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日本,与中国的“鬼节”相类似的节日要数“盂兰盆节”,拔河作为“盂兰盆节”的仪式会在一些地方举办。其中,北九州地区以“用绳索拯救坠入地狱的死者后进行供奉”的观念为传承基础,举办拔河活动的地方比较多。这与从中国传来的《佛说盂兰盆经》的目连救母故事有关,同时,“盂兰盆索”不仅具有供奉祖先的意义,还具有祈盼五谷丰登、驱邪穰灾等多重意义。
前言
在中国,“鬼节”多指供奉死者的清明节、上巳节、中元节和寒衣节等。在日本供奉死者的时间主要集中在新年、春分、盂兰盆节和秋分,但不存在“鬼节”这一说法。在上述四个时节中,佛教传入日本后,盂兰盆节逐渐成为与供奉死者联系最为紧密的节日。盂兰盆节在佛教中称为“盂兰盆会”,日本一般称其为“御盆”,即“O-bon”。“O-bon”对于日本人来说是一个具有亲切感的称呼。另外,道教中有上元、中元、下元的说法,其中的“中元”,俗称的“七月半”,即七月十五这天的中元节。在日本,道教的中元节与佛教的“盂兰盆会”融合,形成传统的盂兰盆节。
毫无疑义,日本的盂兰盆节是从中国传来的。因此,其仪式内容在很多方面都与中国相同,或者是受中国影响;但还有一部分内容是中国没有、日本独有的,譬如“盂兰盆舞”。
盂兰盆舞是在盂兰盆节的傍晚由男女老少共同参与的舞蹈,有慰藉死者灵魂、死者共舞后亡灵升天等意。如长野县阿南町新野的盂兰盆舞,从8月14日开始,直至16日通宵持续欢跳。高台被“新盆”(也称“初盆”)即在这一年内家中有人去世的家庭所带来的灯笼所装饰,盂兰盆舞会围绕这个高台进行,因为灯笼是死者的象征,因此便成了生者(村民)与死者共同欢跳的舞蹈。
在秋田县雄胜郡羽后町的西马音内,岛根县鹿足郡津和野町,鹿儿岛县与论岛等地的盂兰盆舞中会出现戴蒙面布的舞者,通过遮挡面部表明自己是从异界来到这里的亡者,寓意生者与死者共舞。
从近年的盂兰盆节来看,节日在规模上有所扩大,并出现了观光化的趋势。岐阜县郡上市八幡町的“郡上舞”,从7月中旬到9月上旬,连续32个傍晚不停地跳舞。为了参加“郡上舞”,每年会有数十万游客从全国各地涌向那里。日本人在炎热夏天如此疯狂跳舞,对外国人来说也许很难理解。
在中国境内,这类盂兰盆舞应该还没有出现。此外,日本还有很多具有独特性的、与盂兰盆节相关的仪式内容,本论文仅对其中的拔河事象展开分析探讨。希望通过分析中国“鬼节”所没有涉及的这一事象来为大家今后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参考。同时,中国的鬼节与《佛说盂兰盆经》讲述的目连救母、孝行故事相关联,而在日本盂兰盆节仪式中目连故事又是如何被形象化的,对这类问题本文也将展开进一步的分析探讨。
一、何为盂兰盆节
过去,日本会在每年阴历7月15日前后举行盂兰盆节。明治6年(1873),日本开始采用新历(阳历)。现在,每年新历的8月15日前后举办盂兰盆节的情况比较常见。一般来说,8月13日是迎接祖先灵魂回家的日子,从15日晚上到16日早上是送别祖先灵魂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会举行各种与慰藉祖先灵魂相关的仪式活动。
盂兰盆节作为供养死者的节日,早在六朝末期就已经在中国出现了。尽管盂兰盆节传入日本的年代并不是很明确,但在《日本书纪》的推古天皇14年(606)和齐明天皇3年(657)、齐明天皇5年(659)的报道中都有出现,说明早在7世纪初期日本已经有了盂兰盆节。
之后,经过漫长的历史沉淀,在内容和形式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从而演变成日本今天的盂兰盆节,在这个过程中,传统的节日内容很难被完整的保留下来。例如就连举行盂兰盆节的日期,从其发展历史来看也并不是固定的。过去农历的7月1日是操办盂兰盆节法事的日子。7月1日,又被称为“釜盖朔日”,据说在这一天,地狱的锅盖打开后死者能够从里面跑出来,盂兰盆节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还有把24号称为“里盆”(也叫“地藏盆”),是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天。从上述情况看,盂兰盆节大致要经历长达一个月的漫长时间。后来,逐渐演变成从8月13日开始到8月15(16)日的节日(这一期间与“里盆”相对应被称为“表盆”)。可以说,明治时期采用西历的做法对其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另外,节日传统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在日程上趋向模式化。因此,在列举盂兰盆节的日程个案时,绝对不能忽视过去的历史变迁背景,本文遵循这一研究思路,旨在对盂兰盆节的现行状态进行讨论分析。
盂兰盆节分布于日本全国各地,其仪式内容因地域不同而有所区别。但是仪式的对象基本上可以分为“祖先”(本佛)“新佛”“无缘佛”三种(统称为神灵)。操办仪式的主体又可分为家庭和地域共同体两种。
