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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沪新疆少数民族宗教生活情况调查报告
发布时间: 2009/7/17日    【字体:
作者:姚南强
关键词:  新疆  宗教 调研  
 
 
                                         姚南强
                         
 
                                           前言
 
 
    据有关方面的估计,来沪的新疆少数民族人数目前约为1.5万-2万左右,但居往十分分散,大多从事烧烤、水果摊的底层职业。
 
    进行这方面调研也十分不易,我们曾向市有关部门提出,希望他们介绍一个面上的概况,但回答说没有这方面的专门材料,无法接待。某区民宗委曾在去年底搞过一个外来人人口管理的调研,但其中未单列出新疆人。去年在市民宗委和市政协民宗委联合举办的《民族和城市和谐》研讨会上,新疆驻沪办的一位领导在发言中提出了来沪新疆少数民族的许多问题,言词颇为激烈,但今年我们联系采访时却说外出开会忙,未能就访。今年4月,我们在取得所在区民宗委许可的条件下,在其清真寺开了一个仅5、6个新疆人出席的小型座谈会,会上专有国保会的人列席。看来,从政府角度,一方面对这一问题比较敏感,处理时比较谨慎,而另一方面却又不够重视,至少缺乏认真调研的积极性。而我们在调研中找人难,找到人后因语言不同沟通难,因此,目前的调研尚是十分粗疏的,很多问题尚未深入。
 
    自2006年4月至2007年4月,我们在上海对来沪的新疆少数民族的宗教生话情况作了调研,主要调研内容为:
 
    1. 2007年3月27日某清真寺来沪新疆少数民族坐谈会
 
    会议出席者:某清真寺寺管会主任。
    对象1:女,乌兹别克族34岁,在沪7年,现在一建材公司住前台销售,会俄语等多种语言。
    对象2:男,回族,60岁,澳大利亚归国,寺工作人员。
    对象3:男,维吾尔,23岁,3岁即在沪,打工。
    大对象4:(为与同名个案区别,称之为“大对象4”)男,维吾尔约40岁,来沪十几年,现在交通路开羊 肉串、大饼店。
    对象5:男,维族,25岁,对象1的表弟,刚来上海。
    对象6:男,维族,58岁,中共一大会址工作人员,有上海户口。        
 
    2. 4.15日上海其大学法政学院新疆班7名学员问卷
 
    对象7:女,20岁,维族,来自阿克苏。
    对象8:女,20岁,维族,来自阿克苏。
    对象9:女,20岁,维族,来自和田。
    对象10:女,21岁,维族,来自喀什。
    对象11:男,22岁,维族,来自喀什。
    对象12:男,22岁,维族,来自喀什。
    对象13:男,22岁,维族,来自苏图什。
 
    3.个案访谈
 
    2006.4月20日候醴君、张芳芳对某师大一维族研究生的访谈。
    2006年4月22日高艳华对饭店主对象4的访谈。
    2007年4月20日高艳华在盘湾里对买羊肉串对象14(维族)访谈
    2007年4月20日高艳华在某师大后门对买羊肉串对象15(维族)访谈
    2007年4月4日姚老师、高艳华、张芳芳在交通路对大对象4的走访。
    2007年4月底徐老师、余俊伟对对象1的走访。
    2007年4月25日姚老师对某师大王老师的走访。
 
    上述调查对象,不仅兼顾了男、女性别、老、中青不同年令段,更主要的是大致反映了来沪新疆穆斯林的不同的社群:如个体商摊、小业主、大学生、白领等,亦有宗教界人士和伊斯兰教的学者。
   
