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涵化:宋儒的术数思想
——以堪舆为中心
以朱熹、蔡元定为代表的宋儒,为了改变时人汲汲于功名利禄的社会弊病,遏制术士“抵今为尤蕃,举天下而籍之,以是自名者,盖数万不啻”的社会境况。他们上承孔子“以儒化术”的方法,假借术数之躯壳,而注入儒学之精义,创造性地实现了用儒学涵化术数的目的。
4.1 堪舆的相关问题
4.1.1 先秦至唐:堪舆名实的流变
由于本章“涵化:宋儒与术数”主要涉及“堪舆”,故而有必要在此加以分疏。堪舆常又被称为“相宅”、“相墓”、“青乌”、“风水”、“地理”等,关于相宅最早见于《周书·召诰》,其曰:“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除了太保相宅外,《周礼·夏宫司马下》还称“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致日景。以土地相宅,而建邦国都鄙。以辨土宜土化之法,而授任地者。王巡守,则树王舍。”相宅活动在周代十分流行,如《诗经·大雅·公刘》所载“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迺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庶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幽居允荒”。相(卜)宅或青乌是风水处于萌芽时期的称渭,堪舆之名正式定型于汉代。
对此,《四库全书总目·子部·术数类》称“相宅、相墓,自称堪舆家。考《汉志》有《堪舆金匮》十四卷,列于五行。颜师古注引许慎曰:‘堪,天道;舆,地道’。其文不甚明。而《史记·日者列传》有武帝聚会占家,问某日可娶妇否,堪舆家言不可之文。《隋志》则作堪余,亦皆日辰之书,则堪舆,占家也,又自称曰形家。考《汉志》有《宫宅地形》二十卷,列于形法,其名稍近。然形法所列兼相人相物,则非相宅相地之专名,亦属假借。今题曰‘相宅相墓’,用《隋志》之文,从其质也”。文中所说《汉书·艺文志》中的《堪舆金匮》和《宫宅地形》,分别从属于五行类和形法类,开启了后世风水理论的理法与形法的两大分类。此时的“堪舆”和“形法”也要比后世范围宽泛许多,如《汉书·艺文志》称“形法者,大举九州之势以立城廓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残吉凶。犹律有长短,而各微其声,非有鬼神,数自然也”。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形法不仅包括相地、相宅,还有相人、相物等。汉代堪舆(阴、阳宅理论)是以阴阳五行学说为主导框架,当时主要流行五音姓利说的图宅术,王充在《论衡·诘术》中称“《图宅术》曰:‘商家门不宜南向,徵家门不宜北向。”则商金,南方火也;徵火,北方水也。水胜火,火贼金,五行之气不相得,故五姓之宅门宜有向,向得其宜,富贵吉昌;向失其宜,贫贱衰耗”。隋唐时期,则进一步使图宅术发展到巅峰阶段,同时对形法、气论方面的风水理论也加以了补充发展。
4.1.2 宋代堪舆思想析论
迨至两宋时期,堪舆发展到最为鼎盛的阶段,正如朱熹所称“近世以来,卜筮之法虽废,而择地之说犹存,士庶稍有事力之家,欲葬其先者,无不广招术士,博访名山,参互比较,择其善之尤者,然后用之”。《古今图书集成》中堪舆名家列传者凡115人,两宋竟达43人,为各朝之最,占总数的37.4%。宋代诸帝也十分重视堪舆书籍的编校,如宋真宗“以天文、地理、阴阳、术数之书,率多舛误,乃命司天少监史序等同加编次,掇其精要,以类分之,为《乾坤宝典》四百一十七卷”,并为之作序。又如宋仁宗也“命官重校防阳、地理书”,并“命知制造王洙修纂地理书”。据《宋史・艺文志》所载有相地书51种,大致可分为图宅、形势(又称江西派)和理气(亦称福建派)三派。秦汉以来的图宅术,发展至宋主要流传于上层皇室。宋代以降,图宅术则不传于世,清人丁芮朴《风水祛惑》中即称“风水之术,大抵不出于形势、方位两家。言形势者,今谓之峦体;言方位者,今谓之理气。唐宋时人,各有宗派授受,自立门户,不相通用”。南宋时期,图宅派就已经没落,朱熹有称“以五音尽类群姓,而谓冢宅向背各有所宜,乃不经之甚者。不惟先儒已力辨之,而近世民间亦多不用”。而江西的形势派与福建的理气派则成为主流,朱熹亦有称“近年地理之学出于江西、福建者为尤盛”。理气派“始于闽中,至宋王伋乃大行,其为说主于星卦,阳山阳向,阴山阴向,纯取五星八卦,以定生克之理分”,而形势派“肇于赣中杨筠松、曾文迪、赖大有、谢子逸辈,其为说主于形势,原起所起,即其所止,以定向位,专指龙穴沙水之相配”。这两派主要流行于市井坊间,尤其是形势派堪舆最为盛行,发展至“宋元间,以形(势)家术周流郡中”,乃致出现了“凡通都会府,山水固皆翕聚。至于百家之邑,十室之市,亦必倚山带溪,气象回合”。对此,元末明初王祎所著《青岩丛录》也称“后世言地理之术者分为二宗:一曰宗庙之法(理气派),始于闽中,其源甚远,至宋王伋乃大行。……其学浙间传之,而今用之者甚鲜。一曰江西之法(形势派),肇于赣人杨筠松、曾文辿,及赖大有、谢子逸辈,尤精其学。其为说主于形势,……其学盛行于今,大江南北,无不遵之”。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元人赵汸解释说:
赣人相传,以为闽士有求葬法于江西者,不遇其人,遂泛观诸郡名迹,以罗镜测之,各识其方,以相参合,而傅会其说,如此盖盲者扣盘扪烛以求日之比,而后出之书,益加巧密,故遂行于闽中,理或然也。夫势与形,理显而事难,以管窥豹者,每见一斑;按图索骥者,多失于骊黄牝牡。苟非其人神定识超,未必能造其微也。方位者,理晦而事易。画师喜模鬼神,惮作狗马,况羁旅求合之巫,焉肯致其所难,以艰其食衣之途哉?