仪式对象中的“新佛”是指从前一年的盂兰盆节开始,在这一年内逝去的新的死者;“本佛”指的是家庭世代供奉的先祖(包括几年后的“新佛”在内),由子孙来祭祀;“无缘佛”是与“本佛”相对应的概念,是无子孙和亲属祭祀的死者的灵魂,相当于中国的“孤魂”“野鬼”。
从祭祀主体来看,每个家庭操办的盂兰盆节仪式活动,其实是以“供养祖先”为主,即在祭台或棚架(盂兰盆节时期,为了迎接祖先的灵魂而特别搭建的棚架)处迎接自己祖先的灵魂,并奉上供品,还要参拜死者长眠的处所,即墓地。在中国同样把用来祭祀祖先的7月15称为“祭祖节”,在家中或祠堂操办的祭祖活动被称为“家祭”,在墓地举行的参拜仪式被称为“墓祭”。
在由地域共同体举办的供奉活动中,特别是“无佛缘”“新佛”以同一地域全体人员的共同慰灵活动为主。“无佛缘”是未能成佛的、游走于现世的饿鬼,为了解除它的痛苦和饥饿必须对其施舍食物才行(称之为“超度饿鬼”)。另外,“新佛”因为死期不长,还没有完全成为祖灵,对人世的眷恋也很强烈。因此,这类灵魂带有粗暴、不稳定的特点,容易给生者带来灾难,必须要谨慎、认真地供奉才行。
“无佛缘”和“新佛”不受家庭的限制,能够成为地域共同体全体告慰的神灵,是因为这类暴虐的灵魂所带来的灾难不仅限于他的血缘亲属,还会波及到生活在这个地域的其他人,为防止灾害发生,共同体在祭祀活动中必须要举行虔诚的供奉仪式。
盂兰盆节,日本各地都会举办告慰、供奉神灵的仪式活动。例如盂兰盆舞、大念佛(要一边唱诵经文一边敲打钟鼓来跳舞。特别是还要依次到“新佛”的家里举行供奉仪式)、火祭、灵舟(送还盂兰盆节所请来的神灵的仪式。在装有灯笼的小船上摆放好供品,让小船流向河流或海洋,类似中国的“法船”)、放灯笼(送还盂兰盆节所请来的神灵的仪式,把灯笼流向河流或海洋,类似中国的“放河灯”)等。这些均属于地域共同体成员参加的仪式活动。在这类告慰、供奉神灵的仪式活动中,也有类似上文提及的“郡上舞”那样,具有娱乐化特点的、被文艺化的仪式,进一步还可演变成参观人数不断增加的旅游观光业。
从主体内容来看,在上述两种类型中,前者属于带有血缘关系的子孙供奉各家祖先神灵的个人祭祀活动,后者则属于以地缘关系为纽带、由地域共同体共同组织的共同祭祀活动。前者供奉的是能够庇佑子孙的“有缘灵”,后者则不仅包括“有缘灵”中暴虐的“新佛”,还包括“饿鬼”之类的“无缘灵”。因此,可以把盂兰盆节中供奉的神灵,大致划分为上述三种类型(“祖先”(本佛)“新佛”“无缘佛”)。
二、盂兰盆索的个案
如前文所述,日本盂兰盆节的日程安排主要集中在8月13日~15(16)日之间。从仪式细节看,具有明显的地域差异性。其中包括为供奉死者灵魂而举办的拔河活动。因为是在盂兰盆节期间举办的拔河活动,所以称为“盂兰盆索”。笔者认为这是中国所没有、而日本特有的仪式活动内容。
从日本整体来看,盂兰盆索的分布范围具有局限性,主要集中在以千叶县、茨城县为中心的北关东地带和以福冈县、佐贺县、长崎县为主的北九州地区。从地理位置来看,二者之间的距离相当遥远,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两个地域出现盂兰盆索呢?是否在传播上存在着关联性?现阶段还不敢断言,笔者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进一步探讨的课题。
关于日本北关东千叶县、茨城县的盂兰盆索,笔者在《盆纲考》一文中已做过相关论述。本文旨在对北九州地区分布最为广泛的福冈县盂兰盆索进行分析。
曾经在福冈县70多个场所都举行过的盂兰盆索,如今,所剩寥寥无几。在江户时期的行政区划中,福冈县南部被称为筑后、西部被称为筑前。成书于江户时期的《筑前岁时图记》,在农历七月十五日的“村々綱曳”项目中对盂兰盆节拔河活动做了简单的图解说明。其中包括这样一段内容:
筑前各村用收割来的茅草或者蔓草,制作大的绳索,在村落空地上,划分为左右两队进行较量,最后以拉断绳索作为活动结束的标志。据说可以去除暑气的烦躁,筑前各地情况相同。
将传承至今的盂兰盆索追溯到江户时期,旨在证明江户时期的绳索原料与现代相一致,仍以茅草或者蔓草为主,拉断绳索或者在活动结束之际切断绳索的目的是“去除暑气的烦恼”,即消除酷暑时节容易患染的疾病和邪气。但从当代盂兰盆索的情形看,其目的显然不仅限于此,应该还包括作为盂兰盆节的仪式活动所应有的意义,关于这个问题,在后文中将展开进一步讨论。
下面,列举筑后、即福冈县南部的个案(个案1),筑前、即福冈县西部的三个个案(个案2~4),并结合中国对日本盂兰盆节产生的影响,对日本“盂兰盆节”的一种形态进行考察分析。
[个案1]“久富观音堂盂兰盆索”——福冈县筑後市久富:熊野神社
久富观音堂盂兰盆索是在8月14日这天举行的。相传从宽永20年(1643年)开始,至今有约370年的历史。
如今,熊野神社是制作绳索、拉着绳索环绕街道的出发点和终点。但追溯其发展历史后发现,该仪式最初与神社并无关联。现在的正殿里最初设有德随寺的观音堂,到了明治时期,在神佛分离政策的主导下,正殿作为熊野神社被人们所利用。现在在正殿西侧重新修建了一个小的观音堂。这里的盂兰盆索的正式名称为“久富观音堂盂兰盆索”,正如后文所述,这一活动的起源与德随寺和观音信仰存在着紧密的关联。
在熊野神社里,14日早上8点左右,由保存会的人们开始制作绳索。绳索以草(稻草)绳为绳芯,再把箛草和稻草交叉编织进来。编好的绳索直径约为30cm,长度为20m,重量在400kg左右。