    涂尔干认为:“宗教现象属于两个基本的范畴:信仰与仪式。前者是观点和看法的层面,由各种表现组成;后者是特定的行为方式。”[1]伊斯兰教的主要教义是“信仰真主”等六大信纲,而作为宗教仪规则是礼拜、斋戒等“五功”, 伊斯兰教又有许多禁忌,如不食猪肉,屠宰必须经安拉许可,许多仪规又转化为民族风俗,如给孩子起经名,男童割包皮的成年礼,特定的服饰、饮食和婚姻、丧礼仪等。在这些方面新疆穆斯林和一般伊斯兰信众基本上是同样的。由此我们的调查报告主要分为:宗教虔信度、宗教生活的内容和形式、家庭宗教教育状况、宗教性的习俗和社会交往特别是与上海清真寺及其他穆斯林信众的关系等几部分,最后就目前在沪新疆少数民族宗教生活中存在问题与要求作了一点归纳。
 
    一、宗教虔信度
 
    有学者在研究当代新疆农村维吾尔族宗教行为时,提出如下假设,即维吾尔族村民信仰伊斯兰教的教徒有附和性、外在型和内在型三种。他认为附和型教徒“以肤浅的、拘泥的思想方式为特征,结果产生对日常生活作简单的遵从主义取向.其中包括持续地、有规律地、定期地去参加有组织的宗教活动和实践”。外在型教徒“也具有一种制度化倾向,但带有一定程度的个人自愿因素”,内在型教徒“基本上认为信仰本身就是最高价值”三种类型。[2]又有学者新增了“自由型”,是指虽有信仰,但没有外显宗教行为的人。[3]我们认为这四种类型大体体现了新疆维吾尔族宗教信众由浅至深的虔信度
 
    1. 总体来说,在沪新疆穆斯林宗教意识比较强
 
    “姚老师问:你们到上海这么多年,在宗教活动方面是什么样子的?
   
    对象6回答:在宗教方面我现在让阿訇讲。

    寺管会主任:新疆人在宗教问题上来说,比较其他外来少数民族要虔诚的多。我看到一些新疆人啊,在到了做礼拜的时候赶不到地方,就在大桥底下,把衣服一脱,做礼拜,这是难能可贵的,我看到好多这样的。

    姚老师问:是每个礼拜都来,是坚持的?每天就不一定了,是吧?

    马老师说:做不了的。

    对象1说:做不了的,因为在上班嘛。有时候也有人做的,到了时间不顾一切的,就在马路上做,(别人插话,我看到很多的。)也有没时间来做的,但是这是个藉口就算是,上班的时候来不及了,下班的时候给孩子做饭呀,但是在家的话肯定是一天五次少不了。”
  
    (某清真寺来沪新疆少数民族坐谈会)
 
    2.虔信度也是分层次
 
    (1)自由型:
 
    “问:宗教信仰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异地生活,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宗教习惯和宗教感情。
 
    答:宗教对我来说就是生活的信念,这个信念对我来说很重要,可以说它是我生活的一个支点。宗教和民族是紧密相连的,我很爱我的民族,所以宗教对我来说也就无比重要。无论生活在哪里,宗教习惯和宗教感情都是不会改变的。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伊斯兰教的氛围里,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它的感情也慢慢沉淀下来了。
 
    问:你读过《古兰经》吗?
 
    答:没有完整读过,小时候翻过,但是看不太懂,后来就没怎么读过。
 
    问:你不读《古兰经》,也不去清真寺参加宗教仪式的活动,这是什么道理?
 
    答:可能因为不太在乎这些外在形式的东西吧,也有因为受现代社会一些影响,不会像老一代人那么虔诚地去各种和宗教相关的东西。例如:伊斯兰教历10月1日举行,伊斯兰教规定每个成年穆斯林在斋月(伊斯兰教历)必须封斋一个月,封斋期间每日吃两餐,在日出前和日落后进餐,白天绝对禁止吃喝,严烙的连唾液也不得下咽。不过在年轻人中能做到的人不多了。
 
    (某师大维族研究生)
 
    问:您主麻日是否去清真寺参加聚礼?
 
    答:2人有时去,有时不去, 5人不去。
 
    问:如不去的话,是什么原因?
 
