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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恐怖主义中的宗教与民族观点》导论
发布时间: 2012/6/5日    【字体:
作者:赵秋蒂
关键词:  恐怖主义 宗教 民族  
 
                                        赵秋蒂

 
   「恐怖」﹝terror﹞一词第一次被西方用作政治词汇始自法国大革命时﹝1789AD﹞,那些革命份子在巴黎协和广场﹝Place de la Concorde in Paris﹞前将数千人斩首之后,满意的宣称「革命的恐怖,是一种正义的形式」。在此之后,弱势的民族或政治团体,为达到追求独立自主或其它政治目的,常常采取恐怖攻击行动,因而被冠以「恐怖组织」或「恐怖份子」﹝terrorists﹞之名,并形成「恐怖主义」﹝Terrorism﹞。由于其攻击目标与发动时间的不确定,造成无辜者身家性命的损失,世界各国莫不谈恐色变,惊惧异常。其中许多攻击事件,因主导及参与者为穆斯林,为加强其组织的凝聚力,自然以伊斯兰为号召,甚或抬出「吉哈德」﹝Jihad,伊斯兰圣战﹞的大纛,致使被恐惧笼罩的人们,直接认定伊斯兰是恐怖主义的温床。再加上经过媒体而目睹的阿富汗塔利班﹝Taliban﹞政权的恶行恶状、耳闻或亲眼所见穆斯林妇女头盖面纱的保守模样、以及误传的穆斯林懒惰、肮脏、贪腐、好色等刻板形象,人们更加坚信,伊斯兰宗教本身或是信奉这个宗教的人──穆斯林,尤其是穆斯林中的主要民族─阿拉伯人,一定是怀抱了错误的价值观,才会拥有如此恶劣的民族性。穆斯林与恐怖份子之间被画上了等号,而造成全球人民生活在恐怖气氛之中,伊斯兰是要负责任且必须付出代价的。

    事实真的如此吗?伊斯兰竭力发扬的和平与平等信念与全心信仰阿拉的虔信穆斯林,怎么样也无法和滥杀无辜的恐怖主义与恐怖份子连结在一起,这中间必定有许多思维被误导,形成错误的认知,左右世人的观点,甚或影响领导者的意向而作出不适当、不完美的决策,造成更紧张的局势与难以收拾的结局。

    在这一处穆斯林观点与以美国为主的世界观点无法交集的地方,本文试以宗教──伊斯兰教与民族──穆斯林的观点出发,探究讨论双方歧异之处以及歧异形成的原因,进而检验美国反恐政策的适当性。本文将穆斯林群体视为一个民族﹝ethnic group﹞,讨论过程中,或可为伊斯兰教与穆斯林﹝阿拉伯人﹞澄清部分错误的刻板形象。

                          恐怖主义、恐怖组织与穆斯林恐怖份子

    要为「恐怖主义」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并不容易。依据美国国务院在1998年所下的定义,「恐怖主义」是「民族团体或秘密组织针对不特定对象,进行有预谋、有政治目的的罪行,并希望引起大众的注意。」我国法务部2003年修订的定义为「个人或组织基于政治、宗教、种族、思想或特定信念的目的,从事计划性、组织性的下列行为,如杀人、重伤害、放火、投放或引爆爆裂物、掳人、劫持供公众或私人运输之舟车航空器,或控制其行驶、干扰、破坏电子、能源及信息系统;放逸核能、放射线;投放毒物、毒气、细菌或有害人体健康的物质等。」此一冗长的定义与美国官方定义类似,其实,一般大众的共识认为「恐怖主义」是不好的,只要是滥杀无辜就是「恐怖行动」。「恐怖主义」于是就成了对武力、政权或是与政权相关不被喜爱的行动的一种轻蔑的称呼。

    2001年9月11日,宾拉登(Usama bin Ladin 1957 -)领导的盖达组织(al-Qaida)对美国发动恐怖攻击,自此之后,「伊斯兰恐怖主义」便独占鳌头,成为恐怖主义的「代表」,而经过媒体的报导、评论,更将宾拉登效应扩散,几乎使人们认为「伊斯兰恐怖主义」就是「恐怖主义」的「全部」。
根据美国政府的定义来看,「恐怖主义」有四个要素:

    Ⅰ)预谋的:在决定与行动前先有意图,不是一个短暂的狂潮或冲动,也不是偶发行动。

    Ⅱ)有政治动机:不包括暂时掳取或个人报复的暴行,恐怖份子关注于大环境秩序的改变,一般的罪犯则着重在金钱的夺取或个人人际关系的利益。此处的政治,不是传统的左派或右派,而是与宗教 或社会事件相关,他们暴力相向的目的在于要赢取更好的对待。

     Ⅲ)不特定对象:被暴力对待者是无力抵抗的人,包括平民以及未武装或未当班的军人。

     罪犯是民族团体或秘密组织,不是个人也不是国家军队。

    「恐怖主义」不是过往事件的总合,而是可能发生在未来的事件,甚至比九一一事件还要可怕的还没发生,比盖达组织还要麻烦的团体还未形成,目前没有一个好的方法可以预知,也无法用定义来加以规范,因此「反恐」﹝anti-terrorism﹞相对而言,就是一份非常急迫,非常重要,而且必须获得全世界合作的工作。

    依据美国国务院「反恐怖主义」协调办公室2001年10月5日公布之「外国恐怖主义组织」有28个,兹庐列如下:

