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理
当教宗庇护十二世于1950年,在宗座宪章《Munificentissimus Deus》宣布“圣母升天”为教理教义时,大公教会不是探索到了一个新的教义。大公教会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发现“新”的教理教义,只守护、深入从宗徒传承下来的圣统 (VC, Constitution Pastor Aeternus, c. 4)。在1950年的宗座宪章《Munificentissimus Deus》以前,圣母升天早已经被教会视为教理教义了,只是缺乏教宗的‘决定性’、‘以伯禄职位的名义上的宣告‘,停止争论与质疑。关于圣母升天的最早文献是公元2或3世纪的外经或旁经《Transitus Mariae》。这一信理也出现在教父与中世纪神学家们的讲道与著作中、教会古老的礼仪祷词与圣物艺术作品中。天主教相信圣母升天,正教会也相信圣母升天,公元7世纪的《Sacramentarium Gregorianum》便记录了拜占庭礼仪中的圣母升天颂。如果拉丁教会偏向教理的统一表达,正教会偏向于把信仰涵盖在礼仪中。即使是拉丁教会,圣母升天也是为了更好地信守天主的启示真理,盼望圣母升天的圆满救赎,让人更热切地朝拜天主,关爱邻人。像上届教宗本笃十六所言,圣母升天源于教会的祈祷与恭敬。恭敬与朝拜不一样。唯有天主独享朝拜,我们不能朝拜玛丽亚,但我们可以恭敬她,学习耶稣对他母亲的恭敬与爱。因而恭敬圣母,是为了学习圣母向天主说“是”,像圣母一样爱耶稣,拥有更多的信德与顺从:“玛利亚说:’看!上主的婢女,愿照你的话成就于我罢!’ 天使便离开她去了” (路 1:38)。
颂扬
永生是在天主中获得圆满喜乐,喜乐必然通过赞美表达。圣母升天的目的之一为了帮助教友们更好地恭敬圣母,尤其在礼仪庆祝中,学习像圣母一样赞美、颂扬天主(路加福音1:46-56)。信仰开始于天主的主动启示,但启示现实要是在人的祈祷中实现。换句话说,信仰不能只停留在神学研习、善工福传层面,它也是天主子民聚一起,庆祝圣事,共同祈祷。神学如果没有祈祷,就是知识,不能救赎灵魂。如果善工不是发生在祈祷中,也难以救人得救。神学不一定能让人更爱天主,懂神学不爱天主的人大有人在。离开了爱德,神学可以被魔鬼拿来反对天主。因此,神学在帮助我们接近天主真理的过程中,应激发我们对圣三的颂扬。玛利亚的谢主曲是第一个获得圆满救赎的人类发出的天主颂扬(路加福音1:46-56)。颂扬不仅是个体的,也是与教会一起庆祝,是在公共礼仪中表达。在大公教会的信仰中,礼仪作为天主子民的公共祈祷高于个体默想、神学研究、善工伦理,而后者的起点与目的应该是颂扬——这是为什么教会8月15日的圣母升天瞻礼与这一教理教义密不可分。或许我们需要提醒读者,这篇关于圣母升天的文章,价值不在于思考,而是为了帮助读者更好地参与瞻礼,和圣母亲近,在她在怀抱中,和爱子耶稣亲近。神学的目的应是颂扬。
圣经
关于圣母升天的难点之一是缺乏《圣经》的记载。《圣经》是教会神学的灵魂,最接近这一教义的圣经经文《默示录》12章却很难作为直接证据。但《圣经》的旧约中有哈诺客 (创世纪5:21-24) 和厄里亚的升天(列王纪下2:11)。既然旧约的两位义人没有经历死亡便可以升天,或许我们不难接受比他们二位更大的圣母升天。旧约是新约的预象,新约是旧约的圆满。哈诺客与厄里亚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基督升天与圣母升天的预象与隐藏。然而,说到《圣经》与圣母,就要提及四福音书与圣母。四福音书在《圣经》中地位最高,是《圣经》的中心,正如基督是《圣经》的中心。《路加福音》关于耶稣诞生、圣殿讲道的这些记载,只有玛丽亚才能提供。我们推测玛丽亚也是《若望福音》的资料来源之一。《若望福音》是四福音书中最具深度的,我们相信这些深度与洞见与玛丽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若望福音》第二章中的加纳婚宴,无论就叙事内容还是神学深度而言,皆与圣母有关。在圣神降临节的那一天,圣母也在,因而圣母在和宗徒们的日后相处时,她必定为这些宗徒们了解、理解基督提供了独属于自己的视角与洞见。我们可以大胆地讲,因为圣母与基督的超性上的圆满关系、本性上的特殊关系,这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圣母更懂自己的爱子。在一般人际关系中,母亲与子女的关系也最为特殊,中国人常挂在嘴边的母子心连心也可以用来理解圣母与耶稣之间的心连心。
谦卑
我们马上会遇到一个问题,既然圣母这么重要,为什么《圣经》很少提到她?这是因为圣母的谦卑。即使目睹了自己的儿子上十字架的全过程,福音书也没有提及后者的痛苦。圣母是一个甘愿处于背景与后台的人。她不需要成为前景,因为她深知自己的儿子基督才是前景与中心,而她的全部工作与祈祷是把人类带到她的爱子那里。她只服从天主的旨意。教会需要一部分人成为前景或舞台中央为基督作见证,一部分人成为隐姓埋名的无名小卒,把自己的个体性完成交付,在幕后默默地献上自己,不图被察知,比如嘉都仙会(Carthusians)灵修传统之一就是变成背景者、无名者、隐蔽者——这是和圣母一样,看似渺小,却实现了和天主与教会更深层次的合一。这些人与教会之间的分辨性越来越小,甚至与天主的分辨性越来越小。他们就像圣神一样,只图他人认识基督、见证基督。因而,除了教会中关于圣母升天的记忆与神学家们的探讨,圣母升天要在救赎历史的总体性中理解。圣母升天作为关于圣母四大教条或教理之一,其它三个为庇护九世1854年宣告的始胎无染原罪、公元431年的厄弗所大公会议宣告的天主之母、649年拉特朗会议宣告的圣母卒世童贞。我们不能把圣母升天,连同其它三个,当作一个独立的教义,因为一切教理教义都指向基督。