    答:5人中4人因女性而不去,1人因忙1人因路远。”
 
    (某师大新疆班)
 
    这一类型以知识分子居多,有信仰但外显的宗教生活的形式不多。
 
    (2)附和型:
 
    “问:如何信仰?
 
     答:由于家庭原因,生下来就天然是教徒了。
 
     问:做日礼吗?
 
     答:有时候作,有时候不做的。
 
     问:通常在哪里做?

     答:家里。

     问:主麻日是否去清真寺参加聚礼?

     答:不去,那个是男人做的,女人不去作的。

     问:家里有古兰经吗?

     答:没有。因为如果不会念的化,不能藏在家里面的。臧在家里的话,就要经常拿出来念。她爸爸很有知识,是很受人尊敬的阿訇,他说要念原汁原味的,不能念翻译的。”

    (对象1)

    这一类是由于家庭、民族环境而形成信仰,有外显形式,但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从众行为。
 
    (3)外向型:对象14:
 
   “高:那你通常在哪里做啊?
 
    对象14:家里
 
    高:那您主麻日去清真寺参加聚礼吗?就是好多穆斯林都去一个地方做功,比如洗手,净身啊什么的
 
    对象14:哦,我昨天还去了呢(他说的昨天正好是穆斯林的主麻日),1:30开始,2:00多就回来了。”
                     
    (对象14)
  
   “插话:那你到上海后,经常去哪做礼拜啊?
 
    答:西康路、澳门路
 
    插话:那是一个清真寺吗?
 
    答:清真寺
 
    插话:西康路上的一个清真寺对吧?
 
    答:很近的,这条路往右拐,到桥下再往前走有一个广场,广场再往前走就到了。
 
    问:那去那礼拜的人多不多?
 
    答:很多,有很多外地的穆斯林。
 
    插话:都是你们新疆人吗?
 
    答:新疆也有的,那些穆斯林跟我们一样的。
 
    问:您到上海生活觉得影响你的礼拜活动了吗?
 
    答:礼拜?
 
    我解释:比如您可能以前在新疆一天五次礼拜活动,到上海以后次数有没有减少?影响你这个礼拜了?
 
    答:差不多一天做一次。
 
    插话:在上海一天做一次?那你去西康路上的清真寺去做?
 
    答:那肯定来不及的。
 
    问:那你怎么能做呢?
 
    答:可以的。
 
    问:在哪做?在家里做?
 
    答:在房子里面做。
 
    答:对。一天五次。
 
    插话:那有时间做是吧?
 
    答:我爸爸我妈妈他们也是一天五次,还有星期一下午。
 
    插话:星期一下午再做一次,是吧?
 
    答:就一个星期里面那一天做六次,其它天做五次。
 
    插话:哦,做六次呢。噢,是这样的。一家人都做?一家人都是新疆的是吧?
 
    答:都做。你呢?”
    
    (对象4)
 
    这一类比较注重外显礼仪,但对宗教教义未必有很系统的了解,以下层信众为多。
 
    (4)内向型
 
    “在宗教上讲呢,新疆这个民族呢,它跟内地不一样,……它就形成一个民族凝聚力,所以他们每天都在一起聚,那么他们在宗教方面的交流思想习惯什么的话就得到了很好的延续,而且形成了在一生当中就应该这样去做,那么这一方面确实是新疆和内地的不同。”
 
     (对象6)
 
    这一类可以说是有很自觉的宗教信仰,一般也有严格的外显形式。从上述情况看,知识阶层多属自由型高、内在型,而来自于农村村的个体商摊多属外向型和附和型。
 
    3. 年轻一代宗教信仰的缺失
 
    新疆少数民族到了上诲这么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下,他们首要的问题是求生存,宗教信仰的问题可能会相对移后。
 