    1. Abu Nidal Organization(巴勒斯坦)
    2. Abu Sayyaf Group(菲律宾)
    3. Armed Islamic Group(阿尔及利亚)
    4. Aum Shinrikyo(日本)
    5. Basque Fatherland and Liberty(西班牙)
    6. Gama’a al-Islamiyya(Islamic Group)(埃及)
    7. HAMAS(Islamic Resistance Movement)(巴勒斯坦)
    8. Harakat ul-Mujahidin(巴属克什米尔)
    9. Hizbullah(Party of God)(黎巴嫩)
    10. Islamic Movement of Uzbekistan(乌兹别克)
    11. Al-Jihad(Egyptian Islamic Jihad)(埃及)
    12. Kohane Chai(以色列)
    13. Kurdistan Workers’ Party(土耳其)
    14. 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斯里兰卡)
    15. Mujahedin-e Khalq Organization (伊朗)
    16. National Liberation Army(哥伦比亚)
    17. Palestine Liberation Front(巴勒斯坦)
    18. Palestinian Islamic Jihad(巴勒斯坦)
    19. Popular Front for the Liberation of Palestine(巴勒斯坦)
    20. PFLP-General command(巴勒斯坦)
    21. Al-Qaedah(阿富汗)
    22. Real Irish Republican Army(北爱尔兰)
    23. Revolutionary Armed Forces of Colombia(哥伦比亚)
    24. Revolutionary Nuclei(希25. 腊)
    26. Revolutionary Organization 17 November(希27. 腊)
    28. Revolutionary People’s Liberation Army/Front(土耳其)
    29. Shining Path(秘鲁)
    30. United Self-defense Forces of Colombia(哥伦比亚)    29. Shining Path(秘鲁)

    细数这28个被美国界定为「恐怖组织」的团体,其中10个组织是阿拉伯人组成,全都是伊斯兰基本教义派﹝Islamic Fundamentalism﹞的分支机构。另外还有6个组织为非阿拉伯的穆斯林组成,他们的意识形态也是伊斯兰基本教义派的移植。其它的12个组织则与阿拉伯或伊斯兰无关,穆斯林在这份名单中所占的比例超过了一半,也难怪大多被美国观点所主导的世人,将阿拉伯穆斯林与恐怖暴力画上了等号。

    依据美国观点而界定的「恐怖组织」,在其它国家、民族或团体看来,极可能是英勇无畏的民族英雄。就像巴勒斯坦人在犹太人于1948年强占其土地建立以色列国以来,眼见建国无望,沦为难民,「哈玛斯」组织的力挽狂澜,当然得到巴勒斯坦人热情的支持。其它四个列名恐怖组织的巴勒斯坦人民团体,其兴起的原因同样也是为了保卫家园。由穆斯林或是阿拉伯人组成的恐怖组织,在追求民族独立的奋斗中,最具号召力与凝聚力的旗帜,非「伊斯兰教」莫属,《古兰经》号召的「吉哈德」,更让好战份子──穆斯林恐怖份子理直气壮的出手攻击,伊斯兰成为恐怖主义温床的主张便顺理成章的变成不灭的真理。这样的推论,似乎颇合逻辑,也符合社会大众习于将不好的结果归咎于「他者」﹝the others﹞的简单想法,但是对于2亿阿拉伯人以及13亿穆斯林而言,实在是不公平的。

                               伊斯兰对伊斯兰恐怖主义的看法

    存在于阿拉伯世界或以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为宗旨的恐怖组织固然不少,但恐怖组织的成员只是阿拉伯人或穆斯林当中的极少部分,就像日本人当中有极少数人属奥姆真理教(Am Shinrikyo);极少数的爱尔兰人属于北爱尔兰共和军(Irish Republican Army)一样。而真正伊斯兰的教义与「吉哈德」的正确涵义,是不容被少数信仰伊斯兰教的恐怖份子扭曲与滥用的。

    《古兰经》5章3节:「…今天,我已为你们成全你们的宗教,我已完成我所赐你们的恩典,我已选择伊斯兰做你们的宗教。…」因此,「伊斯兰」﹝Islam﹞做为这个宗教的名称是阿拉亲自赐名。「伊斯兰」的阿拉伯文字根 ﹝S L M﹞原意就是平安、和平、温和、安宁与归顺服从。「穆斯林」是指归顺服从阿拉,在阿拉的助佑下享平安、和平生活的人。先知穆罕默德﹝Muhanmmad, 570-632AD﹞在接受与传递阿拉的启示初期, 着力最深的便是谴责当时社会的贫富不均,努力创造一个公平、公义、和平、安祥的社会,所以伊斯兰教的「平等观」与「追求和平」的信念,是最早奠基也是最深植人心的教义。可以说「在伊斯兰的字典里是看不见『恐怖』这两个字的」。

    伊斯兰教自610年穆罕默德蒙天启至今已有1400年,这期间经历了单纯阿拉伯穆斯林时期﹝622-661AD﹞、哈里发帝国初兴、繁盛到衰弱时期﹝661-1258AD﹞、分裂、偏安与被统治时期﹝1258-1924AD﹞以及被殖民与独立时期﹝1924迄今﹞。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伊斯兰都面临不同的挑战,当穆斯林碰到阻挠,不能实践伊斯兰时,他们第一个反应便是抗争,也就是「吉哈德」。