10点,绳索的制作工作结束,以花火作为出发的信号。这里的盂兰盆索不是划分为两队来进行,也不属于比赛性质的拔河活动,而是拉着绳索环绕全长约为3.6km长的久富街道,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活动不被称为“拔河”,而被称为“拉绳索”。
拉绳索的都是男孩(小学生,2012年有53名男生参加活动)。孩子们的装束有些别致:全身涂满黑色墨汁,下身着有稻草制作的腰蓑衣,头戴用稻草编织的带有犄角的缠头绳,这个缠头绳在当地被称为“鬼角”。
仪式会在途中休息一次,在环绕街道1小时15分钟后,最后再返回到神社处,至此整个仪式基本结束。过去还会把这个绳索用在相扑台上,在那里展开相扑比赛,现在已不再举行这类活动了。
关于盂兰盆索的起源,确实没有可信的文献材料。这不仅是富久的问题,而是在很多与拔河相关的仪式中普遍存在的问题。相传这个仪式活动始于江户时期,历史在300~400年之间的说法比较普遍。由久富保存会、观光协会编纂的公开性的解说材料中,对该仪式的起源做了如下解释:
宽永3年,久富德随寺的第四代住持释宗传在正殿落成之时,仿效目连尊者用绳索把母亲从地狱拯救回地面的救母故事,组织众弟子拔河。让那些因为不幸而未能成佛的亡者,至少在盂兰盆节这一天里回到地面,在极乐净土款待他们,施舍食物,这是以观音信仰为基础形成的“超度饿鬼”活动。(熊野神社社内的盂兰盆索解说板)
如前文所述,在日本,特别是从关东地区到中部地区,流传着“釜盖朔日”的说法,认为7月1日这天,地狱的锅盖打开后死者能从里面跑出来。中国道教思想认为三元中的中元由地官大帝来掌管。因为7月15日是地官大帝的生日,所以地狱的大门会被打开。在福冈县,16日是打开地狱锅盖的日子,各地还会举行“阎王祭”。例如福冈市西区唐泊的愿海寺将15日在盂兰盆索中使用的绳索用在相扑台上,开展“阎王相扑”比赛。
7月1日、7月15、16日,在日期上并不完全统一。就连久富都有打开地狱锅盖的观念,这一点可以从全身涂满墨汁的男孩代表的是看守地狱大锅的值班者——黑鬼中得到证实。总之,盂兰盆索的起源是在目连救母故事和阎王打开地狱锅盖的观念相结合的基础上形成的。
这里想强调两点:其一,在《佛说盂兰盆经》的目连救母故事中,并没有出现绳索作为解救母亲的手段,从地狱伸展到地面的说法。要想把处身地界、地狱中的死者解救到地面上,必须让其上升到地面才行。为达到上升的目的,绳索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也许正是这种联想的存在,导致了拔河起源说的形成。
关于“目连尊者把母亲从地狱的大锅中救出来”的说法不仅限于久富,在盂兰盆索救济说流传的其他地区也同时存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最初是由谁来讲述的,如今已无从考证。但目连用绳索拉救母亲的传说,尽管在《佛说盂兰盆经》中没有记载,却还是被传承了下来。关于这个传说在久富的流传,笔者认为僧侣释宗传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其二,观音信仰。比起目连故事与观音信仰之间的关系,不如说它与地藏信仰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在久富之所以将目连故事与观音菩萨连结在一起,在笔者看来是因为在僧侣释宗传的传教背景下,观音堂一直以来都是久富村民的信仰核心,人们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对“观音菩萨”有特殊的情感。
在中国的目连戏中也会出现观音的角色。把超度饿鬼与地藏、观音联系在一起的情形与日本相同。在千叶县山武郡横芝光町虫生的广济寺举办的盂兰盆节仪式的“鬼来迎”(也称“鬼舞”)中,“赛河原”(冥河河滩)部分出现了地藏菩萨、“死出山”(冥府)部分出现了观音菩萨。正是因为久富的人们把观音作为具有母性的慈悲、救济特质的菩萨来拥戴,所以盂兰盆索才可能作为观音堂的仪式活动被传承下来。
在久富,关于盂兰盆索的起源,除了上述宽永3年的叙事之外,同时还流传着与宽永20年相关的起源说。这一说法与江户时期四大饥荒之一的“宽永大饥荒”相关联,仪式始于供养那些在饥荒中饿死和感染疾病的死者(主要以孩子为中心)。这场在历史上留下深刻记忆的悲惨饥荒从宽永19年(1642)开始一直延续到次年的宽永20年。因为干旱、大雨、洪水、虫灾,导致日本各地出现了很多死者。久富也不例外,特别是有许多孩子因为饥饿和疾病死去。据说是为了祭祀这些孩子的亡灵,从宽永20年开始举办盂兰盆索仪式。笔者认为这同时还说明了久富盂兰盆索为何会以孩子为中心来举办的根源所在。
宽永年间的村民们,从年代上看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已经相当久远,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确是久富村民的先祖。由此,不得不承认盂兰盆索是同时供奉血缘、地缘先祖的仪式活动。如果是发生在300年前的事,人们对于先祖的感觉应该是淡漠的。总之,这类先祖貌似更接近“无佛缘”,属于超度饿鬼的行为。那么,是否可以将这一说法与宽永3年的说法等同起来,认为也是以超度饿鬼为目的的起源说呢?