   “凭我这么多年的观察来看,他们到上海生计都很困难,教育就谈不上,很缺失。”“我在街上看到有些‘小新疆’鬼头鬼脑的,我说心里话,他肯定不是穆斯林!他没有信仰!他如果有信仰的话,他要畏惧安拉的话,他绝对不会去做那个事。但是我也很怜悯他,为什么怜悯他,他没有受过教育,他不知道还有安拉,他不知道还有教规,他也不知道基本的道德呀,既没有文化教育,又没有宗教教育,那么为了糊口,为了生存,他就会被坏人利用,饥寒生盗贼,饱暖思淫欲。”
   
     (对象1)
 
    二、宗教生活的内容和形式
 
    进入大都市的新疆穆斯林,由于环境的制约,生活节奏的加快,已很难严格地实施五功。封斋已完全不可能,课功也不需要交了,拜功中日礼很难坚持,大多只能做1、2次,而主麻礼由于清真寺少而远,也不能普遍坚持,开斋节和古尔邦节的会礼也打了折扣。
 
    1.日礼
 
    在问及这一问题的5个个案中,坚持每天早上人做的有2人(对象4、对象14),有空即做的2人(对象11、大对象4),有时做,有时不做的1人(对象1“别人作自己不做,会脸红的。遇到困难做个礼拜祈祷下,开心的时候就无所谓了。一天五次是必须要做的。即使做不了,我们也要保持习惯。小孩子还没有开始做。”),而没有能坚持每天5次的。
 
    在对某师大新疆班学员的问卷中,“您做日礼吗?,一天几次?”其中1人.有时做,有时不做 ,5人.不做, 1人每天做2次。
 
    在走访某师大伊斯兰教学者王老师时他说:“基本不做。有的日礼也不做了。你看我们新疆班的问卷,都是这样。”
 
    日礼是伊斯兰信众中最普遍、最日常的宗教生活仪式,在沪新疆穆斯林中日礼的减少是否可以说明宗教仪式在日常生活中被淡化了。
 
    2. 主麻礼
 
    按伊斯兰教规定,每周五下午是主麻礼,男性教徒必须到寺里去礼拜。在5个男性个案中经常去做礼拜的有4人(大对象4、对象15、对象14布苏、对象4)基本不去的1人(维族研究生)。主麻日礼拜已成为在沪新疆穆斯林宗教生活的主要形式。
 
    但在某师大新疆班的问卷中,3名男生只有1人到清真寺做主麻礼,这是由于某师大奉贤校区咐近没有清真寺,为环境所制约。
 
    3. 会礼
 
    一年各一次的开斋节和古尔邦节是伊斯兰信众最重要的宗教节日,一般都要到清真寺宰牲庆祝,但就新疆穆斯林的感觉,在上海这个节日过得也不理想。
 
   “问:就像你们有一个节日叫“开斋节”、还有一个“古尔邦节”。
 
    他插话:两个。这是两个不一样的节日。
 
    问:那在新疆的这个节日和在上海的这个节日你觉得一样不?
 
    答:不一样。
 
    问:为啥不一样呢?
 
    答:因为那地方全是新疆人,这里(指上海)没有新疆人,汉族人他们不懂。”
                    
     ( 对象4)
 
    “问:您认为,在上海庆祝一些重大宗教节日时,与在新疆时相同吗?
 
    答:新疆当地更隆重些。”
 
     (维族研究生)
 
    在对某师大新疆班学生问及:“大学中的宗教生活有些什么困难?”时,反映最多的是校清真食堂和伊斯兰节庆问题:“没有节日的气氛,也没有过节的条件。”(对象13)“学校不重视我们宗教性节日。”(对象10)“重要节日,很难能做到到清真寺做礼拜。”(对象12)这仍然是某师大奉贤校区咐近没有清真寺,为环境所制约。
 
    三、家庭宗教教育
 
    家庭宗教教育是穆斯兰家庭宗教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来沪的新疆少数民族也是如此,并在对下一代教育中基本上继承了这一传统。
 
    1.来沪新疆少数民族对子女进行宗教教育,宗教信仰主要来自家庭
 
    在对某师大新疆班的问卷中问:您是如何信仰伊斯兰教的?7人全部回答是:“家庭从小培养”                 
 
    在对买羊肉串小贩对象15问卷中也回答说“家庭从小培养”                 
 
    对象1:“就是在家里有时候教她怎么念,晚上睡觉时候教她下,念念会作好梦的。”
 
    在访问大对象4时也说:
 
   “姚老师:小孩生下来就信教吗?
 