明清以降,堪舆家倾向于“形势为体,理气为用”,形势派和理气派逐步合流。
另需值得注意的是,宋代堪舆典籍多托于名人,后人评论称“其言近托筠松,远诬黄帝,奢陈祸福,骇人听闻”。如作为堪舆奠基之作的《葬书》,四库馆臣指出“《葬书》一卷,旧本题晋郭璞撰。璞撰有《尔雅注》已著录。葬地之说,莫知其所自来。《周官·冢人》、《墓大夫》之职皆称以族葬,是三代以上葬不择地之明证。《汉书·艺文志·形法家》始以宫宅地形与相人相物之书并列,则其术自汉始萌,然尚未专言葬法也。《后汉书·袁安传》载安父没,访求葬地,道逢三书生,指一处当世为上公,安从之,故累世贵盛。是其术盛于东汉以后,其特以是擅名者,则璞为最著。考璞本传,载璞从河东郭公受《青囊中书》九卷,遂洞天文、五行卜筮之术。璞门人赵载尝窃《青囊中书》,为火所焚,不言其尝著《葬书》。《唐志》有《葬书地脉经》一卷,《葬书五》一卷,又不言为璞所作。惟《宋志》载有璞《葬书》一卷,是其书自宋始出,其后方技之家,竞相粉饰,遂有二十篇之多”,清人丁芮朴所著《风水祛惑》也有相似观点。鉴于《葬书》为宋人所著,其堪舆思想体系对后世影响巨大,本章又多有涉及,故在此有必要予以述论。“乘生气说”是《葬书》的核心要旨,其开篇首句即称“葬者,乘生气也”,其注云:
生气即一元运行之气,在天则周流六虚,在地则发生万物,天无此则气无以资,地无此则形无以载,故磅礴乎大化,贯通乎品汇,无处无之而无时不运也。
这种气说定格成了后世风水理论的总纲,如对宋代形成的形势派和理气派的影响。形势派注重以势聚气,如蔡元定的《发微论》称“地道一刚一柔,以明动静,观聚散,审向背,观雌雄,辨强弱,分顺逆,识生死,察微着,究分合,别浮沉,定浅深,正饶减,详趋避,知裁成”。理气派则注重以理聚气,如赖文俊的《催官篇》称“分龙、砂、穴、水四篇,各为之歌。龙以二十四山分阴阳,以震、庚、亥为三吉……”在“乘生气说”的基础上,《葬书》进一步提出“遗体受荫的感应说”,其有云“五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盖生者气之聚,凝结者成为骨,死而独留。故葬者反气纳骨,以荫所生之法也。”即是说人之身体源自父母,父母的骸骨乃子孙之本,二者气息密切相通,若祖先枯骨得气,则子孙必得荫庇福佑。
宋代阴宅学说即建立在此基础上而成,此外还有“藏风得水”、“形势说”、“四灵地形说”及“方位说”等,我们从中也可看出其对形势派和理气派理论的重大影响。
4.2 以孝为本:程朱对堪舆的改造
堪舆术发展至宋代蔚为壮观,据《宋史·艺文志》所载有相地书51种,大致可分为五姓、形势和理气三派。朱熹言:“近世以来,卜筮之法虽废,而择地之说犹存,士庶稍有事力之家,欲葬其先者,无不广招术士,博访名山,参互比较,择其善之尤者,然后用之”,乃至“今也巫医卜相之类,肩相摩、毂相击也” 有宋一代,诸儒对堪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程颐言:“世闲(间)术数多,惟地理之书最无义理。”张载亦言:“葬法有风水山岗,此全无义理,不足取。”而朱熹则言:“某家中自先人以来,不用浮屠法,今谨用。但卜地未能免俗,然亦只求一平稳处。”故后世王廷相评断说:“唐吕才、宋程子、司马公、张南轩皆以为谬而不信,独朱子酷以为然”,王夫之亦持相同观点:“自宋以来,闽中无稽之游士,始创此说以为人营葬。伯静父子习染其术,而朱子惑之,亦大儒之疵也。”陈荣捷先生则直言:“朱子绝无风水信仰。”笔者对此不以为然,因程颐“谬而不信”的堪舆和朱熹“酷以为然”的堪舆,并非是同一意义上的堪舆。即程颐“谬而不信”乃术家之堪舆,而朱熹“酷以为然”为“儒化”之堪舆。若进而“以孝为本”为参照,则程朱堪舆思想实乃一脉相承,对“以孝为本”之堪與皆“酷以为然”。
4.2.1 孝葬:程朱五姓相宅思想
“五姓相宅”沿袭于秦汉以来的图宅术,发展至宋主要流传于上层皇室,宋以降则不传于世。其将民众诸多姓氏统属于“宫、商、角、徵(征)、羽”五音,五音又配属五行(宫属土,商属金,角属木,徵属火,羽属水),再以五行定五方,依五行生克制化断吉凶宜忌。宋仁宗时王洙等奉敕撰《地理新书》,该书详细介绍了五姓(音)相宅之法,如“五音三十八将内从外从位”、“五音三十八将图”、“五音山势”、“五音地脉”、“五音男女位”等。
程颐在《葬法决疑》中言:“为害之大,妄谬之甚,在分五姓,五姓之说,验诸经典,本无证据。古阴阳家亦无此说,直是野俗相传,竟无所出之处。惟《堪舆经》黄帝对天老,乃有五姓之言,且黄帝之时,只有姬姜二三姓,其余姓氏尽出后代,何得当时已有此语,固妄谬无稽之言。其所谓五姓者,宫、商、角、征、羽是也,天下万物悉配属之,行事吉凶依此为法。至如以张、王等为商,武、庚等为羽,是则同韵相求,及其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非四声相管。其间亦有同是一姓,分属宫商。复姓数字,征角不辨,都无凭据,只信其臆说尔。”程颐称其“最无义理”是因“验诸经典,本无证据”,且“葬礼圣人所制,五姓俗人所说,何乃舍圣制而从俗说,不亦愚乎?”关于“葬礼圣人所制”,朱熹指出:“以礼而言,则《记》有之曰:‘死者北首,生者南向,皆从其朔’。又曰:‘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达礼也。’”这两句话分别出自与《礼记·礼运篇》和《礼记·檀弓下》,朱熹以此为据,极力反对安葬孝宗依“台史之说”(即五姓相宅)。其言:“但以五音尽类群姓,而谓塚宅向背各有所宜,乃不经之甚者,不惟先儒已力辨之,而近世民间亦多不用,……以其事质之,则其谬不攻而自破矣。盖自永安迁奉以来,已遵用此法,而九世之间国统再绝。靖康之变,宗社为墟。高宗中兴,匹马南渡。寿皇复自旁支入继大统,至于(永)思陵,亦用其法,而寿皇倦勤之后,旋即升遐。太上违豫日久,以至逊位,赤山亦用其法,而荘文、魏邸相继薨谢。……则国音之说自为无用之谈。”根据五姓(音)相宅理论,“以字学分五音,只在唇舌齿调之,舌居中者为宫,口开张者为商,舌缩却者为角,舌拄齿者为征,唇撮聚者为羽。阴阳家以五姓分属五音,说正如此。”宋赵国姓当为角音,须“坐丙向壬之穴”(即按八卦方位坐南向北)。这正好与先秦儒家《礼记》中“礼运篇”、“檀弓下”相悖,故朱熹言:“古之葬者,必坐北而向南,盖南阳而北阴,孝子之心不忍死其亲,故虽葬之于墓,犹欲其负阴而抱阳也,岂有坐南向北,反背阳而向阴之理乎。”
