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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市基督教调研报告*
发布时间: 2009/4/17日    【字体:
作者:林璐
关键词:  宗教 调查  
 
 
                                          林璐
 
 
                                     前言
 
    M市基督教从传入到现在已有160余年,福音的历史传承,铸就了M市基督教独特的发展历程。现在三自教会在M市具有绝对的优势,不论是信徒人数、还是社会影响力。而M市的家庭教会却没有成气候。但三自教会本身也存在诸多问题,本调研一方面收集了三自教会的官方情况介绍,另一方面通过对经历了解放前后不同历史阶段的年长M市基督徒进行深度访谈,从民间角度记录了信徒对于M市基督教发展的介绍和分析,对目前三自教会存在问题的探讨,以及信徒对于各种教会组织归属的选择。同时,由于条件的限制,本调研着重介绍的是M市中心城区基督教的情况。
 
   本文共分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按照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对M市基督教进行概要介绍。第二部分针对目前三自教会的运作模式进行分析,探讨政府管理和宗教政策的合理性以及对教会运作的影响。第三部分论述访谈过程中着重关注的几个问题。具体包括:1. 信徒对各种教会组织的归属选择;2. 教会的经费来源;3. 教会监督体系建设问题;4. 教产的历史遗留问题;5. 目前三自教会的讲台信息与牧者情况;6. 教会的社会影响问题。第四部分是作者对于此次调研的总结分析。

 
    M市是近代中国东南沿海一个重要的商业城市,1861年中英《天津条约》中被开放为通商口岸。早在M市成为通商口岸之前,基督教福音即已传入。条约签订以后,清政府允许外国传教士在此传教,于是传教士陆续在M市购买土地,建筑教堂、医院、学校和住宅等,进行宣教传福音的事工。福音历史传承,铸就了M市基督教不同的发展历程[1]
 
    一、M市基督教历史沿革
 
    (一)传入与教派[2]
 
    截止至解放前夕,基督教共有4个外国教会的3个宗派传入M市,中国教会的3个教派在M市布道,另有M市教徒创建的新中华基督教会和客语礼拜堂。
 
    外国教派有长老会、浸信会、安息日会:
 
    1. 长老会
 
    (1)  德国巴色会

    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新教德国巴色会国外布道会牧师黎力基(Rev.Rudolph Lechler)到M市一些海岛布道,未被当地官府所容,便于1849年2月12日转到M市沿海一带布道,同年在当地设立了教堂,这是基督教传入M市之肇始。至翌年6月先后有8名信徒受洗,这是基督教在M市的首批教徒。至咸丰二年(1852)已有13名信徒受礼[3]。但为官府所禁止,黎也被当地官府驱逐返港,当地教徒林某坚持组织带领崇拜。
 
    (2)  英兰长老会
 
    咸丰六年(1856)英兰长老会国外宣道会[4](English Presbyterian Mission)派宾为邻(Rev. William Chalmers Burns)及戴德生(Rev. Hundson Taylor)来M市传教,起初在街头诊病、传教[5]。后购得海边竹林地一片,于咸丰八年(1858)建成M市区最早的基督教礼拜堂。咸丰六年(1856)英兰长老会差会派施饶理(Rev. George Smith.)来M市协助传教。咸丰十一年(1861)宾为邻继承黎氏所创堂会,传教于附近村落,信者日多。此后英兰长老会先后派遣多位牧师等来M市设堂传道,并施医赠药,兴办教育。
 
    2. 浸信会
 
    咸丰八年(1858),耶士摩自暹罗移香港传教,曾到M市,了解到德国巴色会及英兰长老会都已来M市传教,美国浸信会便委派耶士摩为专使,转移到M市主持宣教事宜。咸丰十年(1860),耶士摩与约翰逊先到M市海岛传教,有8人受洗入教。同治二年(1863)耶士摩在M市埠建M市基督教普益社。同年创建浸信会C礼拜堂,初为一平房。同治十一年(1872)方建成教士楼,楼下办女校并做礼拜(即老礼拜堂及明道女校)。同治十一年(1872)礼拜堂落成,光绪二十四年(1898)教堂维修扩建,成为岭东基督教浸信会的中心。
 
    3.  基督复临安息日会
 
    约光绪二十六年(1900),安息日会派西教士夏牧师来M市开创安息日会M市区会,在火车路左旁建立会所。
 
    中国教派及M市创立的堂会有:
 
    1. 基督徒聚会处
   
    基督徒聚会处有地方教会之称,其特点是没有设牧师,入会仪式简单。民国15年(1926),M市信徒林某、时某二人往上海参加倪析声的特别聚会,回M市后在其家中聚会擘饼。民国17年(1928)姜某从上海来M市普益社讲道一周,信者众多,乃在牛屠地租屋聚会。民国29年(1930)在崇德里租地建一聚会厅,民国36年(1947)在同益路建成新堂会。

    2. 真耶稣教会
   
    真耶稣教会是由北京绸缎商人魏保罗在北京创立的,民国16年(1927)由广州陈更新到M市布道,在民生路创立真耶稣教会,全市信徒约100余人。

    3. 中华真耶稣教会
  
    中华真耶稣教会是山东张巴拿巴长老约于民国19年(1920)所创,不久传入M市,在中山公园前的饮食店旁租屋聚会,全市约有信徒100多人。

    4. M市新中华基督教会

    原M市锡安堂信徒李某等鉴于中华基督教会虽有中华之名,而仍未摆脱西差会之控制,遂唤起创办全华人自立教会,于民国17年(1928)11月发表《自立宣言》,并崐筹建堂会于M市民权路的牛屠地(现新中华巷),民国18年(1929)4月落成,定名新中华基督教会。该会的特点是:管理自立,经济自立,上无总会,下无分堂。组织执事会管理堂会事务,入会行洗礼仪式,教牧人员由执事会聘请,不拘宗派背景,凡愿遵其宗旨而受聘者,均受欢迎。

    5. M市客语礼拜堂
   
    因有的信徒不懂M市语言,礼拜深感不便,遂有黄医师、邮政局长谭某及张某等人倡建客语礼拜堂,得到会众支持,于民国25年(1936)在中山路尾建成客语礼拜堂。该堂为自立堂会,不属任何教派,经济、管理均由堂会自己负责,住堂牧师也由堂会聘请。
 
    至1949年,M市仅只中心城区共有长老会、浸信会、基督复临安息日会、基督徒聚会处、真耶稣教会、中华真耶稣教会、M市新中华基督教会共七个宗派、十二个礼拜堂,牧师25人,信徒4290人。教会的活动方式是以聚会礼拜为主体,内容包括唱诗、祷告、读经、证道、祝福等几个方面,除经常性的礼拜外,尚有查经、擘饼、祈祷会等,还有传统圣诞节、复活节、受难节、恩亲日、春节等节日活动,有水礼、圣餐礼、结婚礼、殡葬礼等圣礼活动,有中华基督教会岭东大会、岭东基督教浸信会、M市基督教青年会等组织的活动。此外教会还办有一些相关的教育、文化、医疗和社会服务机构[6]
 