    伊斯兰与武力发生关连,最主要是《古兰经》呼吁穆斯林参加「吉哈德」,不能退却。《古兰经》2章216节:「战争已成为你们的定制,而战争是你们所厌恶的,也许你们厌恶某件事,而那件事对你们是有益的,或许你们喜欢某件事,而那件事对你们是有害的,真主知道,你们却不知道。」 9章41节:「你们当轻装地或重装地出征,你们当借你们的财产和生命为真主而奋斗,这对于你们是更好的。」 不过伊斯兰强调战争的原则是反抗「发动攻击你们的敌人」及「不信道者」, 不是主动攻击,而且不能过份。《古兰经》2章190节:「你们当为主道而抵抗进攻你们的人,你们不要过份,因为真主必定不喜爱过份者。」

    伊斯兰圣战一词出于阿拉伯文﹝Jihad﹞,JHD三个字的字根所代表的涵义是「斗智」、「斗力」之余还要加上「道德」与「精神层面」的「努力」。当穆罕默德因不敌麦加人的压迫于622年迁徙麦地那,并建立了穆斯林社群(Muslim Community),阿拉颁降天启,呼吁在麦地那的穆斯林参与「吉哈德」,这意味着穆斯林为了履行他们的宗教,抵抗外来的压力,即将展开战斗与流血,这是伊斯兰历史上最早的「圣战」。在阿文中有许多词汇代表「战争」,例如Harb(战争)、Sira’a(格斗)、Ma’araka(一场战役)、Qital(杀戮)等,《古兰经》舍弃了这些字眼而选择Jihad,其涵义是更丰富、宽广的,因为穆斯林的圣战目的在建立公平公义的社会,让贫者、弱者在阿拉的眷顾下不受剥削,要克服的是一切恶的力量,是故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今日「吉哈德」一词被恐怖份子过度利用,挑起了族群之间的对立,实非阿拉当初颁降天启时的原意,而滥杀无辜的恐怖行动若打着「吉哈德」名号进行,对一般广大伊斯兰信众而言,是不能谅解、不愿接受且同声谴责的。

    诚如「恐怖主义」是十九世纪以后的产物,「伊斯兰基本教义派」也是现代才兴起的宗教运动。基本教义主义﹝Fundamentalism﹞或原教旨主义一词最初来自于基督教,是指主张严格遵循原初的、根本的和正统信条的基督教派别。早在二十世纪初年,美国的某些新教徒即自称为「基本教义派信徒」,以别于其它在他们眼中已全然偏离基督教信仰的新教徒,现在则泛指各宗教中要求返回原始教义的主张。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之立论也是如此,主张反世俗化、反西方化,将政治社会秩序循着《古兰经》与《圣训》﹝al-Hadith﹞的规范带领返回伊斯兰的原始义涵。不过相较于基督宗教,伊斯兰的基本教义派别较多,在各个伊斯兰地区的复兴伊斯兰运动也各不相同。

   「伊斯兰原教旨主义」阿拉伯文译为al-Usuliyyah,又称作Usul al-Din,是直接译自英文Fundamentalism,而 Fundamentalism一词是源自于拉丁文Fundamentum,是「基础」、「基石」之意,亦即,该名词源起于基督教,而后再被应用到其它宗教。

    伊斯兰原教旨组织多达数百个,其中较激进的有十数个,亦即绝大多数只是奉行原教指主义,从事单纯的宗教净化活动,温和且合法,而伊斯兰原教指主义运动在伊斯兰历史上不同的时期,皆有不同的发展。组织中之极端激进者,为实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受阻而实行恐怖行动,引起世人的关注,使得占据世界穆斯林13亿人口当中,或是伊斯兰原教旨组织份子中,人数比例极低的激进份子,反而攫取了世人的目光而成为穆斯林的共同特征。

    伊斯兰教传播全世界,不管是在伊斯兰国度﹝Muslim States﹞还是穆斯林为少数人口﹝Muslim minority﹞的地区,伊斯兰教都会经由「宗教综摄运动」﹝syncretism﹞或是「涵化」﹝acculturation﹞过程与当地的文化结合,而产生具有当地特色的伊斯兰教,但不论如何改变,伊斯兰「和平」、「平等」的本质从未更动,伊斯兰的普世价值观存在于绝大多数的穆斯林心胸中,他们像你我一样,对于那些人数比例极低的基本教义派信徒当中的极少数激进穆斯林,用残酷的手段制造「不和平」的事端,感到焦急与害怕,但是也对于他们遭到「不平等」的待遇,感到同情,甚至因同为穆斯林而有感同身受的愤慨。                      
                                 美国人对穆斯林的观点

    Machael W. Suleiman先生于1999年在《Journal of Muslim Minority Affairs》期刊曾发表〈Islam, Muslim, and Arabs in America: The Other of the Other of the Other…〉一文,深刻的描绘出一般美国人,因受到媒体报导的影响及好莱坞影片的加强与误导,形成了对穆斯林极端的负面印象,举凡「绑架」、「劫机」、「暴力」、「激进」、「宗教狂热」、「退步」、「反西方,尤其是反美」、「嗜血」、「好战」、「歧视女性」、「憎恨和平」、「无理性」、「恐怖份子」甚至「好色」、「肮脏」、「懒惰」等形容词都与穆斯林紧紧牵连,而且在美国人的心目中,所谓穆斯林(Muslim)与阿拉伯人(Arab)是完全相等的,亦即,这些形容词也同样被用来形容阿拉伯人。完全忽略了真正伊斯兰世界的广度,以及穆斯林遍布世界的事实。

