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责的游戏

问题之一是，阿拉伯国家的问题已经到了无远弗界的程度。实际上，今天的叙利亚和伊拉克已经几乎不能称之为国家。本周，一伙残暴的圣战者已经宣布这两个国家的边界无效，他们已经用一个新的伊斯兰帝国取而代之，为的是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包括以色列-巴勒斯坦、黎巴嫩、约旦和土耳其等国的部分领土在内的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并进而统治全世界。这个帝国的统治者的目标，不仅是要杀死中东的非穆斯林，而且还要杀死纽约、伦敦和巴黎街头的非穆斯林。埃及又回到了军人的统治。卡扎菲暴亡后的利比亚任由无法无天的武装组织摆布。也门被暴乱、内战和基地组织所困。巴勒斯坦还远不是一个真正的独立主权国家，依旧远离真正的和平。因为，三位以色列年轻人的被害以及随之而来的报复威胁，将会引发新一轮的暴力。即便是像沙特阿拉伯和阿尔及利亚这样的国家，其政权，从表面上看，可以用来自石油和天然气的财富做缓冲，可以用铁腕的国家安全机构来支撑，但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只有3年前为阿拉伯人开启自由诉求的突尼斯还在建设真正的民主。

伊斯兰教，或者等确切点说，对这种宗教的当代解读，是阿拉伯世界某些深层次问题的症结所在。得到伊斯兰教众多先贤大力倡导的信仰——在宗教与国家不分离的情况下，将精神的和世俗的权威结合在一起——已经阻碍了独立的政治制度的发展。穆斯林中的军事少数派痴迷于通过对《可兰经》进行更加狂热的解读的方式来寻求其合法性。其他的穆斯林，因为受到军事暴力和内战的威胁，始终在自己的教派中寻求庇护。在伊拉克和叙利亚，曾经有足够多的什叶派和逊尼派习惯于相互通婚；而如今，他们则常常诉诸于互相残杀。同时，对伊斯兰教的暴力曲解已经远播至尼日利亚北部和英格兰北部。

但是，宗教极端主义只是表达悲惨境遇的一个渠道，它不是造成悲惨的根本原因。就在伊斯兰民主制度在印尼等其他国家发扬光大之时，阿拉伯世界的薄弱之处恰恰就是国家的政权结构。在这块地区，没有几个国家是存在已久的民族国家。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随着垂死的奥斯曼帝国的残暴统治而结束的还有英国和法国统治的羞辱。但是，殖民大国的控制力和影响力一直延续到了20世纪60年代。阿拉伯国家至今尚未成功地养育出民主制度的先决条件——议会辩论中的相互妥协、对于少数民族的保护、妇女的解放、言论的自由、独立的法庭以及大学与工会。

与自由政体的缺失一同而来的是自由经济的缺失。独立后，占正统地位的是受苏联影响的中央计划经济。反对市场经济，反对自由贸易，支持价格补贴，支持监管的阿拉伯世界的各国政府扼杀了自己的经济。他们撬动了经济实力的杠杆——特别是在牵扯到石油的情况下。在后殖民地社会主义的种种限制被取消之后，裙带资本主义和寻租资本主义乘虚而入。在这方面，穆巴拉克在埃及统治的最后几年就是明显的例子。私有化就是为政府。实际上，在这里，没有一个市场是自由的，同时也几乎没有任何一家世界一流企业是从这里成长起来的。想要在商业或者学术方面有所作为的阿拉伯人不得不到美国或者欧洲寻求发展。

经济的停滞孕育了不满。君主和终身总统们利用秘密警察和打手来保护他们自己。清真寺变成了公共服务之源，变成了少数几个人们能够聚集在其中聆听演讲的地方之一。伊斯兰教变得激进了，而对统治者有所不满的愤怒的人群最终却对支持他们的西方国家产生了仇恨。与此同时，大量的年轻人则因为失业而焦躁不安。得益于社交媒体的出现，他们正日渐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中东以外的同辈们的前景要远比他们有希望。他们在阿拉伯之春中走上街头并不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多久，他们就不再那样做了。

满目苍夷

这些错误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被纠正的。经常以入侵者和占领者身份而被吸引到这个地区的外人，既不可能完全铲除圣战，也无法将繁荣与民主强加给他们。在伊拉克于2003年遭到灾难性的入侵和占领后，这个事实应当是很清楚了。军事援助，如提供无人机和少数特种部队，或许有助于把圣战者的影响力控制在伊拉克国内。这种援助最好是以永久性的请求为基础。就算是新的帝国不可能成为一个得到认可的国家，它也能在今后多年的时间里生产出能够输出恐怖主义的圣战者。

但是，唯有阿拉伯人自己才能扭转他们的文明的衰落。但是，从目前来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希望几乎没有。极端主义者不会提供希望。君主和军阀的口头禅是“稳定”。乱世之中，求助于稳定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镇压和停滞不前不是解决之道。它们在以前不管用；实际上，它们才是问题的根源。即便是阿拉伯的觉醒过不了多久就会过去，但是让他们觉醒的强大力量依然存在。激起态度大转变的社交媒体是不可能不被发明的。宫殿中的国王和君主以及他们的西方支持者必需要明白的一点是：稳定需要改革。

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吗？如今，放眼四周，看到的皆是血色。但是，狂热最终会吞噬他们自己。与此同时，只要有可能，能同阿拉伯穆斯林多数派达成妥协的温和的和世俗的逊尼派就需要让他们的声音让别人听见。同时，在这种时刻来临的时候，他们还需要让他们的思想回到曾经令阿拉伯世界变得伟大的价值观上来。教育是基础，它曾让阿拉伯人在医学、数学、建筑和天文等方面领先于世界。贸易曾让他们变得富有，让他们建造出各种各样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大都市，让他们去购买各种香料和丝绸。鼎盛时期的阿拉伯世界曾是一个国际化的天堂。在那里，犹太人、基督徒以及众多派别的穆斯林派齐聚一堂；在那里，宽容孕育出了创新和发明。

多元化，教育和开放市场——这些都曾是阿拉伯的价值观，而且他们还能够再一次做到这一点。如今，就在什叶派和逊尼派在伊拉克与叙利亚相互残杀之际，就在一位埃及的前将军登上他的新权力宝座之际，这些价值观正在悲剧性地远去。但是，对于一个已经经历了这么多错误的民族来说，这些价值观仍旧能形成一个更美好未来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