可以将盂兰盆节仪式中供奉的对象划分成“本佛”“新佛”“无缘佛”三种。其中,地域共同体组织供奉的对象为“新佛”和“无缘佛”。尽管“新佛”属于个人性质的血缘祖先,但他们留恋现世的情感十分强烈,因此,如果不对其进行虔诚的祭拜,它们同样会给生活在同一地区的其他人带来灾难。由此,“新佛”便跨越了家庭的个人祭祀范畴,成为由地域共同体共同供奉的对象。
后文还会涉及久富以外的盂兰盆索个案,无论是哪里的盂兰盆索,在重视“新佛”和“无佛缘”这一点上是相同的。其中,“新佛”的供奉仪式更是极为谨慎。但久富公然宣称,他们的盂兰盆索是“至少在盂兰时节期间,将那些被关在地狱的亡灵解救到地面上来进行告慰”,是“基于观音信仰而形成的超度饿鬼的仪式”(解说板),当地人认为这是超度饿鬼的仪式。因此,“新盆”的家庭不会把遗像和供品送往观音堂(熊野神社),也不会念经诵佛。生活在同一地域的人们也不会特殊款待“新佛”,诸如为其举办法事等。如果说盂兰盆索与“新盆”之间有关联,那么,在环绕街道时应该在“新盆”家停留一会才对,然而仪式中也并未出现此环节。
以超度饿鬼为目的举行拔河活动是这里的突出特点。但是,现在这个活动已经与德藏寺的僧人之间不存在任何联系了。他们只是简单的出席一下绳索出发前的开幕会而已,僧侣也不会给饿鬼举行法事。尽管盂兰盆索的起源与这个寺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僧侣们却不参加盂兰盆索活动,笔者认为这与德藏寺的真宗归属有关。日本佛教内部可划分为多个宗派,其中,真宗和盂兰盆节的仪式活动之间并不存在积极的联系。这是因为在真宗的宗派教义中,否认超度饿鬼是佛教原本的仪式活动。
关于久富盂兰盆索的起源,有宽永3年和宽永20年两种说法。其中,后者为公开性的说法。《筑后市史》采信的也是宽永20年的说法。时至今日,便形成了这是一个具有370年历史的传统仪式的说法。无论哪种说法,从仪式的起源来看,都可以理解成举办盂兰盆索的目的是为超度饿鬼。
从久富的盂兰盆索来看,确实是以供奉死者、超度饿鬼为目的来举行的。但仔细观察后,发现其中的缘由并非如此单纯。
时至今日久富还在广泛种植水稻。该地区原本没有河流,因此,过去想要保证农业用水的充沛是一件难事。享保年间(1716~1736),久富村村民中岛安平想在山井川开井引水,起初遭到久留米藩主的反对被捕入狱。几经哀求后最终得到许可,中岛安平利用私人财产,花费30多年时间终于修成了这条水路。这是宽永大灾难之后60年里发生的事情。这条水路就是至今还在浇灌久富水田的“久富水渠”。
如上所述,江户时期久富地区既没有河流,也没有蓄水池,百姓每年因为干旱而苦恼,能够依靠的只有天上的雨水。尽管水路已被修好,但那是离今天并不遥远的过去,在古老的故事中依旧保留着为求雨每晚被母亲领到观音堂进行参拜的讲述。
盂兰盆索中的绳索在当地人眼中等同于蛇(龙)。绳索的两端被称为头部和尾部。从形状看,绳索绝对不是按照头部和尻尾的形状制作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称呼呢?显然是人们把绳索想象成龙蛇的姿态这种想法所导致。毋庸置疑,时至今日龙蛇仍是具有唤雨功能的水神。
另外,还有一个与求雨相关的元素。在环绕街道的途中,队伍会在天神神社逗留一段时间,让孩子们发出声响地踩踏神社祀堂的地板。当地人认为这种咚咚的踩踏声其实就是雷声的再现。这里的天神指的是菅原道真(845~903)死后变成的神灵,人们将其与雷神联系在了一起。在祭祀雷神的场所,通过踩踏地板制造骚乱的形式来激怒雷神,使之降雨。
总之,盂兰盆索仪式具有求雨的意义,体现了人们祈求即将到来的收割(水稻)能够丰收的美好夙愿。关于这一点,正如拙稿《盆纲考》中的论述,在北关东地区绳索同样被人们看成是水神的代表,即龙蛇。因此,盂兰盆索属于与作物丰收相关的仪式活动,北九州的个案也能说明这一点。
另外,该仪式活动还具有驱邪禳灾的功能。孩子们周身涂满墨汁,除了具有乔装地狱黑鬼的表征意义以外,据说还具有驱邪禳灾的意义。在日本,将墨汁涂抹在脸部或身体上的习俗不仅限于盂兰盆索,在很多节日仪式中都能观察到。过去久富使用的是炉灶的灰墨,而炉灶或炊灶里的灰墨一般被看成是具有驱邪禳灾神力的特殊灰墨。盂兰盆索应该是一项驱除疾病和灾难、祈求孩子健康成长的仪式活动。
如前所述,《筑前岁时图记》对七月十五日的拔河活动作了“去除暑气的烦躁”的阐述,久富位于筑后管辖范围,不属于筑前地区,但由于地理位置相毗邻,从文化圈的意义看,具有很多相似之处。从《筑前岁时图记》中并没有记录拔河与超度饿鬼有关的情形来看,江户时期北九州在七月十五这天举行的拔河活动,最初应该是为了迎合人们想在仲夏时节驱邪禳灾的夙愿举行的。道教三元中的七月十五恰好与地狱大门敞开的日子相吻合,因此存在将驱邪禳灾的功能与超度饿鬼中的供奉活动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要说能够将这两点联系在一起的人物,笔者认为当属把目连救母故事讲述给门徒们的德随寺第四代住持释宗传。