    尽管如此,在美国社会各阶层人士对穆斯林的看法并不相同。我们可依其教育程度、民族籍及政府官方等不同立场而获得不同的观点。

                                     一般人民的看法

    一如Suleiman的分析,一般美国民众总是人云亦云的认为伊斯兰教是鼓动群众倾向保守、接受独裁的一股势力。伊朗什叶派(ash-Shi‘i)最高精神领袖何梅尼(Ayatollah Ruhollah Khumaini, 1902-1989)与阿富汗塔利班政权,这种不能容忍异己与歧视女性的政府,在文明先进、宽容多元的社会中是不可能存在,反之,文明先进与宽容多元也不可能存在于穆斯林社会。伊斯兰憎恨西方国家容许宗教多元化,因为在沙乌地十年级教科书中就教导穆斯林要视异教徒为敌人,所以这憎恨是意识型态的问题。在美国一般人民眼中,伊斯兰的认知与观念迥异于大众,那些对穆斯林总认为,对抗异教徒的行为是正义的;以武力传教也是正义的,但是当非穆斯林攻击穆斯林时就是不正义了。

                                     学者与自由派的认知

    他们较为客观的认为穆斯林世界与西方确实存在着冲突,但是冲突造成的原因不在宗教与文化,而是在执政者的政策上。穆斯林妇女地位低下是受到历史环境的影响,将会随着时间与社会文化的相互接触而逐渐改善,不过仍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就像美国在70年代前,南方的黑人才开始拥有人权,现今美国社会仍然为了消弭种族歧视主义﹝Racialism﹞而努力一样。伊斯兰教与恐怖主义结合,与仇视美国有关,一如美国反恐部门召集人L.Paul Bremer所言:「我们美国人就是引起恐怖主义攻击的原因。」﹝We(Americans) are the root cause of this terrorism.﹞而对美国的仇视,起因于美国对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之间不平等的外交政策,一但时机到来,穆斯林将仇视付诸行动,届时伊斯兰教就是动员的最佳利器。

                                        移民者的观点

    美国以盎格鲁萨克逊﹝Anglo-Saxon﹞人为主体民族立国,之后,容纳了世界各民族的移民人口,这些外来者用不同的眼光审视伊斯兰与恐怖主义,认为必须将一般穆斯林与那些假伊斯兰之名而行恐怖主义之实的穆斯林分开来谈论。他们之中只有少部分认为911事件的起因与伊斯兰教相关,大多数认为少数穆斯林极端份子发动911攻击事件的原因是美国失当的外交政策,失当之处除了以、阿问题之外,还有美国对阿拉伯独裁者的支持。美国政府与独裁统治者交好是为了取得阿拉伯世界的石油资源,但是在阿拉伯社会上却普遍引起了人民的被剥夺感,因为统治他们的独裁者与美国进行合作,不管人民中的反对者以宗教或是世俗之名发起反抗活动,独裁者皆无情的予以镇压,合作中的美国也十分有默契的视而不见。

                                      国家领导人的做法

    现实主义者﹝realist﹞认为,国家实力决定这个国家在国际社会的影响力,所以只要管国家利益,不必理会国际道义、正义、人权等道德伦理。美国政府与独裁统治者交好就是典型的现实主义﹝realism﹞。90年代苏联垮台以来,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在军事上有能力与美国抗衡,国家实力傲视天下,美国的强盛足以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全世界,也迫使全世界接受这一套价值体系,过去标榜的平等、自由口号,不再一体适用,而是统治者视美国国家利益而选取的选项。

  一般人民之所以有如此的认知,媒体的报导居功伟厥,美国的观点向来被视为主流,而美国的传播资源共享给全世界,影响所及,「美国一般人民的看法」便成为全世界人民的看法了。学者与社会菁英份子毕竟是美国社会中的少数,他们较为客观、持平的论点,虽然受到社会大众的尊崇,但是影响力尚未发挥。尤其是人云亦云式的负面评价已成为穆斯林的刻板形象之后,即使社会大众获得多种相异的讯息,也不易改变多数人的看法,有些人甚或选择只接受与原来看法相似的消息,反将真相隐藏或斥为谎言。至于移民者的观点,直指美国外交政策的错失,应该是无法被那些持有主流思想的大众所接受。恐怖攻击事件之后,原就持有「一般人民的看法」的布什总统(George W. Bush 1946 - ),拥有「反恐主义」﹝anti-terrorism﹞的正当理由,充分运用民萃,以「攻击」支持恐怖组织的国家为名义,出兵早就想摧毁的国家──阿富汗与伊拉克,应是更胜于现实主义、反恐主义的「布什主义」﹝Bushism﹞的实践。

                                  穆斯林仇视美国的原因

     当九一一恐怖攻击事件爆发,美国总统布什曾悲愤的呼吁美国及其盟国发动二十一世纪的「十字军东征」以惩处宾拉登为首的恐怖份子,而世界各国「要不与我们站在一线,要不就是恐怖份子的同谋。(Ether you are with us, or you are with the terrorists)」世界俨然已分为东西对峙的两大阵营,亨廷顿(Samuel P. Hungtington)的《文明的冲突》(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更为东方与西方势不两立的情势找到立论基础,透过媒体的宣传,「西方」的观点一致指责穆斯林世界是制造仇恨的温床,而这仇恨的开端,顺着布什总统的思维,便自然指向十一至十三世纪的十字军东征了。