    (二)解放后至文革前
 
    1950年7月,M市教会的吴某、郑某、张某、祁某首批参加《中国基督教在新中国建设中努力的途径》宣言的全国签名。1951年,M市基督教联合会组织全市教牧进行“三自”爱国教育。1950年底,M市教会举行控诉美帝侵略罪行,参加抗美援朝游行,宣布教会与外国差会割断一切关系。1950年11月,M市基督教会与西差会割断一切联系,教会一切活动和事务由中国牧师自己负责,政府接管了教会医院、学校。
 
    1951年12月底,外国差会在M市的传教士全部撤离。
 
    1956年6月29日,M市区教会成立三自爱国筹备委员会;1957年7月4日,M市成立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并召开第一次代表会议,推选郑某[7]为主席。1958年11月起实行联合礼拜,M市基督教会12个堂会合并为M市基督教会,分A礼拜堂(原锡安堂)、B礼拜堂(原客语礼拜堂)和C礼拜堂聚会。1957年M市区共有教徒4369人。根据宗教活动服从生产原则,重新安排宗教活动,从过去每周十多次,压缩为3次。并对领洗吸收入教进行改革,凡年18岁以下的,一律不得吸收,凡不属M市地区范围的群众,也不得吸收。同年12月,在“反右”中有少部分神职人员被错划为“右派”而被逮捕。[8]
 
    经历过这一转变的信徒对这段历史深有体会:以1958年合并为界。合并前教堂聚会的人很多,合并后就冷落,好多人不愿意去,原因是当时讲的都是“政治道”。
 
    访:教会合并后有什么改变呢?
 
    访谈信徒:1958年教会大合并。但是在解放后就开始有迹象了。聚会处是不参加三自的。1958年之前虽然有要求各个堂会加入三自,但是还是允许各个堂会自己组织,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我印象中经过1957年的反右斗争等一系列运动后,1958年教会大合并,对教堂进行改名,锡安堂改为A礼拜堂、客语礼拜堂改为B礼拜堂,不再区分教派。有些堂所就逐步被政府拿去用。以1958年合并为界。合并前聚会人很多,合并后就冷落,好多人不愿意去。

    访那这些不愿意去聚会的人有没有参加家庭聚会?还是其他形式的聚会?
 
    访谈信徒:好像也没有。只是可能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平时经常谈论分享而已,祷告就有。真正的聚会就没有。当时很多人信仰反反复复。而且阶级斗争,很多人是密探,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就惨了。成分不好的人更是要小心的。而工人、贫农等出身好的人就不怕,居委会也不管他们。很多人不愿意到礼拜堂去,因为当时讲的都是政治道。要注意这时还未到文化大革命,反正当时宗教局一开会,就会暗示一下三自主席。比如当时有牧师讲向秀丽、黄继光。然后问信徒:咱们没有他们那么进步、那么积极,我们信徒比不上他们爱国。跑在前面不是我们信徒而是他们这些人。信徒本来在教会外,在单位就已经听多了政治,老是参加政治学习,早就够了。生活又困难,回到家里什么都没有。在礼拜天的时候想敬拜神,听听上帝的道,却听牧师在讲政治道,他们当然不愿意啦。那时候,没有唱诗班,一个牧师从头带领聚会到结束。而合并之前敬拜的程序很完善,聚会开始前有教唱诗的,聚会开始有主持的,有讲道的。比咱们现在的敬拜形式还要完整。到了大合并后,这些都省略了。这种形式一直持续到文革之前。
 
    有一个故事生动地展现了当时的历史。文革前的反右以及文革期间,很多牧师都遭到批斗。有一个A牧师,他是真正讲政治道的面包牧师,实质上他是宗教局的人,当年曾陷害B牧师。这些情况当时很多人都是清楚的。50年代B牧师在台上传福音的时候,A牧师夫妇做主持,他们拿着小本看似很认真在做笔记,实际上都是把B牧师讲道的一些他们认为反动的话记下来,等到反右斗争的时候,这些都成为材料,成为B牧师反党反革命的证据。比如说,B牧师讲“魔鬼”,他们就把这联想为骂毛泽东。因为M市话“毛”与“魔”同音,他们就引申为骂毛泽东为“毛鬼”。老会友对这些事情都很清楚,但是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背后有权力的支持。后来这一派系的政治人物也知道大多数会友对他们有看法,并且恨他们,所以他们也有所改变。后来青年会一个C干事去世,在那个安息礼拜上,A牧师走过去和B牧师握手,不过一分钟,B牧师过去与A牧师握手,没有任何的言语。也就是说,一个主动道歉,一个宽恕了。经过文革这场大火的考验,这些人也清楚,不管你靠宗教局还是坚持信仰,文革的时候大家都一样站在乒乓桌上被批斗。
 
    (三)文革期间
 
    1966年6月,“文化大革命”开始,三自教会停止活动,少部分信徒在家秘密聚会。家庭教会转入地下。
 
    访谈信徒:文革时在A礼拜堂门前摆几张乒乓桌子,牧师就在那里接受批斗。包括第一任三自主席郑牧师。当时那些老牧师都被送到工厂、农场去改造,教会都没有了。教堂都被红卫兵占领了。C礼拜堂是被海军霸占了,而其他堂会很多被工厂占用了。A礼拜堂成为工厂,D礼拜堂(原伯特利堂)被占用为学校。地方全被占用,不是工厂就是居委会,或者学校和军队。普益社被占为学校。

    文革开始后,大教会[9]关闭,家庭教会转入地下。经常会有偷偷摸摸的聚会,就像红灯记一样,每个来传道的人都会说是“表叔”或者“表妹”,“我家的表叔数不尽”,经常就是在弟兄姊妹家里聚会。
 
    到文革前夕,信徒只能进行家庭礼拜。最登峰造极的是文革的时候,教会的牧师、执事都受到批斗,那时聚会都是偷偷摸摸的,很极端的时期过后,还是有很多人坚持信仰,所以就不断的在暗地里聚会,所以家庭教会就是从那时候再兴起的。那时候都是很隐蔽的关起门,唱歌也是很小声的。有一次早晨我在家里祷告,祷告得很大声,因为早上起来比较困,大声点祷告状态比较好。但是我妈妈就跑过来说,别这么大声,小声一点,不要被邻居听到了。虽然大家都是邻居,但那是在阶级斗争年代。所以当时信主的都是很真实的,信心也坚定。以前我自己跟神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那时候我记得在中学的时候,有个同学老做我的思想工作,说你在这样的家庭成长(基督教家庭),这个信仰要改掉的确很难。要学习毛泽东思想慢慢改造。那时候有很多地下传道人。凡是传道人,如果是女的就说是阿姨,男的就说是阿舅。那时候舅舅阿姨很多,都是传道人来来往往。其实M市各个地方有很多信徒很坚定的,看牧师被劳改被管教劳动,信徒都是偷偷的塞钱给他们奉献。
 
