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上半叶，中国神话研究的先行者如梁启超、鲁迅、黄石、茅盾、谢六逸、吴晗、郑德坤、黄芝岗、顾颉刚、郑振铎、林惠祥、江绍原、陈梦家、杨宽、钟敬文、卫聚贤、常任侠、吕思勉、闻一多、孙作云、徐旭生、程憬、杨堃、许道令等一大批有深厚国学基础的学者，从文学、文化史学、历史学、考古学、民族学、民俗学、宗教学等学科入手，依据丰富的典籍文献资料，对中国神话进行了初步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奠定了中国神话学发展的基础。

20世纪下半叶，中国神话学研究经历了前三十年的沉寂期和后二十年的繁荣发展期。作为一名专业的神话学学者，袁珂的学术生涯贯穿了整整半个世纪。不管是在逆境中还是在顺境中，他都勤勉于中国神话的搜集整理和理论研究，将“填海追日”的神话精神发挥到一个全新的高度，留下了30余部学术论著和数十篇学术论文，成为中国神话研究的领军人物。

1937年7月，袁珂考入四川大学中文系。1940年因故转入成都华西协合大学中文系，师从鲁迅挚友许寿裳先生研习中国古典小说。1941年，在许寿裳先生指导下完成毕业论文《中国小说名著四种研究》。1946年，应许寿裳先生之邀赴台湾，任台湾省编译馆编辑，开始研究中国神话，并在1948－1949年的《台湾文化》杂志发表论文《〈山海经〉里的诸神（上、中、下）》和《神话和中国神话》。1949年夏，因许寿裳先生遇害，袁珂离开台湾返回成都。1950年初任《川西日报》副刊编辑。1950年下半年进入重庆西南人民艺术学院文学系任讲师，当年出版了《中国古代神话》（简本，商务印书馆）。1953年7月院系调整后，调到中国作家协会重庆分会任专业创作员，先后出版了《中国古代神话》（增补本，商务印书馆，1957）、《中国神话故事》（少年儿童出版社，1957）、《中国神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和《中国古代神话》（修订本，中华书局，1960）。1961年3月调入四川省文联民间文艺研究室，专职从事神话研究，出版了《神话故事新编》（中国青年出版社，1963）。1978年调入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专职从事神话研究工作至逝世。1980年被评为研究员。1984年，在全国率先招收神话专业硕士研究生。同年，中国神话学会成立，被推选为首任主席。

在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工作期间，袁珂先后出版完成了《中国神话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古神话选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山海经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神话选译百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神话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中国神话故事》（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1982）、《中国神话传说》（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4）、《中国神话传说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山海经校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中国神话资料萃编》（与周明合作，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5）、《中国文学史简纲》（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中国神话史》（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中国民族神话词典》（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9）、《山海经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中华文化集萃丛书·神异篇》（中国青年出版社，1991）、《山海经校注》（增补修订本，巴蜀书社，1993）、《中国神话通论》（巴蜀书社，1993）、《袁珂神话论集》（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中国古代神话传奇》（与苟世祥合作，重庆出版社，1997）、《中国神话大词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98）、《上古神话》（与贾雯鹤合作，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等著作。

作为中国神话研究集大成式的学者，袁珂为推动中国神话学的研究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特别是在20世纪50年代初至70年代末这段特殊时期里，袁珂几乎是孤身奋战在神话学研究领域，为中国神话学的发展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同时也为80年代中国神话学研究的全面复兴和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袁珂治学，以高明通识与沉潜功力相结合，专门研究与普及推广相并重，建树多端。其学术成就，主要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一、中国神话文献的搜集整理

由于种种历史原因，袁珂之前，中国并没有一部完整系统的神话故事集，相关的神话片段都散见于经、史、子、集各种典籍文献当中。袁珂通过大量的搜集整理，将零碎散乱的古代神话片段熔铸提炼，编写成比较完整而系统的神话故事专书，并附以大量的文献典籍原文作为注释，这就是1950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简本《中国古代神话》。该书第一次将中国神话的大概面貌勾勒出来，使之成为自盘古开天辟地至夏朝末年为止的神话故事系统。后来，该书经过几次增补修订，扩充为30万字的《中国古代神话》和60万字的《中国神话传说》，故事下限也扩大至周秦。这项工作使人们认识到中国神话足以和希腊、罗马神话比美而毫无愧色，改变了国内外学者关于中国神话贫乏的认知。

