除害。满族神话《海伦格格补天》中,海伦格格为补天,去到西天背如来佛,她一步一步往回挪,走不动时就爬。磨破了脚,累弯了腰,终于把如来佛背回来,把天补好。满族神话《白云格格》中,天神的小女儿白云格格,为拯救世间生灵,偷天上万宝匣造土地,天神派雪神冻死地上的花草,白云格格无处藏身,最后化成了一棵白桦树。满族神话《日月峰》,叙述小仙女为给大地光明,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抛向天空变成日月。这些坚忍不拔、勇于奉献、敢于牺牲的英雄品质诠释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同样,鄂伦春族神话《太阳的传说》,描述天上的12个太阳烤干大地,造成旱灾时,英雄好汉大公自告奋勇为民除害,射落11个太阳,换来人们的安居乐业。赫哲族神话《射太阳》中,天上的3个太阳晒死禾苗时,莫日根天天练习弓箭,爬过99座高山,迈过99条河,穿过99个峡谷,射落制造旱灾的太阳。正如研究者提出的“在我国各民族神话体系中,射日神话都占有重要地位。如,汉族、满族、锡伯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等,均可找寻到射日神话流传的踪迹,并世代传承着该神话所蕴含的勇敢、无畏的民族精神。”
 
弘扬传统美德方面的神话母题。伸张正义、惩恶劝善是中华民族文化传统广为传颂的母题,也体现出中华民族长期以来所奉行的价值观。鄂伦春族神话《萨满的传说》中,一位老太婆萨满把她在阴间见到的事情告诉给阳间的人,告诫人要学好,才能免得到阴间受罪。锡伯族神话《布谷鸟》中,扎布尚阿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自小懒惰成性,不学生存本领,最后醒悟时为时已晚,冻死在野地里。他变成一只布谷鸟,在春天告诫人们要“快快播种,快快播种,莫要耽误时间。”另则锡伯族神话《阿坷敦的传说》,通过兄弟之间的恩怨与叔嫂关系,描述了一心想坑害别人、妄图巧取不义之财的人,最终落得可悲的下场。上述神话中虽带有唯心的宿命论色彩,但辩证分析时不难发现,无论是劝诚与人为善、预防懒惰的现身说法,还是表达“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意愿,这些母题对于传承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传扬都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尊老敬老也是满通古斯神话中常见的母题。鄂温克族神话《舍窝刻》中,年轻人古尔丹一直和母亲过日子。母亲病后他不仅尽心侍奉,还克服各种艰难险阻从大蛇嘴里给老母亲找到治病的药。他后来成了鄂温克族人供奉的神舍窝刻。赫哲族神话《舍窝刻》,赞扬孝顺的小伙乌沙哈特为给母亲治病,不畏艰难到天上抓来一条为母亲治病的大鲤鱼。有些神话则用事实揭示敬老的原因,如,锡伯族神话《老人为什么受尊敬》中,原来流行杀死老人的习俗,君王知道干旱时是老人找到泉水、是老人生火驱蚊救幼童等事实后,下令废除了残忍对待老人的陈规陋习。上述种种神话母题都为阐释与传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提供了有力的文化支撑。
 
此外,满通古斯神话还有大量主张人与生态友好相处的母题。赫哲族神话《三月三、九月九节日的来历》中,猎人的妻子为老虎疗伤后的老虎报恩,以及由此形成人与自然、人与动物的和谐关系。赫哲族《赫哲人为什么不戴狗皮帽》通过描述猎犬为救主人献身,形成赫哲人不吃狗肉的习俗。锡伯族神话《狗和人是怎样交朋友的》表达了人与狗和谐共处的来历。锡伯族神话《蛇》叙述一个农夫杀死一条大蛇遭到蛇报复,人们从此再不惹洞蛇了等。这些神话一方面表现出动物自身的生命价值,另一方面也表达出人要尊重各种生命的自然和谐观。
 
“对一个民族而言,神话是上古时期的人类智慧遗存,是世代相传的集体记忆。我们要真正了解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就要从神话的源头一一开始。”对待神话中的文化基因是一个学术问题,更是一个实践问题,必须坚持科学态度,既要尊重历史,又要遵循文化发展规律。关于满通古斯神话中传统文化的发掘,从神话本身而言,这些文化基因有些表现的比较明显,有些则需要科学辩证的态度去辨识,通过表象看本质,全面认识并合理利用中华各民族在各个历史阶段创造的优秀文化,吸取精华,剔除糟粕,古为今用,进而为新时代中华民族文化的大繁荣和大发展做出应有贡献。
 
文章来源:《满语研究》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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