    对象4:是的。
 
    姚老师:小孩子懂吗?
 
    对象4:懂。11岁的儿子已能念古兰经了。”
 
    某清真寺的马老师说:“我感觉新疆人在宗教意识上比较虔诚,对教规遵守的比较好,但是新疆本地的年轻一代在新疆所受的民族宗教教育也很缺失,但他们到上海以后与上海的清真寺有一些联系,反而在上海接受了一些伊斯兰的影响和教育。这很多是由于家庭原因造成的,家庭中老人对宗教方面的热忱,把宗教教育就传给了孩子,然后这些孩子还不忘记自己是个穆斯林,还比较遵守这个教规,一般来说,如果对这个宗教教育比较缺失的话,社会基本上是得不到宗教方面的宣传,所以,我认为,新疆的少数民族到上海以后,到了各大城市以后,对宗教的认识基本上都和他们的家庭传承有关。”  
                         
    2. 宗教教育的主要内容是道德教育
 
    在对某师大新疆班的问卷中关于宗教教育的具体内容,3人回答是道德,1人回答是宗教基本知识。
在问及:伊斯兰宗教信仰是您和您的家庭最主要的伦理和道德教育吗?
 
    回答“完全是” 2 人, “大部分是 的”4 人,“ 一小部分是的” 1 人。
 
    这说明对宗教教育的道德功能基本上都是肯定的。
 
    大对象4:“我们作为穆斯林必须要实实在在,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然后就是怎么做人啊,就是朋友必须合得来。不要动人家的东西,不要做坏事才是真正的穆斯林。”
 
    马老师说:“作为穆斯林来说,在新疆地区,我所知道的,包括我们内地来说,以前的家庭教育也好,我们所受的社会教育也好,传统的东西很多。这个传统的东西包括做人,做好人,做规矩人……我在街上看到有些‘小新疆’鬼头鬼脑的,我说心里话,他肯定他不是穆斯林!他没有信仰!他如果有信仰的话,他要畏惧安拉的话,他绝对不会去做那个事。但是我也很怜悯他,为什么怜悯他,他没有受过教育,他不知道还有安拉,他不知道还有教规,他也不知道基本的道德呀,既没有文化教育,又没有宗教教育,那么为了糊口,为了生存,他就会被坏人利用,饥寒生盗贫,饱暖思淫欲。而宗教就是叫人什么呢,你要合法的赚钱,有了钱要合理的用;你穷的时候,贫贱不能移。中国传统是这样。我们伊斯兰也讲这个,偷东西就要剁手,就是叫你自食其力啊。”
                                
    四、宗教性生活习俗的保持
 
    伊斯兰教对于新教少数民族而言不仅是他的宗教信仰而且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衣食住行、婚丧生育,成为一种民俗,也是人际交往的方式,民族标志和凝聚力之所在,正如座谈会上对象6说:“在宗教上讲呢,新疆这个民族呢,它跟内地不一样,因为它那个地方,你要到那里生活你就知道,像我要在那里生活的话,每天我都会接到好几张那个单子,邀请函,就像那请柬一样,今天我的母亲去世了,或者是多少周年,给你发个请柬;他的孩子满月了,给我发个请柬;它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很多。讲个笑话也好,我跟我的处长在新疆一个月不开伙食的,就在外面吃啊,这个完了那家,你不吃还不行啊。甚至自治区的主席,你别看他们那么大的领导,接到请柬就去了,什么前呼后拥,什么保安啊,没有,一个都没有的。坐到那就去吃,吃完就走人啊。每天都接到很多这样的东西,那么它就形成一个民族凝聚力,所以他们每天都在一起聚,那么他们在宗教方面的交流思想习惯什么的话就得到了很好的延续,而且形成了在一生当中就应该这样去做,那么这一方面确实是新疆和内地的不同。”
 