    (四)文革后至今
 
    1978年全面拨乱反正后,落实宗教政策,部分被错划为右派的人员得到平反,教堂房产逐步落实归还或易置房产,宗教活动逐步得到恢复。拨乱反正后的1980年12月28日,M市C礼拜堂首先批准恢复礼拜。继而有A礼拜堂、B礼拜堂也恢复礼拜,各教堂陆续开放。M市教会先后新建、扩建、重建和修建了恩典楼、A礼拜堂、B礼拜堂、安老院、D礼拜堂和E礼拜堂,购置了F聚会所,维修了C礼拜堂[10]。但是,在文革结束之后,从落实宗教政策到真正把教堂归还给教会之间经历了一个过渡性的阶段。

    访谈信徒:文革以后还没有恢复A礼拜堂,先是有一些聚会点,这些聚会点都是政府允许的,因为不可能立刻归还教产,又要落实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这是政府在文革结束后,恢复宗教信仰过程中的一些过渡性措施。这时信徒聚会的很多,平时那些不愿意参加聚会听政治道的信徒也去聚会了,坐得满满的。敬拜的形式也恢复完整,有了诗班。现在M市的三自教会有四个诗班就是以前这些聚会点的诗班。他们由教会统一管理和安排,轮流献诗。
 
    访:文革后那段时间讲道还会受到挟制吗?
 
    访谈信徒:不会啦。当时这些牧师明白只有耶稣好。还有,当时老牧师讲政治道也是受迫害的,受逼迫讲的。当时虽然有小部分是愿意讲政治道,但是大部分是被迫的。所以文革后他们就放胆讲道了,反正政府允许了,放开讲了。
 
    二、三自教会运作现状及相关分析
 
    解放前M市各个堂会都是各自管理的。1958年教会合并后M市城区的堂所就由两会统一管理了。
  
   (一)三自教会现状的官方介绍[11]
 
    1. 组织机构
 
    M市两会设有文史学习组、教务圣工组、神学教育组、社会服务组、财务管理组、房产管理组共六个专门小组和办公室。制定了M市基督教两会规章制度。
 
    2. 会议制度
 
    (1)会务会。由主席、副主席、 秘书长、会长、副会长和总干事组成。每月至少召开一次会议,讨论决定市两会的主要事项,如人事、房产、外事、大宗开支,重大教务等。M市下属六区一县,为促进整体发展,各区县两会的负责人被纳入会议成员中,并且每季度一次轮流到各区县召开会务会议,总结每季度的工作,邀请主管部门的领导莅会指导。
 
     (2)办公会议。贯彻落实会务会议的各项决定,检查上次会议的执行情况,确保教会工作的顺利进行。
 
     (3)同工会。每周两次,每礼拜二上午为工作会,每礼拜四上午为学习会。由于历史原因,M市中心城区的七个礼拜堂直属市两会管理。教务、经济、人事统一在市两会。每礼拜二上午的工作会主要安排本周各讲台的主日讲道,各片区信徒的探访关心、诗班事奉等。每礼拜四上午的学习会,学习时事政治、政策、法律、法规、三自爱国教育、神学思想建设,各地办好教会的经验。同时还有人事管理、堂务管理、房产、财务、外事方面的规章制度。

    3. 教会的规模
 
    现M市六区一县共有堂点78个,信徒约五万人,其中中心城区有7个堂所、信徒约一万五千人。七个堂所每主日安排有13场聚会,为方便外地来M市听不懂M市话的信徒,在市区东片和西片的两个礼拜堂开设了主日下午的普通话聚会。
 
    4. 教会活动
 
    每月第一个礼拜的主日为圣餐崇拜,七个堂守圣餐的信徒统计共有八千多人。每月最后一个主日为传福音聚会。会后呼召初慕道者决志归主。登记姓名地址后交片区教牧和探访组继续关心。每年的夏季举行一次接纳新会友的圣礼。每年都约有600人接受洗礼加入教会。之前教会会为这些入会者开办学道班,按全国两会出版的要道问答分九个课程,由教牧讲解。各堂还开办祈祷会、青年团契、妇女团契、晨更祈祷会、读经识字班和为初信者开办的耶稣生平班、英文圣经班、初信栽培等各种聚会。
 
    为照顾原基督复临安息日会、基督徒聚会处、真耶稣教会三个教派信徒的信仰特点,依他们要求,市两会安排他们在三个堂各自独立聚会,尊重他们的信仰感情。两会每月应邀派讲员为他们讲道一次。
 
    M市教会重视办好查经聚会。每个礼拜中心城区参加查经的信徒人数约有三千人,每次讲员讲完之后进行分组讨论,由查经组长带领小组成员进行查经分享沟通。
 
    M市教会七个堂共有19个唱诗班,总人数在千人以上。每个诗班按照教会的安排每个主日在各堂献唱事奉。有时与外地来访的诗歌班举行联合赞美会。在纪念三自成立五十周年暨M市教会复堂二十周年时,教会租用了M市体育馆举行庆祝活动并有千人大合唱的赞美会。在庆祝三自成立五十五周年时,教会租用了会展中心举办综艺性的大型赞美会。
 
    M市教会七个堂所至少有1500名以上义工担任襄礼员[12]、联络员、招待员、查经组长、学道班组长、安全员、儿童主日学老师、主日医生、电工、音响、司琴、导唱、翻译、堂所清洁、图书管理等项圣工。M市教会将中心城区划分为13个片区,每片安排教牧负责关心,组织片区探访员协助教牧做好家庭圣餐、家庭洗礼[13]等牧养工作。
 
    教会的国际交流方面,教会不时邀请海内外的牧师进行培灵会,提高信徒灵命和分辨异端邪说的能力,固本强经,做好抵御渗透和国内异端邪说的工作。
 
   (二)分析与探讨
 
    1. 政府管理和宗教政策的合理性以及对教会运作的影响
 
   (1)两会的性质与职能
 
    金陵协和神学院副院长王艾明在“论教会信仰——关于中国新教之教会神学的基本问题的思考”一文中论及“两会”时介绍:“‘两会’形成于1980年,即,中国基督教协会(CCC)和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之合称。成立于1952年的“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TSPM)一直在行使着实际的领导权,即使1980年又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挂上一块牌子(CCC),其实依然还是同样的人员和行政序列。这就是说,TSPM和CCC其实就是1952年的组织制度和原则。因此,史学家们比较喜欢简化这两个机构为一个代称:‘两会’。”[14]在对两会进行定性时,王院长认为“中国教会目前合法呈现出的行政结构,即,“两会”基本上是在中国国家行政结构中的基督教事务社会团体,而不是教会组织。它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是完成执政党的政治任务和保证执政党的威信和事业。这样的形态同时又是以国家行政序列得以强化和维护,即,在执政党之下的政府行政序列中的宗教事务局来依法管理各大宗教事务。”“代表政府依法行政的部门,一是宗教事务局;二是各级“两会”,而直接联系广大信教群众和教会的更多的则是“两会”。  
 