此外，袁珂在助手周明的协助下，将历年搜集整理的神话文献汇为《中国神话资料萃编》，这是中国第一部系统的神话文献资料集。该书从经、史、子、集、丛、地方文献等数百种历史典籍中辑录出零散分布的神话片段，分类编排，详细注明出处，是中国神话研究者案头必备之书，被国内众多高校推荐为神话学、民俗学、文化人类学、先秦文学、上古史等学科重要阅读书籍。特别是该书附有“人物索引”和“地名索引”，极大地方便了读者翻检查阅。

二、《山海经》研究

袁珂认为，先秦典籍《山海经》是保存中国神话最为丰富的历史文献。他提出“《山海经》匪特史地之权舆，乃亦神话之渊府”（《山海经校注·序》）的学术观点。为给中国神话学打下牢固坚实的资料基础，整理、注释保存神话资料最为丰富的先秦典籍《山海经》就成了袁珂工作的重点之一。他积数十年之功，爬梳剔抉、注释校译，先后出版了《山海经校注》《山海经校译》《山海经全译》等著作，使《山海经》成为人们熟知的先秦典籍，并引发20世纪末21世纪初学术界和民间持续的“《山海经》热”。

三、神话理论研究

在对中国神话资料搜集整理的同时，袁珂还进行了大量的神话理论研究，先后出版了《中国神话史》《中国神话通论》等理论研究著作，其相关研究论文则先后结集为《神话论文集》《袁珂神话论集》公开出版。《中国神话史》从纵向、横向两个方面对中国神话进行了剖析和理论构建，努力使之学科化。《中国神话通论》则紧扣神话的文学本质，对中国神话的起源、发展、散亡及其特色作了深入详尽的论述。

在几十年深入研究的基础上，袁珂于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了著名的“广义神话”的观点。他认为神话是个开放的体系，不仅原始社会有神话，阶级社会的各个时期都有新神话产生。因此，他主张把神话的外延扩大为九个部分，即把原始神话，带有神话性的传说，神话化了的历史，仙话（主要指道教神话），怪异小说中的一部分，带有神话意味的童话、佛经神话和关于节日、法术、宝物、风俗习惯和地方风物等的神话传说，以及少数民族的神话传说等都纳入神话体系来考察研究。

“广义神话论”作为一个全新的神话观点引起国内学术界的重视，20世纪80年代中期学术界还因此出现了“神话界说”大讨论。这次大讨论，有力地促进了神话学、民俗学和民间文学理论研究的发展。

四、工具书编撰

在神话研究的同时，袁珂进行了多部专业神话工具书的编写，并先后出版了《中国神话传说词典》《中国民族神话词典》《中国神话大词典》，为学术界和普通读者了解中国神话提供了专业参考。同时，他还参与了《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国大百科全书》《世界神话辞典》《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相关词条的撰写，为中国神话走向世界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五、宣传与普及

为了使更多的读者了解中国神话，袁珂多年来在进行学术研究的同时，坚持学术研究与普及宣传两条腿走路的做法，积极从事中国神话的宣传普及。他针对不同文化程度的读者先后编写和出版了《古神话选释》《神话选译百题》《神话故事新编》《中国神话故事》《中国神话选》等普及性著作，向普通读者和少年儿童推介优美的中国神话故事，取得了良好的宣传普及效果，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和好评。

袁珂的学术著作多次荣获四川省人民政府颁发的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其中，《山海经校注》和《中国神话大词典》分别于1984年和1999年获得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一等奖，《中国神话史》和《中国神话通论》分别获得荣誉奖。2000年，袁珂以突出的学术成就，荣获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的首届中国民间文艺最高奖——“山花奖”的终身成就奖。

袁珂是继鲁迅、茅盾、闻一多之后研究中国神话成就斐然的学者。他勤于治学，著述宏富，为中国神话故事的系统化和中国神话学理论体系的构建作出了巨大贡献，其学术成就得到了海内外学术界的广泛赞誉和认可。如日本学者铃木健之1987年在日本《古代研究》上发表的《中国最近的神话研究》一文中说：袁珂“一直致力于中国神话的研究，是该领域的领袖人物”。俄罗斯科学院通讯院士鲍·李福清在俄文版《中国古代神话》后记中说：“袁珂先生穷毕生精力作了在片段中重构中国上古神话这个有意义的创造性工作。”英国剑桥大学的白安尼在袁珂《中国神话》英译本序中说：“毫无疑问，他（袁珂）是神话研究的开拓者。他对中国神话的研究所作出的艰苦工作和杰出贡献已被当今国际汉学界的专家所公认。”

《中国社会科学报》2024年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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