带着绳索环绕街道的举动其实也是一种驱邪禳灾行为。“蛇祭”是指用稻草制作蛇(龙)的形状,以边扛边拖的形式环绕全村的仪式,在日本各地均可看到,是具有求雨、祈求作物丰收,同时也希望蛇状绳索能够带走污秽、实现驱邪禳灾美好夙愿的仪式。最后让带有污秽的绳索飘向河流或海洋,或者选择焚烧的处理方式,也能证实这一点。久富盂兰盆索中的绳索也被看成是蛇状绳索,从人们带着绳索在街道上游行的情形看,该仪式确实融合了人们祈求作物丰登和驱邪禳灾的多重夙愿。
久富的盂兰盆索作为盂兰盆节的佛教仪式之一,是以超度饿鬼为主体内容,带有祈求作物丰登、驱邪禳灾等多重意义的仪式活动。尽管在《筑前岁时图记》中没有出现超度饿鬼的记录,但也不能排除漏笔的可能性。如果我们做一个大胆揣测,超度饿鬼的内容没有被记录进去,是因为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事象为前提来进行分析的话,那么,驱邪禳灾应该是举办盂兰盆索仪式的最初目的,后来与盂兰盆节相融合,超度饿鬼的内容才被附加上去,从而进一步演变成今天的“用绳索解救被关在地狱里面的死者”这一观点较为突出的盂兰盆索起源说。
下面来关注一下能够充分说明这一观点的另一个个案。
[个案2]“蔓草盂兰盆索”——福冈县糸岛市二丈町大入:白山神社
8月15日举行于白山神社前面的参道(参拜用的道路)。没有类似保存会的组织,而是大入地区的地域共同体参加的活动。大入是一个靠海的村落,但是村中以渔业为生计的家庭并不多见。这与个案4中的西浦(是一个渔港)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绳索用蔓草制成。15日早上先去割草,下午3点左右开始在参道上制作绳索。绳索全长约30m。完工后先要参拜白山神社,敬献神酒,然后再回到参道上。拔河分为两队进行,不分男女老少、参加哪一队都可以。据说以前还出现过大人(青年团)与孩子对抗的情况。
关于活动的起源,与其他地区一样尚不明确。安永7年(1778)、重建神社时的栋梁标牌被保留下来。显然神社在18世纪后半叶业已建成。如果说这里的盂兰盆索与神社的仪式是一体的,那么它至少有200年以上的历史。
当地的人们仿效盂兰盆节的佛教故事,口述了这样一段内容:为了拯救坠落到地狱的亡灵,佛祖投给他们一条绳子,亡灵们为了逃脱,拼命地抱住绳索。但是地狱里的魔鬼们为了阻止他们,便往回拉拽绳索。佛祖和魔鬼之间的拔河比赛就这样开始了。那么,盂兰盆索应该就是佛祖与魔鬼拔河情形的模拟与再现。因此,胜的一方为佛祖(极乐)的一方,败的一方为魔鬼(地狱)的一方。
现在的拔河比赛按照三局定胜负的原则举办,力求达成一胜一败一平局的结果。据说是为了让所有的居民都能成为佛祖的一方(胜利的一组)而设立的规定。为了打成平局,在举行第三次比赛时,裁判员会在中途用砍刀把绳索切断。据说这样就能让双方打成平局,全体居民都能成为佛祖一方的成员。只是不得不怀疑这种做法究竟是不是它的最初形式?据说过去比赛是分胜负的。那么,切断绳索的行为又代表了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在下一个个案,即田隈的盂兰盆索中将展开讨论。
拔河结束后,绳索会被分为四份。其中的一部分会被运往海边,围成相扑台以供小学生以下的孩子们在那里进行相扑比赛。在比赛分胜负的年代,胜方,即佛祖一方的绳索由输的一方负责运往海边。也就是说,相扑比赛是在能够带领人们去极乐世界的佛祖的绳索中展开的。相扑比赛结束后,用来围相扑台的绳索会被原封不动地搁放在海边。
久富为了超度饿鬼而拖着绳索环绕村落。为了达到相同的目的,大入没有使用拖起的方法,而是选用了拉拽绳索的方法。队员被划分为佛祖与魔鬼两队,这是以想拯救地狱中死者的佛祖和想把死者重新拉回地狱的魔鬼的对立为基准,最后让佛祖一方胜利的形式来组织仪式活动。
在大入地区,超度饿鬼作为盂兰盆节的主旨内容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在久富的仪式中被指出的作物丰收、驱邪禳灾的功能在这里却并不十分明显。因为在传承的过程中并未涉及具有作物丰收、驱邪禳灾的元素。
在福冈县以拯救地狱中的死者为目的来拉拽盂兰盆索的地方,还有糸岛市前原(2010年合并前前原市)的池田、泊等地。过去都在8月15日这天举办,如今都已停办。
