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纯
 

 

    五千年来，中国古代的帝王将相多如过江之鲫，其中有优劣之分。那些被后人念念不忘的先贤，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从政活动，都不同程度地体现着民本思想。谁最爱民，谁的形象就愈高大、愈闪光。林则徐是这些先贤中一位杰出的代表人物。

    《林则徐全集》约300万字，当我们阅读这份宝贵的文化遗产时，从那字里行间经常感到林则徐的民本思想是他实践活动的一个核心、一个枢纽，一个强大的、真诚的、热切的、始终不渝的内在文化驱动力。没有民本思想，就没有民族英雄林则徐，而只有一个精明能干的封建官吏林则徐。

    林则徐是有宗教信仰的。他信仰佛教，这有他抄写的大量佛经为证。1993年上海书店出版的《林则徐小楷佛经》多达129页。他也信仰道教，这有他的《都城隍庙祈晴疏》一文为证。林则徐还信仰古代的自然神。虎门销烟的壮举开始之前，林则徐主持了庄严的“祭告海神”仪式。“海神”是我国古代信奉的一种自然神。总之，林则徐相信有种种超自然力的神。我们不能用现代无神论的思想去要求一百多年前的先辈，而是应该看到林则徐信奉神灵不是为了个人或家族的利害得失，而是希望借助神灵的力量，造福于民。他把宗教信仰纳入了至高无上的民本思想，以民本思想指导一切实践活动，这是林则徐最重要的历史价值所在。

    任何宗教信仰都不能与人民为敌，而应给人民带来福祉。但宗教的教义，特别是一些宗教活动，往往强调神灵居于一切人和一切事物之上，万能的神灵永远主宰一切。对神灵只能百依百顺、顶礼膜拜。人在神的面前极其渺小，只有下跪、叩头、无条件地顺从，否则大逆不道。神赐福于你，是神功德无量；神降灾给你，是因为你违背了神的意志。不管各种宗教的教义多么深奥、玄妙、庞杂，神灵是至高无上的，芸芸众生只有顺从神灵的意志，别无选择。

    什么是神？不同的宗教有不同的界说。林则徐的非凡之处在于他以严谨的文字给“神”以全新的、独特的、民本的解说，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的神灵观。1823年6月林则徐在一篇“祈晴疏”中开门见山地写道：“聪明正直之谓神，有功德于民之谓神，御大灾捍大患之谓神。”10年后的1833年，林则徐在一篇“祝文”中再次写道“夫聪明正直之谓神，有功德于民之谓神，御大灾捍大患之谓神”。林则徐说的“正直”是个道德范畴，这个“德”是“有德于民”才能称之为“神”，而“有德于民”最要紧的是为老百姓解除大灾大患。否则就不配称为“神”。

    把宗教信仰纳入民本思想，集中地体现在林则徐呼唤上苍降雨、降雪和止雨放晴的 6篇祈文中。从林则徐的这些文字上看，他是在和“神”诉说自然灾害给老百姓造成的大灾大患，有时也报怨神对人间的苦难缺乏关注。这些祈文还反映出那个时代人民极端困苦的生活，以及林则徐的无比焦虑。

    道光三年五月，林则徐的官职是江苏省按察使，因严重的涝灾，林则徐向神“祈晴”，在《都城隍庙祈晴疏》中写道：“……民何罪焉？吴之小民，素鲜盖藏，手足儇利，靡习劳苦，岁一不登，莩死沟壑……今城乡之间，为庳隘浅陋之舍，积水泥潦，屋宇污浊，墙壁圮败，薪泾烟漫，坐使耕织废业，贸易不便，此亦神所宜悼者也……民生各遂，是即神与具官莫辞之责也。”。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在林则徐所处的那个时代，“天堂”中老百姓的生活是极其困苦的，以至人民的生命都毫无保障。林则徐说“神与具官莫辞之责”，就是说对人民的痛苦，神和官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道光十五年（即1835年）江苏大旱，这年，身为江苏巡抚的林则徐两次祈雨。在1835年8月7日的《二次祈雨祝文》中，林则徐说他心中有“八哀”，他写道：“农民穷矣，禾亦槁焉，呜呼，其可哀一也！傍水之田，百不一二，虽目前犹可引溉，而官河日消水数寸，不数日亦立涸，何恃不恐？呜呼，其可哀二也……”，林则徐的“八哀”全是由于农民生计的艰难而产生的哀叹，所以他向神呼吁：“呜呼！官不足悯而民可悯，民即不尽可悯而农民可悯，农民之勤者尤可悯。”。林则徐要求神灵怜悯的不是官，而是农民，尤其是对那些勤劳的农民要特别怜悯。这种对农民的特别关爱，现在也具有重大而迫切的意义。

    1842—1845年，林则徐因虎门销烟和鸦片战争蒙冤流放新疆 3年多。他被解除流放后曾署理陕甘总督。不久，因陕西大旱林则徐又调任陕西巡抚。道光二十六年冬，陕西大面积的旱象已十分明显，林则徐于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日写了“祈雪祝文”，其中说：“具官以衰病之躯，德不足表率庶僚，政不足以润泽生民，而窃位开府，僭已极矣。宜自七月履任，即显示旱象，以迄于今。是以上书于朝，投劾罢职。然犹一日在位，即有一日民物之责。今农事亟矣，为民请命，祈天降泽，不得不披肝沥胆，流涕痛哭，以哀于神……”。这段话的大意是说我林则徐多病体弱，论德不足以作同僚的表率，论政绩不能造福于人民，因此我已向朝廷自我弹劾，免职罢官。但是，只要我在职一日，我对黎民百姓的生计就要负一天的责任。现在农事遭到了极端的困难，我只有披肝沥胆，痛哭流涕，呼吁神灵，解除旱情。当然，世界上并没有一种超自然力的神灵，林则徐对神的祈求也必然落空。但是，林则徐把广泛存在宗教信仰纳入了民本思想，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却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亮点。

    中国虽然不是一个宗教国家，但信仰各种宗教的人也很多，我国实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如果你认为确有神灵的存在，那么对于什么是神不要盲目和盲从，请你了解一下林则徐的神灵观，了解一下他对“神”的界说是大有启发的。

    我们共产党人不相信神灵的存在，但我们的心目中却有神圣的宗旨——聪明正直即德才兼备，有德于民即为人民做好事，为民除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把林则徐的神灵观发展为现实的神圣观，这是一种深刻的、历史性的进步。

 

          （本文原载《学习时报》，转自“求是理论网”（ 2012年0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