    虽然十字军东征重挫了穆斯林世界,但今日所谓的「西方」在当时并不具体存在,被蹂躏的广大穆斯林眼中的敌人是东罗马帝国(Byzantine Empire,312-1453AD),并不是整个西方。对基督教徒而言,十字军东征不是一段光荣的历史,受害者除穆斯林外,参与东征者,以及大军经过之地,人民皆苦不堪言,犹太教徒更是受到极大的灾难,死伤人数不下于穆斯林。十字军代表着当时基督教世界不能容忍异己的血腥暴力形象,虽然白宫发言人在布什总统提出此一言论后两日,正式提出道歉,然而君无戏言,舆论已被布什铿锵有力的演说牵引,自此,「十字军东征」与「伊斯兰圣战」每每被并行讨论,东、西方的民族冲突史也被错误的回溯自十字军东征时代开始。

    穆斯林或阿拉伯人仇视西方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这是十九世纪以后的事。十九世纪以来,法国于1830年开始在阿尔及尔设立殖民政权,英国于1839年在也门的亚丁设立殖民政权,两国又相继瓜分了突尼西亚(1881年)、埃及(1882年)及苏丹(1898年),进入二十世纪后,利比亚与摩洛哥也在1912年沦为殖民地。一次世界大战时,英法虽信誓旦旦,在与阿拉伯国家里应外合,共通推翻奥图曼土耳其帝国(Ottoman,1326—1918AD)之后,要让隶属于奥图曼土耳其帝国的阿拉伯民族成立独立国家,但一纸英法1916年签订的密约(Sykes-Pecot Agreement),决定阿拉伯独立后的国家仍由英法委任统治(Mandate),空有独立之名,毫无自主之实,当英国决定将其托管的巴勒斯坦之地让予以色列建国,便引爆了阿拉伯穆斯林世界的民族仇恨,仇恨的对象包括英、法以及占领他们土地的以色列。

    以色列在1948年建国以来,以国政府一直利用「受害者」的形象在国际间宣传。然而以色列经由1948年的建国战争、1956年的运河战争、1967年的六日战争及1973年的十月战争,陆续占领了原来划分给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土地,以及埃及、约旦与叙利亚的部分领土,造成了数百万巴勒斯坦阿拉伯人沦为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贫病交迫,以色列无视于国际法与联合国数项决议案,强行吞并了东耶路撒冷(East Jerusalem)、戈兰高地(Golan Height)、加萨走廊(Gaza Strait)、约旦河西岸(West Bank),阿拉伯人找不到公平、正义,连基本的生存权都无着,以阿双方到底谁才是受害者呢?

    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国力增强,在中东事务上也取代了英法成为涉入最深的国家。犹太人在饱经欧洲排犹政策的摧残之后,曾大批移入美国,在这个移民者的天堂中生长茁壮,渐渐掌握了美国的金融界,也组织了所谓的「犹太游说团体」(Tikkum),经由对参众议员的经援,操控着美国的中东政策。1982年以色列为驱逐巴勒斯坦解放组织(Palestin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简称PLO)在黎巴嫩的基地,挥兵攻入黎国,遇害的黎巴嫩人及巴勒斯坦人(多为难民营内的平民)接近两万之谱,另外,93年及96年以色列又借故侵入黎国,这些都得到美国的支持。表面上美国正在国际间扮演着以、巴双方和平谈判的主导者,但阿拉伯人所亲眼目睹的美国中东政策却是将四百五十万以色列人的利益,完全凌驾在二亿阿拉伯穆斯林之上,在此情况下,阿拉伯人如何能平心静气的面对美国?

    在阿拉伯人及世界穆斯林的眼中,美国不但不是正义的使者以及和平的推手,反而是抱持双重标准的麻烦制造者。1991年美国老布什政府(George H.W. Bush, 1989 - 1993)下令领导一群盟国军队攻打伊拉克时,宣称是对伊拉克侵略科威特的「反击」,但是,如果伊拉克不是一个穆斯林国家,或是伊国侵略的科威特不是一个蕴藏丰富石油且亲美的国家,美国根本不会出兵干涉,就如同以色列侵占约旦河西岸、戈兰高地、加萨走廊、并吞东耶路撒冷建立屯垦区等作为,在美国看来都没有必要干预一样。

    伊拉克在国际间的压力下敞开大门,接受了联合国的武器检查,即使如此,美国布什政府仍不放弃对伊拉克动武推翻海珊政权,讽刺的是,依最新解密的美国政府文件显示,美国国防部长伦斯斐(Donald H.Rumsfeld)于1983年被认命为中东特使访问伊拉克,在12月20日会晤海珊,为美国销售伊拉克生物武器原料铺下坦途,而美国为了争取伊拉克箝制伊朗,完全漠视海珊使用这些化武对付伊朗及伊拉克境内的库德族人(Kurds),二十年后的今日,「无限正义」的美国,完全否定了当年自己的行为,执意摧毁当年一手扶植的盟友,不管美国国内或国外的和平人士如何殷切的期盼布什政府不要发动战争,美国仍积极在波斯湾部署、增兵,意味着不论联合国武检结果如何,进攻伊拉克已不可避免,只是等待一个借口和时机罢了。阿拉伯人将之解读为美国要藉由伊拉克战争来宣誓其世界霸主的地位,并夺取伊拉克的油源,颇能获得世界各国的共鸣。不对等的战争虽然历时短暂,但伊拉克大批军人与平民牺牲,美索不达米雅文明历经前所未有的浩劫,战争打破了原有伊拉克政治势力的平衡,造成伊拉克局势较战前更为混乱,再加上战后重建工作缓慢,阿拉伯人再度成为牺牲者,无辜的伊拉克平民生活失序,生命受到威胁,情何以堪?伊拉克人、巴勒斯坦人以及其它各阿拉伯国家同文同种的阿拉伯人及同一信仰的穆斯林,此时此刻共同仇视的对象自非美国莫属。