    从M市三自教会现状的官方介绍可以看出,教会的管理的确受到了政府的严格管制。两会虽是国家法律保障的合法“教会组织”,但其职能却呈现多面性,一方面是治理教会,另一方面却是执行政治职能,并且执行这两种职能的人员,即“两会”结构内的圣职阶层和负责人阶层是同一批人。“会务会邀请主管部门,也就是宗教局的领导莅会指导,教会同工每周四开工作会,进行思想政治学习。”这表明:教会内部的教务会议明显存在政府的干预。
 
    在教会的外事工作方面[15],政府的干预以及两会职能的多面性更体现得淋漓尽致。M市基督教两会题为“做好外事工作,抵御外来渗透”[16]的文章就是典型的例证。
 
   “做好申报工作,把好关在进行外事活动时严格按照《条例》规定做好申报工作,坚持事先向市宗教局和省基督教两会请示,得到同意后才邀请境外宗教团体或宗教界人士来访讲道或应邀出访等外事活动。境外情况复杂,许多事情我们不知道,许多人我们不了解,当我们上报时,掌握全面、了解情况的领导和省两会负责人会把关。”
 
   “做好申报手续不但是《条例》规定,是我们必须遵守的,而且有领导和省两会把关,免得因我们的无知而犯错误,这是我们能做好外事活动,能抵制渗透的第一步。”
 
    2008年3月19日M市政府门户网站报道了题为“M市民族宗教局部署民族宗教工作大调研”的新闻,提到调研课题之一即“如何应对、防范境外敌对势力利用宗教对我信教群众进行拉拢分化”。“境外宗教渗透出现的新特点,如在香港等境外地方举办培训班、‘福音大会’等方式,将我信徒‘拉出去’的新做法,等等。”教会实施“抵御渗透”的政策,显然两会已经在执行某种政治上的职能。
 
    首先,教会的国际交流是信仰上沟通,对于是否邀请国外教会团体到中国访问,首要是信仰上的判断。判断具体包括境外这个教会的信仰内容是什么,他们的教导是否符合圣经。这是需要教会去判断的。但是,两会以自己“很多事情不知道”为由把这个交给领导去判断,这是很不合适的。宗教局这样的行政机关,它不是一个宗教团体,它也没有能力对这样的信仰状况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其次,我国宪法明确保障宗教信仰自由[17]。邀请外国教会访问讲道是教会的内部事务,申报成为前置程序,政府机关这样的越位行政,侵犯了宗教信仰自由。再次,“抵御渗透”是政治语言,属于政治范畴,本不应该由教会发出这种声音。教会需要帮助信徒分辨异端,而不是进行“抵御渗透”,分担政府的职能。
 
    如果说两会是教会组织,那其职能定位存在严重偏差,明显偏离教会教义规定的任何教会内部的行政机构和组织的定位。这种非教会因素的存在,必将成为M市基督教发展的瓶颈。
 
   (2)宗教政策的合理性
 
    宗教政策是教会同工每周四的思想政治学习的内容,而深度访谈中,信徒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访:您大概了解现在的宗教政策吗?
 
    访谈信徒:我是读进修班[18]的,当然知道了,就是要有社会主义相符论啊。但是我们的老师也告诉我们,要学习政策,也要学会对策。
 
    访:您认为当前的政策以及法律法规能否解决现在教会的一些需要或问题呢?
 
    访谈信徒:其实是灵巧如蛇吧。当然我们不是教会的领袖。但是问题的关键就是教会的带头羊、教会的领袖与上帝的关系。如果其与上帝的关系,与政府的关系模棱两可,那肯定是不行的。这是我个人的看法。所以每一间教会都是在乎这个带头羊的。不可能是那些政策来影响的。其实政府有时候没有管那么多,但是带头羊怕,人家没说什么,自己就先怕了,所以就带不出果效了。没有惧怕的带头羊,那教会肯定很好。我能看到教会中神留下七千个不向巴力跪拜的人[19],但是难免也有些软弱的,这是在大小教会都是难免的,不管是大教会还是家庭教会,因为其服侍的心态、服侍的方向不明确,所以他带出来的也不明确。大教会要受到一些政策性的或宗教局的辖制。比方说,“传道”就只能在本堂传道。“牧师”才可以接受邀请到全国的其他省市去讲道。“长老”不行,而且很多必须得到宗教局的批准才能进行。但是现在很多教会不会去管那么多的。

    访谈者承认三自教会受到宗教政策的辖制,但是这种辖制不是必然的,同时访谈者认为当前的宗教政策难以解决教会的问题。“学习政策,学会对策。”对于辖制信仰自由的宗教政策,实践中必然存在规避。在这当中,教会的领袖或者带领人起到关键的作用。
 
    2. M市教会的规模
 
    2008年M市基督教两会制作的教会简介称“现M市六区一县共有堂点78个,信徒约五万人,其中中心城区有7个堂所、信徒约一万五千人。七个堂所每主日安排有13场聚会。”而目前M市基督教信徒的实际人数恐怕远超过这个数字。一方面,这仅仅是三自教会登记在册的信徒人数,尽管家庭教会在M市信徒人数不多,但也具有一定数量。另一方面,就三自教会的信徒而言,2002年出版的M市地方志即已记载:“至1987年,全市已开放教堂49所,有牧师42人,信徒6万多人,其中市区有1万多人。”1999年第11期《天风》杂志题为“身量——M市教会侧记”的文章的数据显示“M市信徒不算太多,连慕道在内约1.4万”,“1998年,M市教会受洗的人为600,青年占60%”,按照M市三自教会公布的新会友增长速度即每年600多人的数量,再保守估算,M市基督徒的数量也要大大超过二万人。或许各方面害怕教会规模的壮大,有关教会数据的统计往往比较敏感。对于看到的很多数据,如果仔细推敲,会发现很多漏洞的。

    3.教会供应与信徒需要的差距
 
    M市三自教会的事工开展确实比较丰盛,但是相对于人数众多的信徒而言,这种牧养还是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能够栽培弟兄姊妹成为小组带领人的十分缺乏。教会每年新增会友600多,而实际上这些信徒只是主日参加聚会,结束即离开,缺乏栽培和牧养。按照官方公布的数据,每个礼拜中心城区参加查经的信徒人数约有三千人,每次讲员讲完之后进行分组讨论,由查经组长带领小组成员进行查经分享沟通;参加唱诗班服侍的有千人以上;但是这还是难以满足每一位信徒灵命的需要。于是有的信徒选择离开三自教会,参加家庭教会的聚会,原因就是家庭教会的牧养比较到位,信徒的需要得到及时的供应。其次,三自教会安排原基督复临安息日会、基督徒聚会处、真耶稣教会三个教派信徒在三个堂各自独立聚会,并每月应邀派讲员讲道一次。这种特别的安排并没有将所有的原来各个教派的信徒吸引到教堂聚会,他们中相当部分人依旧保持家庭教会的聚会。
 