关于五姓相宅具体程序,敦煌文书P3647载“先定五姓,宫商角徵羽。次定丧主年命,年是行年,不得同支,命是本命,干年命甲子,甲子日是也。次择吉日,……次抒时,……次口灭门大涡凶日,……”。故程又言:“至于卜选时日,亦多乖谬,按葬者逢日食则舍于道左,待明而行,行是必须睛明,不可用昏黑也。而葬书用乾艮二时为吉,此二时是皆夜半,如何用之?又曰‘已亥日葬大凶’。今按《春秋》之中,此日葬者二十余人,皆无其应。”其“亦多乖谬”的评断依据,仍为“验诸经典(《春秋》)”则“皆无其应”。即还是以“古者圣人制卜葬之礼”,来断定“后代阴阳家流,竞为诡诞之说”。程颐虽称“惟地理之书最无义理”,却提出了一套“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的标准。即“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润(一作泽),草木(一作生物)之茂盛,乃其验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须使异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势所夺,不为耕犁所及……五患既慎,则又凿地必四五丈,遇石必更穿之,防水润也。既葬,则以松脂涂棺椁,石灰封墓门,此其大略也”,并言此“非阴阳家所谓祸福也”。程颐“惟五患者不得不慎”,是因“夫葬者藏也,一藏之后,不可复改,必求其永安。故孝子慈孙,尤所慎重”。正如司马光所言:“葬者,藏也,本以安祖考形体,得土厚水深、高敞坚实之地则可亦”,故“合二先生(程与司马光)之言观之,以安亲为心”。
对此,朱熹评论说:“伊川先生力破俗说,然亦自言须是风顺地厚之处乃可。然则亦须稍有形势拱揖,环抱无空阙处乃可用也,但不用某山某水之说耳。”关于“风顺地厚”,朱熹解释说:“然孝子之心虑患深远,恐浅则为人所扫,深则湿润速朽,故必求土厚小深之地而葬之。”并提出了与(程頤)“五患”相似的说法,他说:“其或择之不精,地之不吉,则必有水泉、蝼蚁、地风之属以贼其内,使其形神不安,而子孙亦有死亡灭绝之忧,甚可畏也。……其或虽得吉地,而葬之不厚,藏之不深,则兵戈离乱之际,无不遭罹发掘暴露之变,此又其所当虑之大者也”,称“此虽术家之说,然亦不为无理。”这也成为朱子笃信堪舆的“罪证”之一,然而通读《山陵议状》全篇,朱熹的中心主旨则在“葬之为言藏也,所以藏其祖考之遗体也。以子孙而藏其祖考之遗体,则必致其谨重诚敬之心,以为安固久远之计,使其形体全而神灵得安,则其子孙盛而祭祀不绝,此自然之理也”的“诚敬之心”。且之所以朱熹(诚敬之心)和程頤(以安亲心)能够不谋而合,亦皆源于先秦儒家主张“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以及“丧礼者无它焉,明死生之义。送以哀敬,而终周藏也。故埋葬,敬藏其形也。祭祀民,敬事其神也。其铭诔系世,敬传其名也。事生,饰始也。送死,饰终也。终始具而孝子之事毕,圣人之道备矣”的孝葬思想。由此可见,程朱二人对五姓相宅皆持批判态度,在以传统儒家的孝葬思想为导向下,两者的堪舆思想是一脉相承的。这又正如“程氏《葬说》:‘父祖子孙同气,彼安则此安,彼危则此危’,墓以藏体魄也。所谓安者何所指邪?”朱熹答曰:“正指体魄而言耳。程子论此意思甚详,读之使人侧然感动。有此疑者,岂非惑于庄生‘爱使其形者’之论邪?此异端之言,贼恩之大者,不可以不辨。”因而,后世乃称“朱子之葬必择地亦曰为所得,为以自尽夫。必诚必信之道,而不失程子之意云尔”。
4.2.2 程朱孝葬观的社会情境
程朱二人秉持“以孝为本”的孝葬观,是与当时百弊丛生的堪舆观念直接相关的。汉魏以降,堪舆术揉入诸多佛老思想。再经唐至宋,关于墓葬堪舆的文字多有附会,如托名东晋郭璞的《葬书》,四库馆臣称“惟《宋志》载有璞《葬书》一卷,是其书自宋始出。其后方技之家竞相粉饰,遂有二十篇之多。”当时“天下之言葬者,皆宗郭璞,所谓《青囊书》是也。今之俗师,必曰:‘某山某水可以求福,可以避祸。’其说甚严,以为百事纤悉,莫不由此”,司马光说:“《孝经》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谓卜地决其吉凶尔,非若今阴阳家相其山岗风水也”,其又言:“今人葬不厚于古,而拘于阴阳禁忌,则甚焉。”欧阳修亦曾奏言:“夫阴阳拘忌之说,陛下聪明睿圣,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违礼典。”诚所谓“《礼经》欲人丧葬有节,不闻求山川土地葬其亲,以为富贵之资。为此说者,盖阴阳家妄张祸福以鼓动世俗”。
司马光痛陈其弊:“今世俗信术者妄言,以为葬不择地及岁月日时,则子孙不利,祸殃总至,乃至终丧除服,或十年,或二十年,或终身,或累世犹不葬。至为水火所漂焚,他人所投弃,失亡尸柩,不知所之者,岂不哀哉。”朱熹认为这有违于“古者天子七月,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逾月而葬。今五服年月,敕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程颐还敏锐地意识到“古者卜筮,将以决疑也。今之卜筮则不然,计其命之究通,校其身之达否而已矣”,十分顺虑“拘忌者惑以抒地之方位,决日之吉凶”,以致于“甚者不以奉先为计,而专以利后为虑”。“为子孙者,亦岂忍使其亲臭腐暴露而自求其利耶?悖礼伤义无过于此!”此种“葬先荫后”的阴宅思想,源于《葬书·内篇》中所云:
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盖生者气之聚,凝结者成为骨,死而独留。故葬者反气纳骨,以荫所生之法也。