                               阿拉伯人与穆斯林的民族性

    所谓「阿拉伯人」是指以阿拉伯语为母语的一群人;穆斯林是指伊斯兰教信徒,伊斯兰教是七世纪时在阿拉伯人当中崛起。现今阿拉伯人当中信仰伊斯兰教的人口约占93%,其余7%为其它宗教信仰者,其中绝大多数为基督徒,他们主要居住在黎巴嫩、叙利亚与埃及。由此看来,我们不必将阿拉伯人视为当然的穆斯林,也不能将全世界13亿穆斯林都当作阿拉伯人看待。

    在每一个阿拉伯历史阶段当中,阿拉伯人的意涵略有出入,我们大都以贝都因人﹝Bedouin﹞为这个民族的启始与主体。伊斯兰兴起之后,为阿拉伯人带来了新的秩序与文明,也融合了阿拉伯人固有的文化,渐渐形成「阿拉伯─伊斯兰」文化,阿拉伯人的民族意识便建立在这宗教与文化的基础上。在阿拉伯人历史发展的过程中,非洲﹝柏柏人(Berbers)、科普特人(Copts)﹞、欧洲﹝西班牙人﹞、亚洲﹝突厥人(Turks)、波斯人(Persians)、印度人(Hindis)﹞都加入了「阿拉伯人」的阵营,为「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注入更多养分,共同创造出阿拉伯人的文化,因此阿拉伯文化是丰富、多元且十分开阔的。在这样的情境下,阿拉伯人的民族性﹝ethnicity﹞于焉产生。伊斯兰教的传播,并不限于阿拉伯人之间,现今已是世界第二大宗教,但由于在阿拉伯世界崛起与成长,穆斯林的民族性便与阿拉伯人的民族性相互重迭、彼此融合,不过经过仔细推敲,还是可以过滤出其中的异同。

   「民族性」又称为「族性」,是一个民族文化外貌的主观象征与标记。它是一种标签,可以「被制」、「不制」与「重制」。做为同一民族的各个人,因拥有共同的过去、共同的利益而表现出共同的特性与特质,并感受到对该民族的归属感。个人感受到与他人的不同,并以此「不同」为傲,运用此「不同」而与偏爱的,相似的他人结盟成一彼此相关联的群体。因此当某人说:「I am a ____ because I share _____ with my group.」此时「民族性」便浮现。「文化」与「民族性」之间关系微妙:没有一个民族会将其文化与历史的所有每一个面貌都视为分辨彼此的特征,有些民族与他族会共享某个特征,所以文化与民族之间没有一对一的关系。文化本身不能形成族性,而是民族「运用」文化后,形成族性。

     实际和阿拉伯人接触,会深深为他们的热情、慷慨吸引,他们仍保存着游牧民族固有的特性,乐天知命、勇敢正义、是非分明、同情弱者、不服输、不畏难、保护求救者、绝不轻易拒绝他人的要求、重视朋友、热爱家庭。这与前述所谓一般人民对他们的描述,诸如暴力、激进、好战、无理性、好色、肮脏、懒惰等几乎没有交集。在进行深一层的解构之后,可以发现,因为恶劣的天候与地理条件,阿拉伯人得与大自然争生存权,这不仅是体力的挑战,也是心灵的磨难,因而养成阿拉伯人勇敢、不服输、不畏难的个性;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若有旅人遇难,热情的阿拉伯人绝不可能不伸援手,他们会慷慨的保护上门求救的人;又因为得和敌人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必须重视团队的合作,敌我分明,拼命保护朋友、家人及家园,这就难免让人觉得他们暴力、好战。当阿拉伯人在无力改造大环境的情况下,只好自我调适,顺应自然,故能乐天知命,表现在外表上的,就给人肮脏、懒惰的感受了。

    游牧的贝都因人对所属部落﹝tribe﹞的归属感与效忠十分重视。他们以部落为单位进行政治、社会、经济活动,财产也是部落共有。若是部落当中的某一个人与另一部落的某人发生纠纷,或是争吵、杀伐,那就是整个部落的责任了,部落与部落也因此成为仇家,再加上阿拉伯人不服输的民族性,报复性的仇杀便不会停止。遇到这样的情形,阿拉伯人采取「仲裁」的方式来解决,邀请德高望重、公平正直且双方同意的仲裁者﹝Hakim﹞进行调停,能以仲裁的方式调解纷争,主要是基于阿拉伯人理性、愿意沟通及信任仲裁人的族性,这又与一般人批评阿拉伯人「无理性」背道而驰了。

    自由奔放的阿拉伯人,因为伊斯兰的兴起而予以驯服。伊斯兰充分利用阿拉伯人的民族性,再加以导正,型塑出穆斯林的民族性。其中,慷慨、正义、公平、理性、以及保护求救者等等,也都为伊斯兰吸收,成为穆斯林的民族性,也可以说穆斯林的民族性是奠基在阿拉伯人民族性之上的。至于部落之间的仇杀,伊斯兰将信徒重新整顿,一方面将部落共有的财产分配方式改为私人拥有,并规范继承法则,个人之间发生纷争或是闯了祸就得自行负起法律责任;另一方面号召「吉哈德」,让穆斯林团结在伊斯兰的旗帜下枪口一致对外。