    三、访谈中提及的焦点问题
 
    1. 信徒对各种教会组织的归属选择
 
    三自教会在M市具有绝对的优势,但家庭教会还是会有存在和发展空间。家庭教会存在的原因包括两点:一方面,对于原各教派的聚会安排因各派对于教会与政府关系定位上的冲突,问题依然无法解决;另一方面,三自教会的牧养难以满足众多信徒的需要也是信徒离开三自教会设立或加入家庭教会的原因。据不完全统计,M市目前存在原聚会处信徒组成的家庭教会,还有其他从三自教会出来的信徒设立的家庭教会,部分原三自教会的信徒因三自教会牧养的缺乏,就退出来加入家庭教会。从八十年代以来,这里的家庭教会也没有遭到来自政府的逼迫或者压力。有关信徒对各种教会组织的归属问题,访谈者谈了自己的观点:
 
    访谈信徒:教堂还给教会后,大家很简单的去教堂聚会,没有考虑什么三自不三自的。因为国家把教堂归回教会,那我们的祭坛就回到礼拜堂,到大礼拜堂去礼拜。但是后来发现,有些原来在家庭教会礼拜的人不去大教堂礼拜,他们认为那是共产党的教会,去那里聚会,讲得严重一点就是犯了属灵的淫乱!不过开始他们都没有这么讲,这些情况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有的姊妹会弹钢琴,让她去教堂当司琴,她死都不去,就是要在家庭礼拜,不去大教会。所以三自和家庭教会就是从那时形成分化。事奉的渠道也分化了,有的坚持走家庭教会的道路,有的说基督徒也要听政府的命令,圣经说,要顺服在上掌权者,只是信仰这方面我们要坚守我们的信仰。
 
    访:您如何看三自教会和家庭教会?
 
    访谈信徒:我自己个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什么三自、什么家庭,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了丁光训的文集,他那个神学理论。我看了心里就很难受,就是宣传爱,否认因信称义,说是因爱称义等等。说到如果是因信称义,不是因爱称义,那焦裕禄、雷锋那些人怎么办?他们难道不能上天堂吗?就提出那些怪论。那时候我就很想写信去问丁光训,问问你到底有没有看圣经啊?你是不是基督徒啊?圣经明明记载,我们都是罪人、一个义人也没有,神的律法、神的道都是很高的,而且不是看人的外表的。雷锋那时帮助别人做好事,但是他如果碰到其他的事情呢?总之,各人的具体环境无法从表面去断定的。他能否得救不是由我们来下定论的。圣经说只有信才能得救。天下人间没有赐下别的名,只有信耶稣我们才能得救。此时我又看到了家庭教会的一些神学理论,他们把丁光训定为不信派。我是完全同意这个观点的。
 
    但是后来又看到一个光碟叫“金牛犊”,这个我就觉得讲得太过于极端了。他们认为上面是政府的三自是不信的,那么不管你在下面那个教会都是不得救的,拜偶像的。我觉得这个太牵强了。在M市教会,从来没有人去讲丁光训的,也没有人讲三自教会,都是讲耶稣,讲救恩。人们听到耶稣,他就来信,并且奉父、子、圣灵的名受洗,归入基督,而且有很多见证。那这怎么能不得救呢?所以我总觉得有两种极端,这些问题我也和很多主内的弟兄姊妹讨论,有时候又受到人家的一些批评,说我是论断等等。
 
    访:您是怎样在三自教会和家庭教会中做出选择的?
 
    访谈信徒: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很难过,但是后来有一年神使我的心灵得释放了,那就是国度的胸怀。我就明白神在今天中国的特别的社会,真的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神有大教会也有家庭教会,家庭教会的生命力的确很强,他们很爱主。也有很多优点,比方说小团契的模式,人与人之间彼此享受神的恩典,感受神的爱,彼此勉励、彼此造就。彼此的难处也互相担当。这方面显得更加切实。大教会就是牧师讲道,然后就散会了,缺乏肢体的连接。同时家庭教会很强调宣教,教会的生命力在于宣教。家庭教会不公开,而且存在一些异端邪教,而大教会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所以一些政府的党政人员参加大教会就比较少顾虑。他们可以去听道,但是在受洗的时候,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们不愿意登记姓名和联系住址。牧师说没问题,只要登记你愿意受洗就行,M市的牧师也很明白目前的形势。大教会这一块每年都有七到八百人受洗,家庭教会的虽然没有统计,但肯定也是很多的,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洗礼程序。所以我们定下的异象就是国度的胸怀,不论是大教会还是家庭教会,不要讲背景,只要是上帝的子民,就是神的家。神呼召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去哪事奉。我们也在大教会里参加查经、诗班、分享,但同时如果上帝有呼召,哪里需要我们,我们背起背包就去了。
 
    有些家庭教会的人到我们这里来,想让我们离开大教会,分离出来,说这是大巴比伦、耶洗别,不要在大教会里受到污染,要全部奉献给神。我觉得这种说法比较偏激,所以我们就坚持自己的异象。所以直到今天,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如果你觉得你的异象是在大教会,就在大教会事奉;如果是在家庭教会,那么就在家庭教会事奉。真的不要互相攻击和互相排斥,其实在神里面都是一家人,为神的国度去事奉。神的意念高过我们的意念。
 
    访:您是怎样看待三自教会和家庭教会的选择问题的?
 
    访谈信徒:神给你的异象是什么,给你的托付是什么,那就是你的服侍方向,这就简单多了。不需要有很多的理念、很多的分析。家庭教会的人跟我说,你这个路线不对啊!我说路线是你安上去的。他说这是政党。我说那耶稣大还是政党大呢?他说耶稣是大啊,但是你排斥不了文化大革命啊!文革你看到什么?你看到上帝为什么允许存在毛泽东这样的人,但是我看见的是上帝对中国的大洗礼!没有文革,人会回来吗?上帝让毛泽东出现,让人民走到尽头,都归回上帝。没有文革,哪来那么多地下教会?你看见神大好像还没有毛泽东大,但是我看到上帝的作为。你现在争论说路线错了,但是我说路线是你自己安上去的。这就像文革一样,搞个三六派、二七派。在基督里,你知道这里面有路线错了,但问题是你在里面做什么。你跟着路线错的人走还是把这些弟兄姊妹带到上帝的面前。像我们下乡就很好,抓住带头羊,讲真理、换生命,告诉他们怎么服侍。真理进去他们就明朗。不用说你这路线错了,搞这些干吗?这些都是文革的话。我一讲,他们还是说,姊妹我们是看你很爱主,就好像很心疼我一样。将来去上帝面前才清楚,我不跟你辩,我不想辩。我的异象是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愿意跟我联合那没有关系,我不强求你。你也不要强求我,如果你错了那怎么办呢?所以我们宣扬真理,让弟兄姊妹在真道上更明确,站立得稳,不要随便受人影响。为什么有些人会被东方闪电掳去,很快就动摇,人家一说你就跟着走了,就是根基不稳固!我佩服家庭教会的弟兄姊妹,他们不要命。我刚说的是一种家庭教会,而另一种家庭教会也就是聚会所那一派,他们已经很保守,已经进入很老古的敬拜模式,自己挟制自己。我们唱赞美神的歌,他们说怎么能唱“摇动神的手呢?神的手你能摇动吗?神是那么圣洁、威严、荣耀和伟大”。我们唱诗时,他们还说不能直接呼求耶和华的名,耶和华的名不是你这样呼求的。我说这样就是落入文革的文字狱了。所以很多偏激到这样的程度。有的长辈还说,你怎么能说跟上帝同工呢?你是谁啊?这些问题难免的,你不可能总是跟他争辩,你就为他祷告,同时坚持自己的异象。所以要有耶稣基督的胸怀,为什么要分教会呢?一定要分保罗和亚波罗呢?所以不要复杂化。
 