[个案3]“田隈的盂兰盆推、盂兰盆索”——福冈市早良区:地禄天神社
田隈的盂兰盆推、盂兰盆索是8月15日在位于福冈市早良区野芥二丁目、三丁目街道供奉“氏神”(始祖神)的地禄天神社举办的仪式活动。主办方为“地禄天神社夏祭保存会”。
起源不详,但传说地禄天神社建造至今已有400年以上的历史,因此该仪式活动也应有300年以上的传承历史。当问及举行盂兰盆推、盂兰盆索的目的时,当地人回答有三点:“为了供奉祖先、祈盼五谷丰登、驱邪禳灾”。
祈盼五谷丰登与地禄天神社供奉作为土地神和农业神的埴安彦命(haniyasubiko)和埴安姬命(haniyasubime)相关联。但在当地也有将仪式活动与用绳索将坠落到地狱的死者拯救上来的目连类故事联系在一起的说法。
田隈的绳索使用的不是稻草,而是茅草。12日要去佐贺县三濑的树林里割取茅草。13日在神社院内搓制绳索。绳索直径约为30cm,全长约为35m。搓好绳索后要先把盂兰盆索的头部(当地人称为“脑袋”,相反的一侧为“尾巴”)竖立起来,再将绳索拧卷七圈停放在院内。这个造型与盘绕的蛇竖起头部的情形相似,显然绳索在人们看来就是龙蛇。在供奉农业神的地禄天神社里,祭祀作为水神的龙蛇,的确很适合。
8月15日下午7点,先由野芥二丁目、三丁目街道居委会举办“供奉先祖和新盆的共同慰灵祭”仪式。这一天是送别神灵的日子,在骨灰堂(写着“祖灵庙”)前面的空地上摆放着“新盆”家的遗像和牌位,2012年有17户。直到2011年,这个空地还在举行盂兰盆舞活动,但由于舞者高龄化和人手缺失等原因,从2012年开始停办该活动。现在的骨灰堂是过去的墓地。在这里,“新盆”家面向遗像和供奉在骨灰堂里的祖先举行盂兰盆舞,显然目的在于告慰、供奉死者灵魂。
下午8点,神社前的空地上铺满茅草。身着裆布(遮盖男子私处的布)和号衣(节日和服的一种)的数十名年轻人,以骑在肩膀上的形式登场,开始举行“盂兰盆推”仪式。所谓“盂兰盆推”指的是身体相互碰撞后挤压肩部或背部的行为。这样的“盂兰盆推”在其他地区根本不存在,是非常少见的一种仪式活动。关于仪式的意义,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够做出恰当的解释。
笔者认为,这种碰撞后挤压的行为与相扑相同,带有符咒的意义。相扑具有消灾的咒力,因此与作物丰收和镇抚土地相关联。盂兰盆索多与相扑结合在一起,是希望相扑的咒力能够强壮孩子们的体魄、驱走疾病、镇送恶灵或死者的饿魂。盂兰盆推是它的一种变体,在“送别神灵”的傍晚,通过相撞来抚慰死者灵魂,送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同时祈盼五谷丰登和恶疾的消解。
盂兰盆推活动结束后,年轻的人们会把绳索拉出神社,在神社前面的路上开始举行拔河比赛。队员以街道居民为主体,任何人都可参加,也可以援助任意一方。就是说,不属于竞争性质的拔河活动。不仅如此,在拔河过程中,保存会的人还会用镰刀将绳索切断。切断后,人们在放置绳索的道路边的空地上继续举行盂兰盆推仪式。这期间绳索会被再次连接上,之后又开始举行拔河比赛。拔河、切断绳索、举行盂兰盆推、接上绳索再次拔河……就这样重复多次。
为什么要切断绳索呢?正如《筑前岁时图记》所述,“最后以拉断绳索作为活动结束的标志”,因此,必须要切断(拉断)绳索。在盂兰盆索仪式中出现相同环节的个案,要数距离田隈较近的福冈市的西区草场。那里的盂兰盆索同样是在8月15日这天举行,绳索以蔓草为原料。草场对拔河的方法和次数没有特别要求。一般在三次左右,以拉断绳索为活动结束的信号。拉不断绳索的情况下会用砍刀砍断。比赛的胜负并没有特殊含义。据说最后要切断绳索是为了给祖先的灵魂铺路让其顺利返回。
前文所及的大入的盂兰盆索,也是使用砍刀来切断绳索,并且遵循一胜一负一平局的原则举行活动。但是田隈、草场的拔河活动并没有体现这样的特点。另外,田隈与草场之间也有区别,即田隈会不止一次的切断绳索。切断、连结的行为会被多次重复下去。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福冈市西区北崎的盂兰盆索如今早已消失,但以前举行过这类活动。西区北崎与草场相同,流传着切断绳索的时刻是恭送佛祖的时刻,或者通过切断绳索来恭送佛祖返回的说法。
从上述个案看,“切断”这一行为的意义,是在“送别神灵”这一天,通过切断绳索的行为将寄身于绳索上的死者灵魂送还到阴间。如果不这样做,死者的灵魂会永远停留在人世间,会给地域的安宁造成威胁。只有虔诚地送还,才能完成盂兰盆节的主旨,即告慰和供奉灵魂。在糸岛市的大入和泊,举办盂兰盆索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维护村落的安全和获得子孙的繁荣。想要得到安全和繁荣,就必须谨慎地供奉和恭送祖先的灵魂。