   「吉哈德」有谓「大的吉哈德」与「小的吉哈德」之分,所谓「大的吉哈德」是指自己内心为实践宗教而努力;「小的吉哈德」才是指为实践宗教付诸于行动的部分,也就是所谓的「圣战」。阿拉规定「圣战」是被动抵御、不能过分、不能虐待俘虏,要以和平为目标,而且追求公平。伊斯兰式的公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鼻偿鼻、以耳代耳。」乍听之下,这样的民族性何其凶狠残暴,与耶稣基督「打了左脸,再迎上右脸」的胸襟,根本无法相比。这一点若以历史环境来看,耶稣当时是总督统治之下的平民,它只需要将宗教传布,让人们欢喜接受,而在总督的高压管理下,耶稣成为大家的心灵导师,人们只要拥有信仰就能排除心中因现实生活带来的苦难,充满神爱的信徒何需计较;反观穆罕默德,当时除了以使者的身分传布天启,还要以穆斯林社群领袖的身分维护信徒的生计,维持信徒的秩序,以及保护信众的生命,运作的方式自然要有差异,领袖风格自是不同。

    除了激进、好战,世人还用「神秘」、「保守」来形容阿拉伯或伊斯兰世界,「神秘、保守」与「激进、好战」似乎是相反的面向,却用来形容相同的范畴,正意味着这是一处不被人充分了解的地方。不过如果以为保守社会就表示是全盘的一成不变,那也是一个误谬,在整个穆斯林历史进程中,其实也出现过「改革」﹝Islah﹞与「复新」﹝Tajdid﹞运动。今日某些基本教义派人士的活动,正是在继承这股「改革」与「复新」的传统。在这股风潮带领下,我们确实感受到,近十年来,整个阿拉伯世界比上一个十年保守许多,不管是外在能看得到的妇女穿着方面,或是经过交谈而取得他们心中的感想,都能得到「保守」的答案。而且一般阿拉伯人民﹝非政府官员﹞对于基本教义派组织激进的行动,也越来越倾向支持。

    就「文化决定论」﹝culture determinism﹞来看,文化对人类行为的许多方面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力。奴役、好战、种族偏见、及其它文化元素,并非人们对此种风俗有所爱好,人们并非是「具备他们」﹝have them﹞,只是他们被生在具有此类风俗的文化里。了解了阿拉伯人与穆斯林的文化,以及在此文化环境下展演﹝performance﹞出的民族性,就不难理解穆斯林走向美国人所谓的「恐怖份子」之路其实并不困难;也能了解阿拉伯人与穆斯林不愿被当作「恐怖份子」,且对于自己追求公平对代的抗争被视为恐怖攻击,必然极力反驳的原因。

                           美国反恐主义的再检讨﹝代结论﹞

    美国布什政府的反恐政策是否成功尚待检验。若从伊斯兰教教义、穆斯林与阿拉伯人民族性、以及美国与穆斯林彼此的认知等面向来审视「伊斯兰恐怖主义」与「美国反恐政策」,将会发现这中间存在有若干落差,包括:恐怖主义与反恐主义之间思维的落差;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在「正义」理念上的落差;以及以「报复」为出发点却找不到终点的忧虑。

     1. 恐怖主义与反恐主义之间思维的落差

    「吉哈德」是伊斯兰与恐怖主义连结的表象;穆斯林追求「平等」、「正义」是伊斯兰与恐怖主义相连结的动机;「穆斯林皆兄弟」以及「保护求救者」的民族性,是穆斯林国家被控诉庇护恐怖份子罪行的原因。穆斯林用「吉哈德」的口号包裹着「恐怖攻击」的方式,以争取民族生存、获得平等的待遇,内涵上民族的成分占多数,宗教的成分占少数。事实上,「吉哈德」的对象与「异教徒」无关,而是与欺压穆斯林者相关。由于行动的口号是宗教的完美旗帜,恐怖组织的领导者用《古兰经》俯拾皆是的「吉哈德」相关章句鼓舞恐怖攻击者,从组织外围来看,这是不折不扣的伊斯兰恐怖组织;从组织内部来看,这却是团结在阿拉领导下的维护民族尊严的战斗团体。

    对美国人而言,对恐怖主义定义的最主要部分就是恐怖份子可怕又可恶的「方式」,而不是他们的「人」或「主张」。恐怖主义的问题出在他们「做了什么」,而不是「谁做」或是做的「目的」。对恐怖主义的关注,不在于他们为了什么特别的政治或社会目的而发动攻击,也就是完全不去探讨伊斯兰恐怖主义的动机与原因。「反恐政策」就是直接、全面打压,不仅打压了穆斯林恐怖组织,也摧毁了伊斯兰世界对公平、正义与和平的期待、以及对美国或国际社会残存的信赖。

    美国「反恐政策」打压恐怖组织,也制裁「庇护恐怖份子的流氓国家」,此举让所有穆斯林都与恐怖组织紧密连结起来。当所谓的恐怖份子要求政治庇护,如果加以拒绝,则违背了穆斯林「保护求救者」的原则与美德,如果予以保护,则成了恐怖份子的同谋。宾拉登于1994年被沙乌地政府褫夺公民权,名列「不受欢迎的人物」,沙乌地王室虽免除了「庇护恐怖份子的流氓国家」的恶名,却因此得不到人民的爱戴,更引来宾拉登的报复行动。96年之后,他抵达阿富汗寻求阿富汗政府的庇护,却让阿富汗成为九一一事件之后美国兴兵报复的对象。