“葬先荫后”说“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往往久而不葬”,这种现象在两宋时期比比皆是。如“御史张商英劾其(王子韶)不葬父母,贬知高郎县”;“(刘)昺与弟煥皆侍从,而亲丧不葬,坐奇耿黑郡,复以事免官”;朱熹知漳洲时,也曾劝喻“遭丧之家”当“及时安葬”,严禁“停丧在家及攒寄寺院”,否则“官员不得沣官”,“士人不得应举”。因贪求吉地而久丧不葬引发了一系列社会丛弊,不仅会“有因买地致讼,棺未入土,而家已萧条者。有兄弟数人,惑于各房风水之说,至于骨肉化为仇雠者”,如朱熹好友王炎,就曾因族墓风水被豪族的侵扰而上讼。朱熹弟子黄榦因择地葬母,而兄弟阋于墙,其兄所择数地“全不成形局,……虽村夫牧童亦知其不可”。甚而还严重影响到国政方针的实施,宋仁宗时“上书者言赋役未均,田制不立,因诏限田:公卿以下毋过三十顷,牙前将吏应复役者毋过十五顷,止一州之内,过是者论如违制律,以田赏告者。既而三司言:限田一州,而卜葬者牵于阴阳之说,至不敢举事。又听数外置墓田五顷。而任事者终以限田不便,未几即废。”此外,宋神宗曾诏令“不即随葬者,徒二年,因而行用者,罪之”,宋哲宗也有类似诏令“臣僚父母无故十年不葬,即依条弹奏,及令吏部候限满检察。尚有不葬父母,即未得与关升磨勘。如失检查,亦许弹奏”。
这种“欲求福吉避祸凶”的堪舆术,必“深为通儒所辟”。司马光“尝奏乞禁天下葬书”,因“孔子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春秋》祭祀不言卜日。《礼》曰:‘内事以柔日,外事以刚日。’刚柔以慎内外,不论吉凶以为祸福”,作为通儒的程颐也自然遵循“王法举事以人事之可否,不问日之吉凶”,而依先儒丧礼“葬之穴,尊者居中,左昭右穆,而次后则或东或西,亦左右相对而启穴也”。“乃若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岂借此以求子孙富贵乎?郭璞谓本骸乘气,遗体受荫,此说殊不通。……今枯朽腐,不知痛痒,积日累月,化为朽壤,荡荡游尘矣,岂能与生者相感,以致祸福乎?此决无之理也”,故程颐身体力行,与兄程颢葬祖父唯用“昭穆法”,虽堪舆术士称穴位乃“绝处”,然程回言自知是绝处,“且试看如何”。数年后,程硕甚为得意说:“人已数倍矣”。其践行目的则是为“尊卑昭穆,粲然有伦,使观之者心生孝悌,……如是以葬其亲,以祛其风水之惑于名教,岂小补哉”。
4.2.3 儒化:朱熹形势堪舆析解
朱熹在亲人择改葬的问题上,则饱受世人所诟病,成为其迷信堪舆的重要“罪证”。如欧阳守道说:“卜地葬亲,……近世朱文公独从之,至于江西业此术之众,则又奏之奏疏,其于宁亲焘后至拳拳也。妄意富与贵于葬亲之时,是诚何心。”明代项乔亦云:“其所以屡迁者,或亦借以求荫耳。呜呼!其求之也力矣,何后世子孙受荫,不过世袭五经博士而已……偶一之失耳,率其素履而略其一节,又 岂非善学程朱者乎。”
究其缘由,一方面,朱熹为亲人择改葬并非因迷信堪舆“以求荫耳”,其
风水的目的是要确保祖先的神灵之安宁,并不是要追求个人的功利。
朱熹曾言:“然世俗信葬师之说,既择年月日时,又择山水形势,以为子孙贫富贵贱,贤愚寿夭,尽系于此,而其为术又多不同,争论纷纭,无时可决”,其又曰:“至于择日,则于三日中选之。至事办之辰,更以决于卜筮(于:原作“其”,据宋闽、浙本改),某山不吉,某水不吉。既得山水拱揖环绕于前,又考其来去之吉凶,虽已吻合,又必须年月日时之皆合其说,则恐不必如此。”由此可见,朱熹曾明确表示出对“某山某水之说”的质疑,清代理学名臣李光地就此评论说:“总是风水一道,亦当以朱子为主。朱子只是讲到土厚水深,山环水抱,地气暖而止。发如何的人,房分如何,朱子不言也。”虽然朱熹也曾言如“古者葬地、葬日皆决于卜筮,今人不晓占法,且从俗择之可也”相悖之语,违背了“一藏之后,不可复改,必求其永安。故孝子慈孙,尤所慎重”的儒家丧葬礼制。但在“两难”的境遇下,为之,无疑会遭世人纷纷非议。然不为,亲族葬地若遭“有水泉、蝼蚁、地风之属以贼其内”,则势必成为忤逆之辈。“两害相权取其轻”而“且从俗择之可也”,乃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另一方面,诸多学者皆从朱熹为亲人择改葬上,来证明其笃信堪舆,信则即“大儒之疵”。他们认为儒学和堪舆是对立的“非此即彼”,这恰恰与朱熹统一的“亦此亦彼”堪舆观相左。实际上,朱熹是在通过葬礼和葬法,使堪舆思想向儒家孝道靠拢,以此来消除堪舆和儒学之间的隔阂。正如朱熹所云:“通天地人曰儒。地理之学虽一艺,然上以尽送终之孝,下为启后之谋,其为事亦重矣。”即言把地理(堪舆)之学作为儒者“通天地人”三大标准之一。又因“亲之生身体发肤,皆当保爱,况亲之没也?奉亲之体厝诸地,固乃付之庸师俗巫,使父母体魄不得其安,则孝安在哉”,故“而为人子者,目不阅地理之书,心不念父母之体,敬然窀穸,则与委而弃诸沟壑者何以异”。如此便以儒家的孝道观打通了堪舆和儒学壁垒,使之契合“古贤垂训”、“圣人之意”。
另外,须引起注意的是朱熹所言堪舆的外延和内涵,在肯定程颐的基础上有所扩展和深化。“是窃谓程先生所谓道路窑井之类,固不可不避;土色生物之美,固不可不择,然欲尽人子之心,则再求众山拱揖,水泉环绕,藏风聚气之地”,其中“众山拱揖,水泉环绕,藏风聚气”,即指朱熹在外延上扩展的形势堪舆之法。形势堪舆“肇于赣中杨筠松、曾文迪、赖大有、谢子逸辈,其为说主于形势,原起所起,即其所止,以定向位,专指龙穴沙水之相配”,迨至“宋元间,以形(势)家术周流郡中”,乃致出现了“凡通都会府,山水固皆翕聚。至于百家之邑,十室之市,亦必倚山带溪,气象回合”。朱熹曾赞叹“冀都是正天地中间,好个风水。山脉从云中发来,云中正高脊处。……前面一条黄河环绕,……自华来至中,为高山,是为前案。……遂过去为泰山,耸于左,是为龙。淮南诸山是第二重案。江南诸山及五岭,又为第三四重案”,其在《山陵议状》中亦有相关表述“若以术(形势派)言,则凡择地者必先论其主势之强弱,风气之聚散,水土之浅深,穴道之偏正,力量之全否。……臣自南来,经由严州富阳县,见其江山之胜雄伟非常,……说者又言临安县乃钱氏故乡,山川形势宽平邃密”。然这并不意味朱熹已完全认同“以术言”的形势堪舆,因为朱熹还在堪舆内涵上作了“儒化”,“即把风水堪舆术笼罩在儒家行德性尽孝道范围,将其伦理化”,即仍是“以孝为本”。如“文公为同安主簿日,民以有力强得人善地者,索笔题曰:此地不灵,是无地理;此地若灵,是无天理’”,即为此明证。
4.2.4 以孝为本:程朱堪舆的诠释路径
