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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与宗教差异并非冲突的根本原因
发布时间: 2018/1/18日    【字体:
作者:杨圣敏
关键词:  民族 宗教 文明冲突  
 
《何故为敌:族群与宗教冲突论纲》代序
 
8年前,我在德国马普民族学研究所访问时,李峻石(Günther Schlee)先生送给我他刚出版的著作How Enemies Are Made。该书文如其人,不讲客套、不绕弯子,没有大家都知道的那些背景知识的烦琐叙述,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翻阅了几页,我就被他的观点所吸引。
 
自20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美苏两大阵营之间的冷战结束后,世界并没迎来和平,主要的变化只是各种冲突由以两种意识形态为旗帜改为以民族和宗教为旗帜。于是,学界中多数人和各国媒体都宣称不同民族和宗教之间的差异,或者说是不同人群的民族意识与宗教信仰的差异是造成各种冲突的主要原因。
 
在我自己多年的研究实践中,特别是在对中国边疆地区一些民族关系问题的实地调查中,常感这样的观点过于简单表面,对问题的实质并没有足够的解释力。因为我多年接触并熟悉的那些不同民族的人群和不同宗教的信徒,在日常生活的调查中细致地观察他们的言行,可以窥见他们对民族与宗教的真实态度,与外来者对其的述说有明显落差。也就是说,在现实的社会生活和矛盾冲突中,民族意识与宗教信仰并不如书生们在自己的论文和著作中所描述的那么重要,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力。
 
那么,在当今世界,是什么造成了不同民族与宗教信仰的群体之间持续的矛盾与冲突呢?多年的实地调查使我认识到,对于矛盾甚至冲突双方影响更大的是各种实际的利益,如经济利益、政治权利、(个人和群体)社会发展的机会等。当今很多民族学、人类学和政治学界的学者都在围绕民族认同的强化、宗教信仰的对立、国家意识与民族意识之间的矛盾等问题来探讨分裂思想的来源、社会动荡的起因。从这些角度出发探讨如何淡化民族意识以促进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与社会的稳定。我常感这样的研究可能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如何阐释民族、宗教与群体间的冲突?当今世界各种以民族、宗教为旗号的冲突,其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一直在试图通过自己多年的调查搜集进行案例分析,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
 
拜读了李峻石先生的著作,深感其观点之尖锐与不同凡响。显然,在当今国际学术界对民族宗教问题的讨论中,他的观点属于少数派。但我们都知道,历史已无数次证明,对于事关人类命运的复杂局面,能够具有鹰一样的锐眼去辨识世界的,即能够较早认清方向的往往是少数人。
 
李峻石先生与我同龄,如今都已65岁。初次相逢,见他衣着随意,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扎着长长的马尾辫。作为德国著名的民族学家和马普社会人类学研究所的所长,与周围那些温文尔雅的学者相比,他的做派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读了他的文章,我感到,更加桀骜不驯的是他的思想和他对流行观点毫不留情的批判。他曾经跟我说,他有一半少数民族血统,他称自己本质上是个农民。
 
他认为,在当今世界,族群与宗教层面的差异并非冲突发生的主要原因。这是他在30年田野调查的基础上,从理论上对冲突的动力机制及其各种复杂关联进行的提炼和总结。在《何故为敌》这本书中,作者反驳了一系列成见,尤其是人们通常设想的“族群和宗教上的差异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战争与危机的主要原因”。作者提出一种“决策理论”,其目的在于解释哪些类型的身份认同在何种条件下才更容易成为优选对象,也就是说,包括民族认同与宗教认同在内的各种认同都不是绝对的,都是人们在不同场景下生活的一种策略和方式。认同的目标是适应环境,更好地保护和争取自己的利益。
 
当前,各国媒体的报道经常说是族群和宗教的因素导致了国家的崩溃、内战的爆发和血腥的屠杀。而该书指出,族群是一种社会性建构,民族并非自然而然发生的实体,宗教的边界可宽可窄,宗教本身并非冲突的原因,只是政治斗争的工具。作者指出,纵观历史,很少有历史学家会认为,宗教战争是为神学观点而战。与之类似,族群性也不是族群冲突的原因。
 
作者通过自己在非洲考察的各种冲突,总结出他的观点:族群性(ethnicity)是在冲突进程中发展起来的,是在有强制性边界、排斥性政治或者是在需要形成联盟时才形成的,这就是敌意的抬头。在冲突之时,人们对自己群组边界的划分要比其他时候严格得多。也就是说,族群性不是原因,而是结果。
 
那么,原因是什么呢?作者认为,从最宽泛的意义上说,每一个冲突都是争夺资源的战斗。作者并不完全否认冲突中社会与文化因素,即民族与宗教因素的影响,但认为这显然是第二位的。李峻石先生的调查主要是在非洲的各个民族、部落中开展,他通晓十种语言,还娶了一位非洲姑娘为妻,这为深入调查提供了可能。30年的调查实践让他积累了大量极具说服力的案例。他说,从索马里的例子至少可以学到一点:族群多元化本身不是战争的原因,索马里的分裂与惨烈的内战令世界瞩目,无疑是非洲最失败的国家之一,同时在族群和宗教意义上索马里却是最为同质的。与其相邻的肯尼亚,有29种语言和不同族群,但局势一直都相对稳定。
 
基于自己30年来在边疆民族地区的调查,我得出了与他基本相同的认识。但我尚未把这么多案例归纳著书,而李峻石先生的著作已经出版了俄文、德文和英文版。
 
8年前当我第一次读这部著作时,就希望有人将其翻译成汉文介绍给中国学界。现在,具有深厚德语和汉文功底,又有人类学博士学位的吴秀杰女士将其翻译成优美流畅的中文,相信本书一定会在中国读者中产生深刻影响。
 
转自人类学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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