    「反恐政策」顾名之意是针对「恐怖主义」而兴起的反制措施,目的是要解决问题,不应该是制造问题。但是在认知上出现了这样的落差,实在应该放弃错误的坚持,重行检讨。

    2. 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在「正义」理念上的落差 

    诚如美国学者与移民者对穆斯林的看法,宗教并不是恐怖攻击或是东西文明冲突的根本原因。Max Waber甚至建立一个世俗化的假设,认为没有一个人或一个团体的行为是真正以宗教为出发点,宗教只是一个幌子,但是宗教却能在「转变」的道路上扮演重要的角色,因为在神的国度里,「正义」才有可能存在。

    伊斯兰教追寻公平正义的教义频繁的出现在《古兰经》、《圣训》以及所有伊斯兰教法相关书籍中,用伊斯兰的思维建立公正公义的穆斯林世界,「吉哈德」只是手段之一。「正义」在基督教义中有较复杂的分类,存在着「惩罚性的正义」,以惩罚来纠正错误的行为;也存在着「个别的正义」,让个人或个别的国家在不同的条件下也可以达到自己的正义;还存在着一种「恢复正义」,用来修补过去的不正义,且借着修补而知道恐惧,同时建设未来的正义。不过这些不同名目的「正义」背后,都有着强盛的霸权支持,否则「正义」也无法伸张。

    伊斯兰与基督教在「正义」的认知上,各自对各自教义的解释与实践都十分完美,良善正直无懈可击,在非穆斯林与非基督徒的眼中看来几乎趋向一致。问题的矛盾点就在双方都由各自的角度出发,站在一个批判者的立场,有意或是无心的忽视对方的全貌,重新为对方推演出「正义」的内涵,于是我们阅读到许多的误谬。「正义」的落差不在二个宗教「正义」的本质,而在彼此为对方建构的「宗教」理论与实践上。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伊斯兰的「吉哈德」与基督教的「十字军」﹝crusader﹞。以武力传教、用残忍的手段对抗异教徒的方式虽各有开脱之词,但将武力与宗教结合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个场景位移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老戏依旧上演,穆斯林基本教义派仍举着伊斯兰吉哈德的旗帜进行恐怖攻击,身为基督徒的美国总统仍以开启21世纪的十字军东征为口号进行反恐行动。只是美国主导了国际社会,更能化身为正义的使者,将伊斯兰的正义贬抑为恐怖,将基督的正义扩展到无限。

    3. 以「报复」为出发点却找不到终点的忧虑

    目前美国官方反恐政策大多沿袭旧制,其主轴为:打击恐怖份子,不让步,不谈判,不妥协;将恐怖份子的犯行绳之以法孤立支持恐怖份子的国家,对其施压,直到放弃支持;加强与美国共同致力反恐行动的国家之反恐能力。

    前三项是美式作风,直接打击、施压、惩处恐怖份子,但是它的适用性,尤其是在国外的适用性,引发无数的质疑:包括效果如何?恐怖份子如何因应?美国的犯罪惩处体系能否扩及恐怖份子?国际恐怖行动不在美国发生,主导者鞭长莫及,追剿恐怖份子的其它国家持不同意见时,该如何处理?美国对于支助恐怖行动的国家采取何种手段制裁?效果如何?当他们改变方针,美国又如何改变立场?第四条的疑问是,美国的反恐伙伴国家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又能从美国获得什么帮助?他们真的需要这个帮助吗?真的愿意﹝而不是有能力﹞助美反恐吗?最重要的是阿拉伯人或是穆斯林不服输、不畏难的民族性与报复的人生观真的能压制得住吗?暂时的压制成功,能确保未来的安宁吗?

    伊斯兰恐怖主义是打着伊斯兰旗号进行的民族主义。最让人忧虑的是民族主义激发之后,加上阿拉伯人与穆斯林的民族性碰上美国布什政府的牛仔作风,「报复」将掩盖理智,再多台面上的和谈、协商、外交努力都无法阻止恐怖攻击与反恐攻击的恶性循环。

    穆斯林在遇到武力威胁或阻碍其实践伊斯兰的困难时,第一个反应便是「抗争」﹝fight﹞,也就是行使穆斯林所谓的「吉哈德」或是美国人所谓的「恐怖攻击」。抗争需要体力与财力,若能力不及,穆斯林的第二个选择是「逃亡」﹝migration﹞。弃守原有的家园移民外地也需要体力与财力,若能力不及,第三个选择便是「隐藏」﹝hind﹞,伊斯兰称之为「塔基亚」﹝Tagiyyah﹞,隐藏自己的穆斯林身分以求自保,暂时不履行伊斯兰所有的宗教功课与一切善行美德,只待时机允许,再行恢复一切。在反恐行动向穆斯林施压时,穆斯林的反「反恐」或是所谓的「报复」行动必然积极进行,若行动失败,穆斯林的逃跑,甚或隐藏,并不代表认输,只待休养生息,一但时机到来,下一波,或是下下波;反「反恐」或是再一次的恐怖行动,是不会停歇的…。

    职是之故,美国政府宜放弃美国的公平正义,就是全人类的公平正义,美国的标准,就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天真想法。建构反恐主义、制定反恐政策与执行反恐行动之前,先从「人」出发,往前追溯民族的根,思想与信仰的源,考虑的面向会更周延,制定的政策会更圆融。深入了解阿拉伯人或是穆斯林的民族性之后,就可以理解到要解除伊斯兰恐怖攻击的威胁,就要解开伊斯兰恐怖攻击的真正原因,公平对待伊斯兰世界,要比防御、攻击、救济、拔除…更是当务之急。
 
(本文转载自:一神信仰探讨网,参考文献略去。 http://www.faithfuleye.com/simp/node/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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