    上文有关三自教会现状的官方介绍中提到的两次庆祝三自成立的大型赞美会中,关于诗班有个很值得关注的现象。虽然很多人在“三自”聚会,但是有很多信徒很不认同“三自”将政治与宗教信仰挂钩,他们在信仰上是很认真的。比方说,M市教会庆祝三自成立50周年和55周年这些活动。政府要求不能只是唱基督教的歌,还要唱爱国歌曲,比如《歌唱祖国》、《黄河大合唱》之类的,而且还是穿着诗袍。所以,有些诗班成员就不愿意唱。最后,愿意上的就上了,不愿意上的就算了,也没勉强。
 
    另外,一些从三自退出来加入家庭教会的信徒,他们一般也不会去攻击三自教会,他们更多的会去为三自教会祷告。
 
    从上述访谈的内容来看,三自教会信徒关于教会组织归属选择的情况比较复杂。有的老信徒很清楚各种政治因素对教会的影响,但是还是愿意留在三自教会中服侍,在这里敬拜上帝,或者是因为异象、或者是国度观念,或者其他。实践中三自教会在一些事情上的灵活处理也使得各种矛盾得到初步的缓解。
 
    2. 教会的经费来源
 
    M市三自教会在财政上完全是独立自养的,这一切得益于教会历史遗留的丰富教产以及信徒的奉献。政府没有给教会任何拨款。《天风》1999年第11期有篇文章论到:“M市教会同工工资全部由教会支付,没有占用国家一个编制,没有增加国家一分负担,没有吃国家一份‘皇粮’。” [20]
 
    访:教会的费用来自信徒的奉献,那政府有没有资金的支持呢?
 
    访谈信徒:没有。政府就是自传、自治、自养,哪里会给你钱,不管你收钱就不错了。
 
    访:在三自统一之后,政府没有给教会拨款吗?比如说建堂。
 
    访谈信徒:政府从来没有拨款吧,反正我从未听说!这些钱全部是信徒的奉献。
 
    访:那么如果现在想在M市建礼拜堂的话,向政府批地是不是很难批?
 
    访谈信徒:政府根本就不会给你拨地的,那些地实质上都是教会的财产,具体操作就是易地。比如说,W拜堂旧址被占用,政府不愿意让教会在原来的地方建堂,他们的理由是居民有意见,说是有影响。然后政府就另外给你划点地方让你聚会。
 
    访:那就是说这些都是教产,政府没有丝毫的投入。
 
    访谈信徒:因为解放前差会在M市购买了很多财产供教会使用,这些都是西方那些外国传道人买的。比如说有个中学,那个学校有个楼,这个楼实际上以前也是教会的。政府处理最后说,这个楼给学校,然后另拨地给教会。所以这些地都是这么来的。不是说,咱们要建礼拜堂,然后向政府申请说,给我们地吧。哪里可能有这种事!并且给你的地不是说你想要哪个地就给你哪个地。政府说,吃西北风的那个地你自己去填吧。你去填是要花钱的。先要填平才能建。我刚才说的普益社那个位置现在已经没有了,后来政府易地让教会建了现在的E礼拜堂。
 
    3. 教会监督体系建设问题
 
    教会监督体系在三自统一管理堂会之前相对完善,会堂合并后,不但没有公开财政,相应的监督体系也没有确立。实践中即便存在所谓的财政监督制度,也仅仅是内部的监督,缺乏有效的监督和制约。
 
    访:教会内部的管理譬如人事和财务等有向会众公布吗?
 
    访谈信徒:50年代的时候,聚会中有一项程序就是执事或长老上台报告本周或者本月教会的财政收支,都是敞开的,向本会堂的会众报告。各个会堂都有自己的收入。那时候不归三自统一。当时虽然是归入三自,但是会堂还没有合并。合并后由三自统一来管理财政,也就是现在这种状况,是没有公开财政的。不但没有公开,还缺乏监督。谁来监督呢?虽然教会内部也有会计、出纳,开支需要主任批、主席批,也有相应的程序。但是每次批多少,批给谁,钱做什么用,都是主席一个人说了算。这么多年来会众谁知道教会到底有多少钱呢?缺乏监督。而信徒热心,他们不管什么,反正就是奉献。要建礼拜堂了,信徒奉献;海外的弟兄姊妹知道了也奉献。教会有很多财产,还有收租,因为有些临街铺面,财政没有监督的。从来没有任何的审计,没有调查。工资是按照社会上事业单位的级别发放,牧师一个月有好几千块,报效医药费、电话费等等,福利很好。但是这些钱不是像事业单位,由财政局拨付,而是信徒会众的奉献。政府没有丝毫的拨款。
 
    访:教会的监督体系,比方说信徒的奉献等财务监督,这些现在都没有公开,以您个人的观点来看,什么样的监督体系比较好,是信徒监督还是社会监督?
 
    访谈信徒:这不好说。因为M市教会比较大,也不可能全部公开,可能在掌管者[21]的层次有公开,信徒没有公开。在农村的大教会,财务都是公开的,贴在墙上,这个月收入多少,花了多少,花在哪里都是公开贴上去的。M市是七个堂所一个教会,是很特殊的一个教会。
 
    可见,对于三自教会强大权力和责任的相应的制约机制是缺位的。
 
    4. 教产的历史遗留问题
 
    M市有关教产的纠纷很少,原因不是所有的教产已经归还教会、宗教政策得到具体落实,而是教会虽为权利人,但是很少主张或不愿意主张自己的权利。2008年M市有关部门在规划S中学预留发展用地时,涉及市基督教“两会”在该中学附近房产约700平方米,征地时未事先征求教会意见。在预留发展用地内房屋拆迁过程中,因房产补偿置换等问题,S中学与教会存在较大矛盾分歧。经过政府部门特别是宗教局的协调,最后的解决方案即S中学将已建成的一幢1213平方米的教师宿舍置换给教会,区拆迁办在回迁用地上再建一栋教师宿舍给S中学,教会再向区拆迁办做出一定补偿。[22]

    访:M市是不是有很多教产存在没有收回的问题?
 