若辨章朱熹堪舆思想的“儒化”,须当考镜蔡元定父子的堪舆思想。明代田汝成言:“考亭朱文公,得友人蔡元定而后大明天地之数,精识钟律之学,又纬之以阴阳风水之书,乃信用蔡说。”徐吉军先生亦言:“至于朱熹本人,选地迁墓更是惟风水大师蔡元定指教是听。”蔡元定尊其父蔡发所言:“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药、地理。父母有疾,不知医药,以方脉付之庸医之手,误杀父母,如己弑逆,其罪莫大。父母既殁,以亲体付之俗师之手,使亲体魂魄不安,祸至绝祀,无异委而弃之于壑,其罪尤甚。至于关生人之受荫,冀富贵于将来,特其末耳”,故“凡诸家葬书,古今莫不备览”。其中“父母有疾,不知医药,以方脉付之庸医之手,误杀父母,如己弒逆,其罪莫大”,显然上承于程颐所言“疾而委身于庸医,比之不慈不孝,况事亲乎”。并将其进一步发挥拓展至地理学,“父母既殁,以亲体付之俗师之手,使亲体魂魄不安,祸至绝祀,无异委而弃之于壑,其罪尤甚”,这恰又与朱熹所言“亲之生身体发肤,皆当保爱,况亲之没也?奉亲之体厝诸地,固乃付之庸师俗巫,使父母体魄不得其安,则孝安在哉”如出一辙。之所以如此,皆因蔡发“与朱元晦对榻,讲论经奥义至夜分,可谓勤矣。故新安吴天洪谓‘朱子得其传’”。
蔡元定言:“夫天道不言而响应,福善祸淫皆是物也。谚云:‘阴地好,不如心地好。’此善言感应之理也,是故求地者必以积德为本。若其德果厚,天必以吉地应之,是所以福其子孙者心也,而地之吉亦将以符之也。其恶果盈,天必以凶地应之,是所以祸其子孙者,亦本于心也,而地之凶亦将以符之也。……人于先骸,固不可不择其所而安厝之,然不修其本,惟末是图,则不累祖宗者寡矣,况欲有以福其子孙哉。”其又曰:“夫某山强则某支强,某山弱则某支贫,非惟义理所不当问。”这就将术家的葬地环境决定祸福论,转向了祸福以儒家道德观为先,从而把术家的堪舆变成儒家道德教化的工具。后人论之曰:“盖术家惟论其数,元定则推究以儒理,故其说能不悖于道。……非方技之士支离诞漫之比也。”朱熹亦言:“明于理者,不必泥子微之说为优矣。然术家各宗其一,吾党论地理,惟当理中求之,此等不足致辩。……吾之所论者理也,(张)子微之所论者术也”,“伊川曾说:‘地美,神灵安,子孙盛’。如‘不为’五者,今之阴阳家却不知”,诚可谓
一部地理书在案头,人观之以为皆地理书也;不知内中之书有三种,一种是地仙做者,一种是文儒做者,一种是俗巫做者。
显然可见,朱熹所承蔡元定儒理化的堪舆,与堪舆术家之说旨趣迥异,被魏源称之为“自术士祸福之说兴,始见于儒术。”其“以子孙而藏其祖考之遗体,则必致其瑾重诚敬之心”的“诚敬”二字,正是“儒化”堪舆思想的显著标志,因为“‘诚敬’正是朱熹理学思想与民间阴宅风水相互关联的‘联接节点’,正是通过‘诚敬之心’,朱熹完成了防宅风水的理论提升,实现了风水的理学化”。其“诚敬”(程朱学说中所谓存诚与居敬的并称)之“敬”,亦即上承程颐的“主敬”之说,“程先生所以有功于后学者,最是‘敬’之一字有力。”程颐之“敬”又导源于《论语·子路》所云:“居处恭,执事敬。”
综上所述,程朱堪舆观无论外在形式(如皆从圣制而舍俗说)的规范,抑或内在理路(“儒化”堪舆)的演变,始终“以孝为本”为导向。自此形成了一个别具特色的“以孝为本”堪舆体系,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所谓“后之择地者,诚本朱子之说,而参以伊川光润茂盛之验及五患之防,庶得矣。”如郑思肖云:“君子有是心,葬之不吉,未之有也。是以为恶人葬吉地,上天有禁,天地鬼神断不许无德行无福之人,私窃天地之宝,以寿不仁之富贵。”赵汸亦云:“风水选择,术数也,读书而为术数之学,诚以养生,送死之事,皆人所不能无者,顾其论如此而后为善也。”又如宋以降,关于《葬书》的儒学诠释路径,更是践行程朱堪舆观的明证。正如吴澄所言:“世所传《葬书》被庸谬之流妄增猥陋之说以乱其真,予(吴澄)尝为之删定,择至精至纯者为内篇,其精粗纯杂相半者为外篇,其粗驳当去而姑存之者为杂篇。”其后,宋末大儒何基七世孙郑谧所著《葬书释注》,乃“儒家者流而精相地之法”。至清代儒者吴元音又撰《葬经笺注》,其“地理之是非,与四子五经及其周程张朱性理语类诸书本无二理”。
4.2.5 余论
自先秦时期,堪舆的源起就与传统儒家的孝敬思想密不可分,正如《黄帝宅经》所言:“夫宅者,乃是阴阳之枢纽,人伦之轨模。”宋代尤以孝治天下,司马光言:“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堪舆术无疑具有“以奉先为计”孝道的实践功能,堪舆术家正是借此而贩售其术,即假“奉先”之义而行“荫后”之利。《葬书·内篇》云:“古圣先贤原为格物致知、穷理尽性大学问。今人只作笼利想,故不得不以术行耳。”这对于欲使“秉礼以葬亲,本仁以厚德,明理以择术,得失之际,观乎时义,而无所容心,则庶乎不悖于性命之常,而无憾于慎终之教矣”的程朱而言,必然会引起双方在思想理论上的碰撞。
程朱理学以孝葬作为推行儒家宗法伦理的载体,由省墓祭祖而践行孝道,进而移孝于忠,即以修身齐家而达治国平天下。故程朱高举“以孝为本”大纛,对术家堪舆进行了改造。经其改造后,与术家堪舆已然大相径庭。称程颐“谬而不信”和朱熹“酷以为然”,皆为不妥。对于“自青乌而降,几汗牛充,皆后世伎术者为之”的堪舆术,程朱皆“谬而不信”(如前文所论五姓相宅)。程朱皆“酷以为然”者,乃“以孝为本”之堪舆。不明于此,遑论程朱“谬而不信”,抑或“酷以为然”,此亦大儒(王廷相、王夫之等)之疵也。
4.3 以儒化术:程朱学派视域下的术数——以程朱、蔡元定为中心
虽然程朱的堪舆思想皆是“以孝为本”,然细而究之,两者又大相径庭。程颐的堪舆思想,与司马光始终挺立儒家的丧葬礼制一样,欲以此将术家堪舆排除在外,即为“以儒排术”。而朱熹“以孝为本”的堪舆思想与蔡元定一致,是以儒家伦理来涵化术家堪舆,即假借术数之躯壳,而注入儒学之精义,乃是“以儒化术”。关于“以儒排术”和“以儒化术”这两点,下文将予以详细论述。
4.3.1 蔡元定堪舆思想析论——以《发微论》为中心