反复切断和修复绳索,也许暗示的是死者灵魂过分留恋人世,难以离去的情结。但最后还是以彻底切断作为仪式结束的标志。这样才能真正让死者回到阴间。在草场,拔河活动结束后,人们会去骨灰堂送还灵魂。寄身于绳索的灵魂,会沿着绳索切断后形成的道路移往骨灰堂,再从那里回到阴间。
拔河比赛中有意识地切断绳索的行为,在南九州分布较广、于八月十五日傍晚举行的拔河比赛中比较多见。有人认为,十五日傍晚的绳索是龙(蛇)神的象征,切断绳索表示杀死龙蛇,是给村落带来祥和的行为。反复的切断和连接是龙蛇蜕皮、再生的象征。笔者认为,田隈的绳索是龙蛇的象征,反复的切断和连接绳索与南九州十五日傍晚的拔河比赛这一文化圈之间存在一定关联。但是,在北九州盂兰盆索的传承地区,并未听说过要杀死龙蛇的说法。尽管两地在仪式行为上相似,但对仪式的解读并不相同。当地的传承人也认为切断盂兰盆索中的绳索是为了不让死者的灵魂停留在人间,为了能够让其返回原来的世界。
[个案4]“西浦的蔓草拔河”——福冈市西区西浦:西浦港
西浦的蔓草拔河是8月16日在西浦港海滨(现已变成空地)举办“送别神灵”的活动。西浦是渔村,这里的仪式以渔民为中心,以保存会和救难所(救难组织)为主体来进行的。
16日清晨6点,救难所(搭救海上遇难者和监视不法侵入者是他们的主要职能)的年轻人去附近山上采割蔓草。直到傍晚拔河活动开始之前,绳索会一直被停放在空地里。久富用箛草和稻草,田隈用茅草来搓绳子。草场和大入使用蔓草来编制绳索,西浦使用的也是蔓草。
在傍晚来临之前,保存会的人会制作灵舟,年轻的人们会在救难所里制作钟馗手持的暖竹(和芦苇相似的植物)和缠头绳。这里的缠头绳与个案1筑后市久富盂兰盆索中孩子们头戴的“鬼角”相同,是带有犄角的、用稻草制成的缠头绳,然后再把制作好的暖竹与缠头绳送到空地旁边的惠比寿神社举行敬献活动。
过了下午4点,保存会的人开始把灵舟运往蔓草绳索处,帆上写着“西方丸”几个字,寓示着这是引领灵魂到西方极乐净土的船。另外,还准备了超度饿鬼的祭台,设置写有“有缘无缘三界万魂等”字样的牌位,并敬献食物与净水。如同牌位上写的“有缘无缘”一样,这里供奉的不仅是有缘的祖先,也包括“无佛缘”的饿鬼。“新盆”(2012年共有9户)的家里还会在船上悬挂写有家徽和戒名的盂兰盆节的灯笼(圆筒形、细长灯笼)。
4点45分,拔河比赛开始。拉开蔓草绳索后,穿裆布的孩子们和半裸上身的年轻人分为左右两队,将绳索朝着山脉和海洋的方向交互翻滚两次,每滚动一次绳索,由两个青年人来扮演的钟馗,就会用暖竹抚摸孩子们的头部或是拍打年轻人的背部。
虽说叫拔河,但事实上并没有拔河,反倒是滚动蔓草绳索的感觉更为强烈。持续了15分钟左右,活动结束,人们立刻将绳索运往空地里的沙场,在早就搭建好的相扑台上围上绳索,孩子们在那里开始举行相扑比赛。
举行相扑比赛期间,保存会的人会赶到村落西北处的佛经塔,在那里有僧侣念诵经文,人们还会面向西方祭拜死者。祭拜结束后,在空地里举行盂兰盆舞活动。如今,因为舞者人数不足,所以活动规模缩小了很多,2012年举行了只有7个舞者、4个女歌手的极为简单的活动。
相扑比赛结束后,在6点50分开始放灵舟。现在不在海滨放灵舟,而是先与渔船一起被送到海上,在那里放灵舟。把握夕阳西沉的美好时机航海出行,如同身处梦境般的唯美。看着全体西浦人面向灵舟,双手合十,目送载有有缘无缘灵魂的小船,祈盼“新佛”能够到达西方极乐净土的情景,有种被净化心灵的感动。
正值7点,小船消失在堤防的对面,远离视线,人们也都踏上回家的道路,仪式结束。
西浦的仪式活动充分体现了盂兰盆节的本意,即对“本佛”“新佛”等祖先的供养和给“无缘佛”举行超度饿鬼仪式的意义。例如,设置用来超度饿鬼的祭台,用带有“有缘无缘 三界万魂等”字样的牌位来供奉所有的灵魂,就连村头的佛经塔也会举行相同的供奉仪式。对于“新佛”,更是让其乘坐灵舟,由全体村民来共同祈祷,希望他能够顺利到达西方极乐净土。
孩子们的相扑在当地被称为“超度饿鬼的相扑”,由此可见,这个活动是以超度饿鬼为目的的。盂兰盆节中的相扑,也有像唐泊一样将其称为“阎王相扑”的情况。在福冈县,把盂兰盆节中的16日作为打开地狱锅盖的日子,有在各地举行“阎王祭”的风俗。看来,在西浦该仪式与“将死者从地狱拯救上来”的目连救母故事之间没有直接关联,而是具有从饥饿、痛苦中拯救死者,即超度饿鬼的意义。
西浦的盂兰盆节聚集了超度饿鬼的祭台、佛经塔中的仪式、灵舟、盂兰盆舞、超度饿鬼的相扑等多个与盂兰盆节相关联的重要元素。那么,在整个体系中,蔓草拔河又占有怎样的位置呢?