    但就目前在沪的新疆少数民族而言所能保持的主要的一是经名,二是割礼,三是清真饮食。而在服装上已不讲究,封斋根本不可能,其他一些习俗也有所淡化。
 
    在我们的调研中所有的来沪新疆穆斯林都是经名,为人子的已做过割礼,为人父母的都要给男孩子做割礼,上海的医院已专门开设了这一手术。
 
    在某师大新疆班的问卷中:
 
   “问:您通常去哪里吃饭?
 
    答:清真饭店 、食堂
 
    问:来沪后您的宗教习俗一直保持着吗?_____主要有哪几项?
 
    答:回答饮食4人,节庆1人,各项风俗都遵守的1人。”
 
    在采访该校指导王教师:
 
   “姚:那么他们如何体现宗教信仰?读过古兰经吗?
 
    王:都没有古兰经,也背不出。主要是在生活习惯上保持。
 
    姚:是否主要体现在吃牛羊肉?
 
    王:不仅如此,我校有两所清真食堂,门口也有清真拉面馆。保留割包皮的习惯。”
 
    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就比较淡化了,如访问华师大维族研究生:
 
   “问:您在上海时,服装方面与在新疆时有什么不同吗?
 
    答:没什么不同,现在年轻人都不穿民族服装了,所以着装上和你们汉族一样的。”
 
    对象5:“服装方面无所谓,没有什么区别。吃牛羊肉、鸡、海鲜、飞的东西。猪肉既不能吃,也不能碰。去饭店的话,必须饭店牌子有清真两个字,我们才能吃,否则不能吃。”
 
    访谈大对象4:
 
   “姚老师:那到什么地方去买呢?
 
    对象4:清真的羊肉到清真寺去买。家里用的调料实际上应该用清真字样的,但是这附近找不到有卖的,没办法也就用汉族的了。”

    对象1:“宗教习俗一直保持吗:不吃猪肉,以及作礼拜。”
                        
    五、与上海清真寺及其他穆斯林民族的关系
 
    某清真寺的主任认为:“新疆的回族有自己的清真寺。但上海没有。新疆人到我们这个清真寺基本上是认同我们这个清真寺的,为什么,他们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也只有到我们这个清真寺来,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所以新疆人到我们上海,他也只能到我们这个回族,现在固有政府特许批准的清真寺,进行宗教礼仪方面的活动,所以,我所理解的他基本上对上海的这些清真寺,只要举行宗教活动,基本上他都是认同的,都会到我们这些沪西也好,小桃园也好,只要有清真寺的地方,他们都是会来,尤其是聚礼的时候。因为我们伊斯兰规定聚礼就是要大家聚在一起,所以他们不会,也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可能,象以前那个时代,大家聚一聚,借个私房,搞一个清真寺,这个不可能,也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政策上的许可。”
对象6:“从宗教上说大家为什么容易在清真寺周围找房子住?在我们西北,清真寺就象我们的家一样,在那边这样习惯了。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以后,首先要找清真寺,能够解决吃的饮食问题,第二能解决住一下的问题。还包括做礼拜上厕所这样的问题都能解决,民族的习俗问题就这样生活过来的,那么就要找对应的,清真寺实际上是给穆斯林提供了一个很多功能的场所。”

    大部分受访者都认为上海的清真寺、上海的穆斯林在宗教仪规与新疆差别不大,只有个别人认为有差别,如玛端亚;“上海穆斯林宗教礼仪与新疆有不一样吗?有一点的不一样,作礼拜的方式不一样。他们有时候用中文讲。此外阿訇比较少。”

    如前所述,有不少新疆穆斯林到某清寺做礼拜,清真寺又是他们购买清真食品的一个重要市场。但在调研中,我们都发现,新疆来沪少数民族的交往圈却比较窄,他们不大与上海本地或其他回民交往,一旦有事靠的都是自已的同乡教友。
   
    在某师大新疆班的问卷中问:你在上海的朋友大多是谁?7人全部回答:新疆来的穆斯林。 
 
    问:您在上海主要同哪些人来往?
 