蔡元定作为一代醇儒,对朱熹理学体系有着重大的理论贡献,被称之为“朱门领袖”、“闽学干城”,缘何竟研习堪舆之学?他在《玉髓经发挥序》中称“余少蒙义方,长师紫阳朱先生,俾道先圣之言,习先王之法,非礼仪不敢肆念。而趋庭之暇,先君子每谓:‘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药、地理。父母有疾,不知医药,以方脉付之庸医之手,误杀父母,如己弑逆,其罪莫大。父母既殁,以亲体付之俗师之手,使亲体魂魄不安,祸至绝祀,无异委而弃之于壑,其罪尤甚。至于关生人之受荫,冀富贵于将来,特其末耳’,闻斯言也,惕然动心,恐坠不孝,于是益加研究。”他的堪舆思想主要见于《发微论》一书,此相地书“大旨主于地道一刚一柔,以明动静,观聚散,审向背,观雌雄,辨强弱,分顺逆,识生死,察微著,究分合,别浮沈、定浅深、正饶减、详趋避、知裁成,凡十有四例,递为推阐,而以原感应一篇,明福善祸淫之理终焉。”虽然四库馆臣指出“《地理大全》亦载此书(《发微论》),题曰蔡牧堂撰。考元定父发,自号牧堂老人,则其书当出自发手,或后人误属之元定,亦未可知。勘核诸本,题‘元定撰’者为多,今故仍以元定之名著于录焉”,但无论是蔡发或蔡元定著此书,都不影响本节以《发微论》一书而论及的主题,何况蔡元定之学导源于其父蔡发。
四库馆臣称《发微论》一书“大旨主于地道一刚一柔”、“明福善涡淫之理”,这显然上承于《易传·说卦传》“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日柔与刚,立人之道日仁与义也”和《尚书·汤诰篇》“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蔡元定将堪舆的理论根基建立于儒家经典之上,自然即为“儒化”堪舆奠定了基调。前文所论程朱对堪舆“以孝为本”的改造,虽然也是对堪舆的一种“儒化”处理,但仅仅触及了堪舆思想的表层,而并未深及堪舆理论内核。人们对堪舆信仰之所以不合乎儒家的行为规范,是因堪舆的理论内核本与道德毫无关系。堪舆理论中“人受体于父母,本骸得气,遗体受荫。……盖生者气之聚,凝结者成为骨,死而独留。故葬者反气纳骨,以荫所生之法也”的“葬先荫后”思想,明确表示了死者对子孙的影响是自发性的,人的因素在此基本是被动的,正所谓“择术之善,建都立县,一或非宜,立主贫贱。……大富之地,圆峰金柜……贫贱之地,乱如散钱”,完全由地理环境所决定。对此,司马光亦称“今之葬书,乃相山川冈畎之形势,考岁月日时之支干,以为子孙贵贱贫富寿夭贤愚皆系焉,非此地、非此时不可葬也”。面对当时“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往往久而不葬。……至有终身累世而不葬,遂弃失尸柩,不知其处者”,蔡元定深谙堪舆的内在机理,在将人的主体性注入堪舆理论的同时,并用儒家伦理思想为其披上道德的外衣,从而实现了“以儒化术”的目的。
蔡元定为了加强人的主观能动性在堪舆中的主导作用,他在《发微论·动静篇》曾云:“故山以静为常,是谓无动,动则成龙矣。水以动为常,是为无静,静则结地矣。故成龙之山,必踊跃翔舞;结地之水,必湾环悠扬。若其偃硬侧勒,冲激牵射,则动不离动,静不离静,山水之不融结者也。然一动一静,互相循环,山亦有动檄而静,水亦有静极而动。不可执一而论,又在人融化之为妙也。”其中“在人融化之为妙也”一语,使得地理环境之宜皆取决于人,从而凸显了人的主体性在堪舆中的决定性作用。正因如此,蔡元定在《发微论·裁成篇》中更加明确指出:“裁成者,言乎其人事也。夫人不天不因,天不人不成。自有宇宙,即有山川。数不加多,用不加少。必天生自然而后定,则天地之造化亦有限矣。是故山川之融结在天,而山水之裁成在人。或过焉,吾则裁其过;或不及焉,吾则益其不及。使适于中,截长补短,损高益下,莫不有当然之理。其始也,不过目力之巧,工力之具;其终也,夺神功改天命,而人与天无间矣。故善者尽其当然。而不害其为自然。不善者泥乎自然,卒不知其所当然。所以道不虚行,存乎其人也。”对此,傅小凡先生解释说:“从人的标准,亦即所渭‘当然之理’出发,裁其过,成其不足,从而达到‘中’”。这种不偏不倚的中庸思想,蔡元定在《发微论·强弱篇》中有详尽的阐述,其云:“夫天下之理,中而已矣。太刚则折,故须济之以柔;太柔则弱,故须济之以刚。刚柔相济,中道得矣。论地理者,必须察其禀气,禀偏于柔,故其性缓;禀偏于刚,故其性急。禀刚性急,此宜穴于缓处。若复穴于强急之处,则必有绝宗之祸。禀柔性缓,此宜穴于急处。若复穴于弱缓之处,则必有冷退之患。强来强下则伤龙,弱来弱下则脱脉。故立穴之法,大概欲得酌中恰好底道理,不得倚于一偏,才偏便生出病来。”我们可以看出,蔡元定确立人在堪舆中主体性的同时,也渗入了儒学哲学思想于其中。
正因儒家哲学思想在堪舆理论的介入,使得儒家伦理观念有了载体,从而为堪舆披上道德的外衣。蔡元定的《发微论》即是言地理以评人为主,谈祸福而以论道德为先。如他将堪舆中“山水向背”抹上了浓重的儒家道德色彩,其云:“向背者,言乎其情性也。夫地理与人事不远,人之情性小一,而向背之道可见。其向我者,必有周旋相与之意;其背我者,必有厌弃不顾之状。虽或暂焉矫饰,而真态自然不可掩也。故观地者必观其情之向背。向者不难见,凡相对如君臣,相待如宾主,相亲相爱如兄弟骨肉,此皆向之情也。背者亦不难见,凡相视如仇敌,相抛如路人,相忌如嫉冤逆寇,此皆背之情也。观形貌者得其伪,观情性者得其真。向背之理明,而吉凶祸福之机灼然。”在这种以儒家道德来决定堪舆“山水向背”的基调下,蔡元定进一步推导出“‘阴地好,不如心地好。’此善言感应之理也,是故求地者必以积德为本。若其德果厚,天必以吉地应之,是所以福其子孙者心也,而地之吉亦将以符之也。其恶果盈,天必以凶地应之,是所以祸其子孙者,亦本于心也,而地之凶亦将以符之也”的结论。至此,蔡元定彻底扭转了“山来水回,逼贵丰财;山止水流,虏王囚侯;山顿水曲,子孙千亿;山走水直,从人寄食;水过东西,财宝无穷;三横四直,官职弥崇”的堪舆环境决定论,而确立了“心者,气之主;气者,德之符。天未尝有心于人,而人之一心一气,感应自相符合耳”的儒家道德主导性。这种堪舆主体性的转变,是通过“将儒教道德定位为‘贯穿由气构成之宇宙、自然的基本原理之一环’后,再以‘基于儒教道德的心之修养才能招致天之感应’为的新型天人感应观”得以实现的。之所以能够如此,乃因堪舆理论和宋代理学皆以“气本论”的同源性。如《葬书》曰:“葬者,乘生气也。……行乎地中而生为气,生气行乎地中而生乎万物。……气,乘风则散,遇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张载亦称“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等。朱熹则更是进一步将堪舆之气和理学之气予以贯通,他说:“自天地言之,只是一个气。自一身言之,我之气即祖先之气,亦只是一个气,所以才感才应。……他(祖先)气虽散,他根却在这里。尽其诚敬,则亦能呼召得他气聚在此。如水波样,后水非前水,后波非前波,然却通只是一水波。子孙之气与祖考之气,亦是如此。”