首先,让我们关注一下,滚动绳索和每滚动一次绳索时钟馗用暖竹拍打队员的行为。不拉拽绳索,而是滚动绳索,这非常少见。像久富那样拖着绳索环绕村落的情况另当别论。显然胜负不是仪式的目的,面向山脉和海洋滚动绳索,是否蕴含着山与海相对立的构造,这一点尚不明确。据说以前也有将村落里的人分为“上”和“下”两组进行对抗的情况。拉拽绳索的动作不知何时变成了滚动绳索的动作。
现在,即使是在拉拽绳索的田隈、草场、大入地区,人们也已不再拘泥于比赛的胜负。但在福冈县糸岛市前原池田,将人员划分成东西两方,并以西方的胜利来象征作物丰收。福冈县嘉穗郡桂川町吉隈,也有将人员区分为男女两方,以女方的胜利预示一年的作物丰收,是体现盂兰盆索能够占卜作物丰歉这一特性的个案。
滚动绳索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尚不明确。但西浦盂兰盆索的重点,应该在于每次滚动绳索时钟馗都会用暖竹来拍打孩子、队员的行为上,并以此来表达祈求驱邪禳灾的夙愿。钟馗在中国作为惩治饿鬼的神而被尊崇,即便是在日本,端午节也会刻画钟馗形象来装点旗帜,并用来驱邪、除恶。特别是还会把钟馗看成是能够保护孩子的、驱邪禳灾的神灵加以供奉。在西浦,钟馗头配带有犄角的缠头绳,是异界魔鬼的象征。这里钟馗是作为孩子们的守护神而出现的,通过用暖竹拍打身体的行为来驱邪禳灾。这与《筑前岁时图记》关于七月十五日盂兰盆索以“去除暑气的烦躁”为目的的记录相吻合。
据说在福冈县志摩町姬岛,盂兰盆索(8月15日)是为了给孩子驱邪禳灾而举行的仪式。这里没有特别强调超度饿鬼这一点。但由于这一天是送别神灵的日子,所以和西浦一样,会在面朝海洋的姬岛放逐灵舟。从这一点看,带有供奉祖先和超度饿鬼的寓意。
如上所述,筑前的盂兰盆索以驱邪禳灾为主旨,由于在盂兰时节举行该活动,所以被附加上“本佛”“新佛”“无佛缘”等恭送灵魂的佛教仪式的意义。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在西浦和姬岛的个案中,拔河最初应该是与超度饿鬼的祭台、佛经塔中的供奉、灵舟等一系列盂兰盆节仪式相区别的活动,只是因为后来在同一天举行而逐渐被融合在了一起。
需要强调的是西浦的仪式并不属于神社的活动。在久富熊野神社,大入白山神社,田隈地禄天神社的个案中,出现了盂兰盆索在神社进行敬献的仪式活动,尽管在西浦也有白木神社,但西浦的盂兰盆索并没有体现神社仪式的特质。只是在位于空地旁边、较小的惠比寿神社敬献暖竹和带有犄角的缠头绳而已,而这个神社在仪式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在另一方的寺院里,为了超度饿鬼必须要念经,所以请来僧侣,但这与拔河活动之间也不存在任何关联。
盂兰盆节本是佛教的仪式活动却与神社相关联,难免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纵观日本的整体情况,除了盂兰盆节以外,在其他时节举行的拔河活动由“氏子”(属于祭祀同一氏族神的地区的居民)来组织、作为神社里的仪式来举行的情况比较多见。由此看来,盂兰盆索作为在盂兰盆节这一特殊时期举办的仪式活动,不仅带有以祖先和饿鬼为对象的、佛教性质的供奉死者的意义,另一方面,也包含着生者想驱除污秽和灾难的神道性质的双重意义。拔河活动中的驱邪禳灾祈愿恰好证实了这一点。
三、结论
本文在前言中提出了中国的“鬼节”与《佛说盂兰盆经》讲述的目连救母、孝行故事相关联,在日本的盂兰盆节仪式中目连故事又是如何被形象化的问题,这里想对这个问题进行一下归纳。
盂兰盆舞是在中国没有出现,只在日本出现的仪式活动。但事实上盂兰盆舞与目连故事有关,这一点可以从民间传承中得到考证。以象征死者、戴蒙面布的舞者所呈现的西马音内为代表,其被认为是死者一边跳舞一边升向极乐世界的行为。与此相关联,还出现了盂兰盆舞其实象征的是从地狱中被救出的母亲欢喜之极疯狂跳舞的姿态的说法。也有跳舞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儿子目连的说法,据说是因为救出母亲,目连欢喜之极才会疯狂跳舞。无论是哪种说法,都足以证实盂兰盆舞的起源与目连故事相关联的事实。另外,把目连故事作为盂兰盆舞歌词来传唱的情况在各地也比较常见。
千叶县山武郡横芝光町虫生的广济寺举行的盂兰盆节,其中的“鬼来迎”在上文中已经做过分析。它号称是日本现存唯一的一部地狱戏剧,有人认为这个佛教面具戏剧是目连救母故事的一种,但正像野村伸一所评论的那样,“鬼来迎”中既没有目连出现,也没有母亲出现。尽管从超度饿鬼的标题上来看与目连故事相关联,但它仍属以观音、地藏、魔鬼、死者为主人公的,亦即拯救死者的戏剧。
本稿列举的北九州的盂兰盆索个案,深刻反映了盂兰盆节与目连故事之间的关联。拉拽绳索属于再现与模拟将母亲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目连故事的表演行为(但是在原来的救母故事中,并没有出现利用绳索的话语)。在同样举办盂兰盆索活动的北关东的茨城和千叶,并没有出现类似的起源说,所以,这应该是北九州(旧地名为筑前、筑后)盂兰盆索的重要特征。
在该地区,能够证实盂兰盆索仪式的文献《筑前岁时图记》,仅记载了是为“去除暑气的烦躁”而举行的活动,没有提及供养死者事宜。由此,笔者认为,盂兰盆节是在神社举办的佛教仪式,是一种神佛混杂的仪式活动。盂兰盆索作为一种佛教仪式,具有告慰、供奉灵魂的意义;其作为一种神社仪式,蕴含着祈求治退恶疾、驱邪禳灾、五谷丰登、村落祥和的美好夙愿,可能是在后面这些利益驱动下进行的拔河与盂兰盆节的佛教意义相结合,从而形成了北九州地区的盂兰盆索。
田隈有人说,盂兰盆索的确切目的是“供奉祖先、五谷丰登、驱邪禳灾”这三点,率直地道出了盂兰盆索仪式的本质所在。应该强调的是,这里供奉的其实不仅是“祖先”,还包括“无缘佛”,即应强调超度饿鬼的重要性。另外,作为水神代表的龙蛇与求雨之间的关联;盂兰盆节结束后很快进入秋收季节,活动的胜负与年运占卜、祈盼作物丰收之间的关联;涂抹墨汁、带上绳索巡游、挤压身体(盂兰盆推)、钟馗的驱邪仪式等,均体现了希望能够防御暑期疾病、祈求无病无灾的愿望。蕴含了多种愿望的“多重性”,正是盂兰盆索的特征所在。
《节日研究》第六辑)
节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