    6人回答是新疆来的穆斯林,只有1人回答是学校同学、朋友。
 
    在与大对象4访谈中:一方面对象4回答,“当地的回民也行?我店面左右都是汉民,关系都非常好。”而另一方面,当他被东北人打了以后,首先打电话联络的是新疆老乡,“我从医院回来以后,我们新疆的朋友来了30个人来看我。”对于自已的老乡他也是十分关照的:“某清真寺旁边有我们新疆人,是维族人,回不去老家,我告诉他们有什么困难可以过来找我,通过我,再找到我们其它的新疆人帮忙,买车票啊什么的,让他们回去。”他自已店里也雇了二个新疆老乡:
 
    “问:你雇的伙计是通过什么渠道来你这的?
 
    大对象4:通过朋友,朋友打电话介绍来的。
 
    姚老师:新疆来的,在上海的,互相还有个联系是吧?
 
    大对象5:有点联系,应该是。
 
    姚老师:就是广义上的联系是吧?
 
    大对象4:跟我一样做生意的、老实一点、能来往的,我们就能够互相了解。联系一点。其他的人就不太
了解。”
 
    问某师大新疆班:“您与在沪其它穆斯林教民关系怎么样?”
 
    回答“很好的”只有 1人,回答 “一般 ”的4 人,回答“不来往的”2人。
 
    某清真寺座谈会:
 
    “姚老师插话:我再想问一下,就像你们这礼拜五麻日有做礼拜的了,是吧?新疆的这些穆斯林到这里做礼拜,那么他跟清真寺其他的穆斯林,就是回族的,或是其他的,有来往吗?
 
    对象6回答:不可能。除非很好的朋友,以前都认识。新疆人跟回族人来往很少的,除非真正做生意的,这个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别看都是戴白帽子的,他在这一边(指马路的右边),新疆人在马路的那一边。马路的那一边是新疆人做的,回族人都在旁边呢。要不回族都在马路这一边。就是在新疆,回族跟维吾尔族的穆斯林,那老的在一个院子里住的还比较好来往,一般的都不大来往。”
 
    对象6:“在解放前,有‘先杀回后杀汉’的说法,那么这种说法怎么来的呢?他们认为回族会汉语,懂汉字,他跟汉族比较近,既会这样又会那样,经常这样就把我们(汉族)给卖掉了,所以,在战争年代,一旦有事情,就是先杀回后杀汉,它有这个说法。”
 
    看来新疆少数民族与汉族与其他伊斯兰民族间的信任、融合关系尚需进一步的做好沟通、协调工作。
 
    六、问题与要求
 
    对于上海的宗教生活环境,来沪的新疆少数民族信众一般还是比较认可的,如对对象4的访谈:

   “问:那上海当地政府对于你们的礼拜活动有没有阻碍过?或者是――(被打断)
 
    答:我有空的时候我去,没有空我不去。
 
    问:上海政府对你们这些礼拜呀,他们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呢?比如说你们属于普陀区这个政府,他们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很支持吗?
 