死亡
《Munificentissimus Deus》就圣母是否经历死亡、以及经历什么样子的死亡,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只称“在此世之后”。有些神学家(圣母死亡论者),因着基督与圣母无以伦比的合一,推测圣母经历了她爱子所经历了一切,包括死亡与下葬。然而,圣母经历的“死亡”不是由罪所致,而是来自于她与爱子耶稣不可分开的共融,如圣方济所言,圣母在爱中、为了爱、藉着爱而死。当门徒们四散而逃,圣母留在了十字架下,验证了“要有一把利剑剌透你的心灵──为叫许多人心中的思念显露出来”(路 2:35)的预言。不同于前者,有些神学家(圣母不朽论者)则认为,出于对自己母亲的不可测度的爱,基督决定让圣母在没有经历自然死亡的前提下直升天庭是极为合适的(maxime conveniens)。因为死亡由罪而来,圣母始胎无染原罪也保守了圣母的身体避免死亡的影响。既然天主保存了玛丽亚免于原罪,也会保守她免于自然死亡。
身体
无论读者是否接受圣母未死而升天,死后升天,还是如正教所言,睡中升天,有一点是必须确定的:圣母升天必然包含着她的身体。圣母的灵肉升可再一次与始胎无染原罪联系起来。如果玛丽亚怀孕了基督,基督的身体来自于玛丽亚,作为承担永生圣言的神圣约柜,怎么在灵魂与肉体的死亡中,腐化成尘世的灰土?既然一切与永生圣言的接触都会被圣化,圣化包含了不朽,被圣言圣化的玛利亚以及她的身体怎么能走向任何形式的消亡呢?玛丽亚是第一个被完全救赎的人类。从灵魂与身体的层面孕育基督时,玛利亚的救赎就成就了。我们每个人的救赎也是从孕育基督开始的,但不同于玛利亚,耶稣在我们生命中的孕育主要是灵魂层面的。救赎在圣母那里第一次完整地发生了,耶稣从她的生命中出生、降生、在她的抚养下长大成人。人离开自己的身体是不完整,如果不包括身体的话,救赎也是不完整的。如果圣母仅是灵魂升天,那么圣母的救赎就是不完整的,也不会享受她在天上的至高荣福,因为身体是这一荣富的必要条件。我们的盼望也不应该只是上天堂,而是身体的复活。基督复活的身体终归是男性的,如果人类身体层面的救赎要圆满,要包括女性的身体。教会历史上容易走向对身体的藐视,但无论是道成肉身还是圣母升天,都明确身体在天主救赎工程中的绝对必要性。
圣母的心
圣母不仅用自己的身体孕育了圣言,也用自己的灵魂默存圣言。“他就同他们下去,来到纳匝肋,属他们管辖。他的母亲把这一切默存在心中”(路 2:51) 。正如本笃十六世指出,圣母升天并不仅是天主为人类预备了一个地方,也让人类为天主预备了一个地方——这就是圣母的灵魂与身体,尤其是圣母的心。所有人在天主之内,但天主不被每个人的内心接纳。不同人为天主预备的程度不一样,有些为天主预备的地方多,有些远远不够,圣母则为天主预备了全部,包括了身体和灵魂。“玛利亚说:’看!上主的婢女,愿照你的话成就于我罢!’天使便离开她去了” (路 1:38)。 圣母以全部迎来了基督的诞生,把基督带入到人世间。当基督复活后,基督把圣母的全部地接上了天(von Speyr),且把天主的心向圣母毫无保留地敞开。圣母升天是与天主合一,这也是为什么圣母同时可以为这么多人祈祷的原因之一。圣母分享天主的生命,也分享天主广阔无垠的心,圣母的心又因着天主,容纳了天地一切,以母爱关切着地上的子女们。既然圣母作为一个纯粹的人可以有容纳天主的心与天地万物,我们作为信徒也应该学习圣母,敞开心扉,欢迎天主,并学习他,把天下与万人装在心里,为他们祈祷、服务。如果天下万民与我们太过遥远,我们也应该让自己的心变成一个港湾与花园,尽量为邻人提供安息与医治。为身边的人提供安息,也是为天下万民提供安息,因为在基督内,没有任何人是彼此遥远的。
教会的母性
庆祝圣母升天也是庆祝教会的圆满、我们自身的圆满。多玛斯认为,正因为圣母和我们一样是纯粹的人,圣母升天会能提高我们对未来的复活与光荣的盼望。圣母的光荣不仅预示得救之人的未来荣福,她也愿意亲自在得救之人的在世旅程中,给予帮助。我们因着基督,认天主为父,进入他与天父的关系中,我们也因着基督,进入到了他与母亲的关系中,有了一位天母——这是基督本人的馈赠,除了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了我们,也把自己的母亲给了我们,让我们得以进入耶稣的本性与超性的家庭中。 “‘看,你的母亲!’ 就从那时起,那门徒把她接到自己家里” (若 19:27) 。圣母不仅是我们天上的妈妈,也把自己的母性分施给了教会。教会因着这份母性,不至于堕化一个机构、一个体制。当我们谈论教会的母性与所扮演的母性角色时,要切记这一母性来自于一个具体的母亲。从这个意义上讲,圣母学离不开教会学,教会学离不开圣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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