    访谈信徒:这里面事情很复杂,再加上三自的人实质上都是政府的人,他们也不愿意惹麻烦的,他们是奉承政府的,不然政府怎么愿意让他们来当三自的领导。教会的财产本来很多,在1958年之前,大炼钢铁以前,现在三自委员会所在楼周边的地方都是教会的财产。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三自能建在那里。原来那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是外国的牧师、医生住的。那里是西洋的楼房很大一片,还有地下室。1958年大炼钢铁就开始占用,一直扩大占用,直到文革时完全占用。所以现在归还的就只有一点点了。当时地方很大的。
 
    5.目前三自教会的讲台信息与牧者情况
 
    目前M市三自教会的讲台已经不会再有“政治道”了,政治导向的讲道也比较少了,社会福音却逐渐成为教会的主题信息,并且这信息往往是不痛不痒的。如此的讲台信息与牧者的情况息息相关。
 
    访:现在在M市听讲道,感觉政治导向还是比较少的,这是不是与咱们这受到海外的影响比较大有关系呢?
 
    访谈信徒:是的。实际上M市教会本来根基不错的。因为解放前很多差会的工作,信徒根基不错,基本上他们能判别你讲的到底是不是符合圣经。现在M市讲政治道的没有了。但是改为社会福音为主了。政府不可能直接干涉教会的教导,但是通过利用丁光训这一派的人,组织指挥一些人在天风上写文章,影响各地的教会教导。政府利用这些人做事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亲自影响。虽然表面上有宗教信仰自由,但是实质上是不自由的,所以王明道、倪柝声这些人当然跟他们水火不相容。
 
    访:那么像现在国内三自办的神学院,也是很受影响的。
 
    访谈信徒:神学院里也有比较少数的教师坚持真理,但是他们很难和那些背后有权力支持的斗争的。反过来,那些希望搞些活动的,在这些少数坚持真理的人的干扰下,也很难顺利的进行。像我们一定是倾向于那些少数坚持真理的人,但是很多神学生是倾向于多数的人,因为以后还要分配工作等等。所以这些毕业的年轻传道人,当你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他们跟以前50年代的牧师很不一样。我不是说他们绝对全部不好,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是当我们看见这些人有些先要房子,先要汽车等利益,然后讲道不痛也不痒,反正就是讲道。50年代就不一样,因为那时还有些我刚说过的很属灵的牧师,他们传道是要受迫害的,他们被批为反革命,被批斗。
 
    访:现在M市聚会的人很多。
 
    访谈信徒:人数多是好事,但是我认为,这些事情恐怕也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上帝在掌管。多也好,少也好;真也好,假也好。这些都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们就是做我们的本分工作。至于讲什么道,我们影响不了。
 
    访:现在M市牧师的的待遇如何?
 
    访谈信徒:我觉得牧师的待遇很好。信徒本身就很尊敬牧师,私下的奉献很多。刚才说牧师是按照事业单位级别发放工资的,多的有好几千,少的也有一千六左右。现在的牧师待遇很好了,很富有的,工资很多福利也很好。工资是按照社会上事业单位的级别发放,还报效医药费、电话费等等。但是这些钱不是像事业单位,由财政局拨付,而是信徒会众的奉献。哪像以前的牧师,经常要挑着担子走路到乡下去布道,炎热、下雨,探访会友,那才叫辛苦。现在不辛苦了,都是向钱看。所以现在他们讲道也不敢去讲什么,天堂的地狱的,你少讲吧。你看他传福音传什么?都是传恩典、爱。
 
    访:目前M市农村教会的情况如何?
 
    访谈信徒:但是在农村的教会,传道人只有出没有入,特别缺乏,不知道怎么服侍。上面的三自会剩下两堵墙之外,什么都没有。要盖个章去读神学都找不到人,都溜走了。争权夺利,到最后信徒不搭理你,有什么用,挂个空名。但是对下面的传道人缺乏体系的栽培。有个很有意思的争权夺利的例子。有个乡村牧者争权争奉献箱的钥匙,到手后信徒不信任他,结果就不奉献。他每次一开都是空的。因此教会就搞得三分四裂。有时候乡村牧者越服侍会越苦渎。在农村教会服侍真的需要摆上,爱主。有的传道人没有工资,有的每个月只有200元的工资,跟城市真是没法比的,他们有时是半农半服侍,他们真的是需要完全靠神的供应的!有时候还要遭到其他教会的攻击。
 
    即便在牧养上存在如此的软弱,三自教会在M市的发展相比家庭教会而言还是比较迅猛的,原因就在于三自教会重视查经聚会。
 
    访:M市教会现在的状况跟M市的长辈根基比较好有关系呢,还是跟海外的影响有关系?
 
    访谈信徒:跟长辈的根基有关系,但跟海外的影响没有太多关系。像M市很多长辈家里几代信主,老一辈的根基比较好。当然不是说长辈就没有错误,但是信仰的根基是一代代传承的。还有,M市教会有个优点,在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在各个堂所都有查经聚会。比如说D礼拜堂就有60-70个查经小组。查经聚会就是上半个小时牧师讲道,下半个小时分组讨论分享。一个组20人左右。每个小组2至3名组长,这些组长都是比较属灵的,这个组就是他在牧养。组长就是小牧者。组长跟上帝的关系怎么样,带的小组就怎么样。组员家庭的情况组长都知道,组员的需要组长都知道。组长处理得了的自己处理,处理不了的反馈给牧师。M市教会有这样的根基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有这样的查经组长。还有青年团契,青年团契中也有小组,还有妇女团契,妇女们也是很爱主的。每个教会都有软弱的一面,复兴的一面,也有惧怕的一面。因为信徒和上帝的关系不够亲密才会惧怕。但是也有精兵。我们希望上帝让你在这个教会,你就要去影响。
 
    其实与M市具有类似福音历史传承的城市,三自教会的处境相对艰难。信徒根基脆弱、年龄老龄化、堂所甚少难以满足信徒需要等问题十分严重。M市三自教会的壮大除了福音的历史传承之外,很关键的就是重视查经聚会,通过查经让信徒得到牧养,坚立信徒的信仰根基。  
 
    6. 教会参与社会公益服务
 
    根据官方资料[23]记载,M市三自教会于1985年开办医疗服务室,召集退休医务人员发扬基督爱心、发挥余热、服务人群。现有医务人员60多人,开办多个科目,教会划拨出三层楼房供医疗室使用,为其购置B超机等设备。每礼拜一至礼拜六都开放,方便患者看病。医疗室每年还组织医疗队到海岛或偏僻山村举行义诊活动,为贫困患者送医送药。教会还于1997年筹资修建开办了安老院。不以盈利为目的,为年老的基督徒服务。现入住长者有60多位,院内安排有灵修、祷告、唱诗、娱乐活动,并经常得到各堂义工信徒有组织的探访。为帮助孤寡家庭生活困难信徒,M市教会将他们登记入册,固定每两个寄助他们,现有寄助户一百多户。每年两次寄助下岗特困家庭,关心社会弱势群体。响应政府号召赈灾、助残、助学,捐助社会公益事业。但是这些活动的规模和社会影响力已经远远无法与解放前M市基督教所办的公益事业相比[24],目前教会参与的公益活动仅限于教会内部,规模小,数量少。

    访:以前的教会会办教会学校、医院等等,解放以后教会还会不会再办公益事业呢?
 