    答:对。”
 
    但如前所述,新疆来沪穆斯林在上海的宗教生活面临诸多困难,相关的政策设施等尚不够完善,如清真寺少而远,参加主麻礼困难。清真食品供应点少而不规范,宗教节日不受到重视等。相当数量的新疆来沪穆斯林不能过上正常的宗教生活,许多宗教生活习惯也不能坚持,这除了上海本地宗教设施原因之外,还有更广泛的社会文化原因,概括地讲就是二个压力:
 
    1.生存压力
 
    新疆少数民族在人种外形上不同于汉人,在语言上大多不能沟通,在居住上租房难,就业极端困难,(这方面情况将由“文化”子课题另述,)由此造成了巨大的生存压力,宗教生活需要相对被挤压了。大部分新疆来沪穆斯兰是完全游离于上海社会公共体制之外的,教育、医疗、职业培训、社会保障、社会救助、社区关怀、居委会这些都与他们无关,有关的只是城管执法、公安警察,还有就是与清真寺的一点联系。如在对
 
    大对象4的访谈中提到:
 
   “姚老师:现在上海有新疆的办事处,上海的区里面有民族联合会,联合会下还有联络员,你们都接触过吗?
 
    对象4:我来上海这10多年,问问我、关心我的人第一个就是你。
 
    姚老师:清真寺的阿訇也是帮助你的呀。
 
    对象5:阿訇不做的,他只是管清真寺里面的事务,做礼拜。”
 
    又如:对于清真超市、回民小学,相关的市、区都作过一些规划,但缺之“利益驱动”力度不够,“操作难”,最后仍不落实。
 
    2.社会文化的压力
 
    在上海存在着对外地人的歧视,而尤以对新疆人更甚,在官方视野中往往视新疆人与恐怖主义有染,认为新疆人粗野闹事。一有什么涉外活动就要对新疆人加强关注,在一般市民意识中则往往有在偏见,认为新疆人脏、新疆人贩毒、偷东西、新疆人打架。对于这种歧视,来沪的新疆人是十分反感的。
 
    马老师:“排斥新疆人很厉害。新疆人在上海借旅馆,是新疆维吾尔族就不给借。在上海出国签证也难,不给签。”
 
    对象5:“我看上海这个城市对新疆人的印象特别不好,我们出去人家发现我是新疆人,说话方式都不一样。所以我不爱出去。我在北京待过一段时间,我的一个叔叔在那边做生意。我们在北京无论做什么都很方便的。上海人很看不起我们新疆人。”
 
    对象1:“在公司7年了,在公司是个隐形人,老板从不让我公布新疆人的身份,对员工也要跟她说是外国人。因为刚来上海的时候老板就跟我说,上海人看不起新疆人的,你不要是说自己是新疆人。”
 
    对象6:“让他们感到上海人不接纳我们,什么也不给我们,老师也不喜欢,汉族人实在坏的不得了,他们自己过得好日子,吃穿不愁,而我们现在却什么都没有。这样培养的是什么……我们只想到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土地那边去才好,你们一点都不好。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上海做饭,打开煤气是谁的,是我们新疆人的。我们在这里住都不行,你们上千万大军在新疆,我们怎么接纳你们啊,我们都赶你们出来吗?”
 
    维族研究生:“上海的伊斯兰教信徒不多,我们属于比较边缘化的群体。这里的宗教氛围并不宽松,所以伊斯兰信徒的生活也会比较谨慎小心,平时基本也不会很张扬。”
 
    综上所述,上海作为一个开放性的国标大都市,有强大的财力和强势的行政管理能力,完全应该把民族宗教工作做得更好一些,相对于其他来沪少数民族而言,来沪新疆少数民族是“少数中的少数”,他们更难融入城市,他们所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更具有典型性,从解决他们的问题入手,可能正是上海民族宗教工作拓展新局面的一个突破点。
 
 
    课题组长:姚老师
    成员:徐老师、高艳华、余俊伟、张芳芳、候醴君
                                              


注释:
 
[1] 罗伯托.希普里阿尼等著,《宗教社会学史》,高师宁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第76页。
[2] 蒋丽蕴:“当代新疆农村维吾尔族宗教行为分析”,载《西北民族研究》1999年第1期,第74-75页。
[3] 张国云:《维吾尔人宗教生话的人类学考察》,中央民族大学博士论文,2006,第10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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