蔡元定之所以用儒家道德观介入堪舆理论,是基于无法改变当时“人于先骸,固不可不择其所而安厝之”的堪舆习俗,若使时人知晓“然不修其本(德),惟末是图,则不累祖宗者寡矣,况欲有以福其子孙哉”的荒谬性,须借堪舆之名而行儒家德教之实,故乃称“盖术家惟论其数,(蔡)元定则推究以儒理,故其说能不悖于道”。简而言之,亦即“以儒化术”。
4.3.2 程朱的义命观
程朱命理观的“以儒化术”,主要表现于他们的“义命观”上。义命观简而言之,即指人对道德与命运两者之间关系的观点。义指人之应该所为之为,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遵循的道德价值规范,而命则是指不能为人所左右的客观必然。面对“义”与“命”这对矛盾范畴,孔孟二人“淡化和忌置人力所不及的‘命’,同时特别关注并致力于‘义’和‘自我’的挺立,则是解决‘知识分子’迫切的现实问题、摆脱其现实困境的最为有效的思路和途径”。这种义命观虽然承认命运影响的存在,但它并不限制道德主体的实践。即更强调“义”决定性的作用,展示出了儒家理性客观的态度。
4.3.2.1 二程的义命观
迨至宋代,张载将此分为命与遇,他说:“命禀同于性,遇乃适然焉……行同报异,犹难语命,可以言遇。”并举例说舜、禹有德有位是命,孔子有德无位和继世之君有位无德乃属遇。张载欲通过将“遇”从“命”中分离出去的方式,来实现“义命合一存乎理”的目的。个人的操守行为与实际境遇相符,才是合乎理的义命合一,否则就是属于“遇”而非“命”,这种“命与遇”显然脱胎于汉儒的“三命说”。程颐不同意张载这一观点,他认为“命皆一也。莫之致而至者。正命也。桎梏而死者,君子不谓命”。命与遇之间的差异,在他看来“人遇不遇,即是命也”,并举例说“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岂命一乎?曰:‘是亦命也,只遇着白起,便是命当如此。又况赵卒皆一国之人,使是五湖四海之人同时而死,亦是常事。’”当又有人问:‘或当刑而王,或为相而饿死,或先贵后贱,或先贱后贵,此之类皆命乎?”程颐答曰:“莫非命也,既曰命,便有此不同,不足怪也。”这种“富贵、贫贱、寿夭,是亦前定”的命定论,是为了让“君子以义安命,小人以命安义”。既然一切已由命运事先决定,那么君子自然循义以安命,小人也会顺命而不悖于义,正所谓“人苟不知命,见患难必避,遇得丧必动,见利必趋,其何以为君子”。
为了更加凸显“义命观”之义,程颢云:“圣人乐天,则不须言知命。知命者,知有命而信之尔;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是矣。命者所以辅义,一循于义,则何庸断之以命哉?”程颐亦曰:“贤者唯知义而已,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如言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处以不求。若贤者则求之以道,得之以义,不必言命。”二程所标举的“命者所以辅义”和“贤者唯知义而已,不必言命”,是在强调“义”的同时,也承认“命”的存在,而并非将“命”与“义”两者截然对立。对此,其弟子吕大临言:“有义无命,虽有可受之义,而无可得之命,安得而受之?是谓义合于命,故益避启而不受禹之天下。有命无义,虽有可得之命,而无可受之义,亦安得而受之?是谓命合于义,故中国授室养弟子以万锺,而孟子辞之也。”由此可见,程子同样反对有义无命,因为若一味强调“义”,“义”就会失去本然的意义,“命”也将必然随之丧失。“义”只有在“命”的范畴里才能显现意义,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共同体,亦即“命在义中”。对于“命在义中”的内涵,程頤解释说:“利害者,天下之常情也。人皆知趋利而避害,圣人则更不论利害,惟看义当为与不当为,便是命在其中也。”甚至即便已知事情后果无可奈何,也要不顾成败利钝,一切惟义而行。正如二程所言:“处患难,知其无可奈何,遂放意而不反,是岂安于义命者?”其又云:“大凡利害祸福,亦须致命。须得致之为言,直如人以力自致之谓也。得之不得,命固已定,君子须知佗命方得……盖命苟不知,无所不至。故君子于困穷之时,须致命便遂得志。其得祸得福,皆已自致,只要申其志而已。”我们从中可以看出,“命在义中”不仅确立了义的主体地位,而且申明了义是处命的唯一准绳。这种“以义处命”的方式,是二程理想中“志胜气,义处命,则无忧矣”的最高境界。当义与命发生冲突时,应该“言命所以安义,从义不复语命”,盖因“以命安义,非循理者也”。二程如此高扬儒家道德之“义”而虚化“命”,是有鉴于当时那些“计其命之穷通,校其身之达否”的卜筮行为,程颐称“世闲(间)术数多,惟地理之书最无义理”,堪舆之术“悖礼伤义无过于此!”正是基于当时的社会境况,二程“义命观”的提出,乃是出于强烈的现实关怀。
4.3.2.2 朱熹的义命观
朱熹认为“命谓天之付与,所谓天令之谓命也”,并进一步将命分为“气之命”和“理之命”两种:“命,谓天之付与,所谓天令之谓命。然命有两般,有以气言者,厚薄清浊之禀不同是也。如所谓‘道之将行、将废,命也’,‘得之不得曰有命’是也。有以理言者,天道流行、付而在人,则仁义礼智之性,如所谓‘五十而知天命’、‘天命之谓性’是也。二者皆天所付与,故皆曰命。”其中“气之命”是命理术家所关心的,“理之命”则为理学家所独创。这两种命是从不同角度而言,并不是截然两分的,正所谓“命却不是有两个,命有兼气血说底,有全说理底。如有命焉,君子不谓命也。只是这一个命,前面说底是一般,后面说底是一般”。之所以两种命“也都相离不得”,因为“盖天非气,无以命于人;人非气,无以受天所命”。朱熹以“气”为纽带将两种命加以统一了起来,他说:“死生有命之命,是带气言之,气便有禀得多少厚薄之不同,天命谓性之命是纯乎理言之,然天之所命,毕竟皆不离乎气。”并据此来解释世人的穷达寿夭,当有人问:“得清明之气为圣贤,昏浊之气为愚不肖;气之厚者为富贵,薄者为贫贱,此固然也。然圣人得天地清明中和之气,宜无所亏欠,而夫子反贫贱,何也?