    访谈信徒:解放后政府接收了这些学校和医院,从此就没有了。外国人都被赶出去了,被轰走了,就不会再由教会办了。R小学后来改为M市市第十六小学,再后来就改为T小学。没有经费也没有人来管理,政府接收,就由政府来管理。
 
    访:如果以你自己的观点,你认为教会办公益事业怎么样?
 
    访谈信徒:有能力,有本钱当然最好了。医院和学校都是最好的教义,最好的救人的方式,同时利用治病传福音。
 
    访:那你认为能不能用教产来做投资呢?现在可能有部分的教产是闲置的。教会作为一个机构来投资合不合适呢?
 
    访谈信徒:恐怕三自的人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他们现在待遇很好又不缺钱,哪会愿意做这样辛苦又有风险的事情。我个人观点是赞成这样的闲置教产投资的。
 
    三自教会在社会公益服务方面影响的缩小,实质上与限制教会的社会影响力是一脉相承的。解放后,宗教活动的规模被限制,政府不允许宗教进入文化、教育、慈善等社会公共领域。
 
    四、M市基督教会调研的总结分析
 
    天然的历史优势是M市基督教三自教会兴旺的关键原因,历史带来了家庭的信仰传承以及丰富的教产。同时对查经聚会的重视也使信徒得到牧养、各项教会事工得以开展。因此,与全国其他具有类似历史优势的城市相比,M市三自教会存在很多罕见的情形。譬如:M市三自教会不存在其他城市普遍出现的三自教会信徒老龄化现象,M市三自教会目前每年以600人速度增长新会友。其中60%为年轻人。其中多数为信徒的子女,信仰在这里一代代的传承。同时,M市的三自教会经费来源一方面是历史遗产,另一方面是信徒的奉献,不存在政府经济上的支持,完全实现了“自养”。
 
    关于信徒对教会组织的归属问题,有部分信徒由于不认同三自的理念,不愿意加入三自,依然保持家庭教会。三自教会内部信徒情况比较复杂。有的老信徒很清楚各种政治因素对教会的影响,但是还是愿意留在三自教会中服侍,在这里敬拜上帝,或者是因为异象、或者是国度观念,或者其他。M市老信徒根基比较好,他们能分辨牧师讲的是否符合圣经真理。另外的信徒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三自与非三自的存在与区别,只是到教堂来听悔改、救恩等信息,来敬拜、事奉上帝。
 
    三自教会的发展的确存在制度性的瓶颈。建立于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管理模式已经显示出严重的滞后性。正如王艾明院长所言,大量的事实表明,如果按照现存的模式再发展下去,政府希望“两会”成为连接政府和信教群众之间的“桥梁”的美好愿望必将实质上仅仅是善良的愿望而已。不符合教会教义规定的任何教会内部的行政机构和组织,历史地看,最后总是成为教会的负担和累赘,总是没有群众基础和信仰感召力。[25] 从调查可以发现,两会非教会性因素的存在已经明显阻碍了教会的发展。这些问题集中表现为教会的监督机制、讲台信息以及社会影响等诸多方面[26]
 
    解决这些问题的根本在于从结构和职能上调整“两会”的教会性,使之可以更好地成为信徒们的真实代表,也可以最终成为政府和教会之间真正的有信用的“桥梁”。[27]消除教会的非教会性因素,让教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治,这是解决M市基督教瓶颈问题的唯一途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感谢对访谈给与大力支持的M市基督徒长辈,感谢曹志先生对此报告写作的悉心指导以及盐光沙龙提供的诸多宝贵视角。本文写作还有不足的地方,敬请读者指正。
 
注释:
[1] 不少M市教会的早期(解放前)档案数据,由于数据敏感,在文革之前早已被主动送交公安局,反而因此得以保存至今,并经M市档案馆专人分类整理,以「旧政权」目录下收藏。
[2] M市基督教简史,《M市志》第624-626页,新华出版社,2000年版。
[3] 访谈中一位老信徒介绍:“福音传入M市最初是在沿海一带,我外曾祖父是那里的人。那时候信耶稣是很严峻的,接受福音的人是要被活埋的。所以那时候信主就是真信的,没有任何利益的,只有祸害,遭来不幸、遭来祸害。那时信主的都是真信的,信的人不多。”
[4] 英国长老会在海外的传教机构。
[5] 关于宾为邻牧师,详见“为主焚烧的宾为邻”的见证介绍。
[6] M市基督教简史,《M市志》,第629页,新华出版社,2000年版。
[7] 郑牧师知识很渊博,天文地理什么都懂,他是司徒雷登的学生
[8] M市基督教简史,《M市志》,第630页,新华出版社,2000年版。
[9] 本访谈中的“大教会”指的是三自教会。
[10] 参考M市基督教两会制作的M市基督教简介短片。
[11] 参考M市基督教两会制作的M市基督教简介短片。
[12]  即具备一定资格,在圣餐礼拜时端圣餐盘子的弟兄姊妹。
[13]  针对生病很严重不能去教会的信徒,牧师会应申请,带着饼和杯到信徒家中举行圣餐礼,此为家庭圣餐;关于家庭洗礼的情况也类似。
[14]  王艾明,“论教会信仰——关于中国新教之教会神学的基本问题的思考”,《金陵神学志》2008年第4期。
[15]  从教会的外事角度分析对于M市教会具有重要的意义,福音最早传入M市,外事工作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16] M市基督教两会:“做好外事工作,抵御外来渗透”,X省基督教两会网站。
[17] 我国宪法第36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宗教信仰自由。任何国家机关、社会团体和个人不得强制公民信仰宗教或者不信仰宗教,不得歧视信仰宗教的公民和不信仰宗教的公民。”
[18]  M市基督教两会办的神学进修班,有些教会的同工、包括农村教会的同工没有上神学院的就通过这种方式进修。
[19]  列王纪上19:18 “但我在以色列人中为自己留下七千人,是未曾向巴力屈膝的,未曾与巴力亲嘴的。”
[20] 参见“身量——M市教会侧记”,《天风》1999年第11期。
[21] 即指教会同工层面。
[22]  参见“市民宗局及时协调妥善化解一宗宗教房产拆迁矛盾”, M市政府门户网站报道(2008年3月19日)。
[23] 参考M市基督教两会制作的M市基督教简介短片。
[24] 参见M市基督教简史,《M市志》,第631-632页,2000年版。
[25]王艾明,“论教会信仰——关于中国新教之教会神学的基本问题的思考”,同前注。
[26] 王艾明院长在文章中还提到:“从社会学层面来看,目前中国基督教“两会”组织的行政权力的运作机制具有极大的无序性,或者是混乱性。它的定位究竟是代表政府,还是代表教会,或是代表信徒,或是代表执政党?社会学的观察和体验发现,它有时是不完全代表每一个,有时在广大信教群众面前又可以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地代表每一个。”
[27]王艾明,“论教会信仰——关于中国新教之教会神学的基本问题的思考”,同前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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