岂时运使然邪?抑其所禀亦有不足邪?”朱熹答曰:“便是禀得来有不足。他那清明,也只管得做圣贤,却管不得那富贵。禀得那高底则贵,禀得厚底则富,禀得长底则寿,贫贱夭者反是。夫子虽得清明者以为圣人,然禀得那低底、薄底,所以贫贱。颜子又不如孔子,又禀得那短底,所以又夭。”他把圣凡之命的差异,归因为他们禀气之不同,而禀气差异又取决于出生之时,他又说:“人之禀气,富贵、贫贱、长短皆有定数寓其中。禀得盛者,其中许多物事,其来无穷。亦无盛而短者。若木生于山,取之,或贵而为栋梁,或贱而为厕料,皆其生时所禀气数如此定了。”这与八字命理学的理论如出一辙,正如他自己所说:“人禀天地五行之气,然父母所生,与是气相值而然否?曰:便是这气须从人身上过来。今以五行枝干推算人命,与夫地理家推抒山林向背,皆是此理”。朱熹还用八字命理直接来证明“气之命”,当人问及“以尧为父而有丹朱,以鲧为父而有禹,如何?”他答之曰:“这个又是二气、五行交际运行之际有清浊,人适逢其会,所以如此。如算命推五行阴阳交际之气,当其好者则质美,逢其恶者则不肖,又非人之气所能与也。”
我们从中也不难看出,朱熹对“气之命”有明显的命定倾向:“死生自有定,命若合死于水火,须在水火里死,合死于刀兵,须在刀兵里死,看如何逃不得,此说虽甚粗,然所谓知命者不过如此”,之所以如此乃因“若尽言命,恐人皆委之于命,而人事废矣”。朱熹虽认为“气之命由他”,但“理之命则由我”。其云:“故穷理尽性,则我之所受皆天之德,其所以赋予我者皆天之理。气之不可变者,惟死生修夭而已。盖死生修夭,富贵贫贱,这却还他气。至义之于君臣,仁之于父子,所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这个却须由我,不由他了。”“命也有性”是指仁义礼智之性(即“理之命”),朱熹对“理之命”亦秉持“以义安命”。朱熹论命之所以兼言“在我之理命”与“在他之气命”,目的在于使人致力于“在我之义理”,而不争“不在我之气数”。因而,当他看到“都下士夫爱看命”的现象,即批驳言:“命中有官,便是天与我。若就人论,便是朝廷与我。今不感戴天与朝廷,却感戴他们(术士),终身不忘,甚可怪”。
综上所述,程朱“义命观”的最终目的在于,欲挺立儒家伦理之“义”来消释世俗所汲汲之“命”。尤其是朱熹将“气之命”径直附于八字命理,对术数理论予以肯定。因为他认为“圣人作易,本是使人卜筮,以决所行之可否,而因之以教人为善”,故而欢勉术士算命当“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臣言,依于忠,夭寿固不贰矣,必修身以俟之,乃可以立命”。故程朱这种“以义安命”的“义命观”,也可以说是一种实现“以儒化术”的有效路径。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义命观”不仅是对八字命理而言,诸如堪舆、相术等亦在此列,因为程朱“以义安命”的义命观触及了术数理论的基石,是从根本上全面地对术数这一理论体系进行了“以儒化术”。
4.4 小结
“以儒化术”并非宋儒所独创,作为儒家创始人的孔子早就使用过这一方式。他以“不语怪力乱神”的人文主义立场,来重新阐释西周以来的文献。尤其是对于《易》,他将人文教化之义注入其中,阐发了《易》的理性主义精神。子曰:“《易》,我后亓祝卜矣!我观亓德义耳也。幽赞而达乎数,明数而达乎德,又仁守者而义行之耳,赞而不达于数,则亓为之巫;数而不达于德,则亓为之史。史巫之筮,鄉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亓德而已,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者也。”孔子这里承认《易》具有德性和卜筮二重性,且其德义性远高于卜筮性。他主张通过由深求卜筮之术,来精通《易》之数理,进而将数理升华为人之德义。因而,孔子自称“吾百占而七十当。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从其多者而已矣”。虽然孔子也曾称“不占而已矣”,但这是他站在儒家的立场上,认为德性修养优于卜筮预测,正所谓“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义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这里的不占,是指以德代占,正如帛书《易之义》所说:“赞以德而占以义者也。”这种以德代占从本质上而言,亦即是“以儒化术”,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以儒化术”顾名思义即指以儒学来改造术数之学,这是一种文化涵化的现象。涵化即指“由个别分子所组成而具有不同文化的群体,发生持续的文化接触,导致一方或双方原有文化模式的变化现象”。前文所论朱熹“以孝为本”的堪舆观,即是以儒家孝葬观作为改造堪舆学的切入口。蔡元定则更进一步在理论内核上注入儒家伦理,都是儒学对堪舆的涵化表现。而程朱“以义安命”的义命观,则从根本上全面地对术数这一理论体系进行了涵化处理。缘何程颐、朱熹与蔡元定等要以儒学来涵化术数呢?因为他们所推崇“安于义命”,与术士趋利避害的“算命”、“改运”的立场相冲突。儒家推崇“正义不谋利,明道不计功”,而术数则以预测吉凶祸福为宗旨,与圣贤之理背道而驰。儒家所标榜的先贤,以命理学来解析竟成了反面例子,如《渊海子平·人鉴论》有云:“根甘裔苦,贾谊屈于长沙;源浊流清,太公兴于谓水。禄马同乡而会登台阁,杀印重旺而早入科名。兄多逢弟,宜嗟范子之贫;印绶重叠,可比老彭之寿……伯牛有疾,缘战克以交差;司马何忧,盖比和而无位。……或若生逢绝败,郑谷归耕;禄马病衰,冯唐皓首。”为了改变时人汲汲于功名利禄,遏制术士“抵今为尤蕃,举天下而籍之,以是自名者,盖数万不啻”的社会境况,程朱、蔡元定等诸儒上承孔子“以儒化术”的方法,假借术数之躯壳,而注入儒学之精义,创造性地实现了用儒学涵化术数的目的。
本文节选自湖南大学王逸之博士学位论文《宋儒的术数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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