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道士是中国传统社会中具有特殊身份的人群，在民众的社会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脚色。为了确立道士在民众心目中的神圣地位，使其从一个普通俗民转化为能被民众广泛接受，被认为是具有可与神明直接勾通的特殊人材，其间要经过初度、加职、出朝等若干程序，并为之举行一系列特殊的仪式，以建立地方社会对其身份的认同。本文以江西崇义县上堡乡上垅坛普庵教道士罗栖东先生的丧葬仪式为例，详细记述该仪式的全部经过，并与当地一般民众的葬礼进行横向比较，以说明该仪式在中国传统社会身份认同中所具有的重要价值。

一、背景资料

罗栖东先生是笔者从事民间宗教仪式研究时的主要报告人之一。据其生前报告，其祖籍广东乳源，明代末年，因外出垦荒，先祖由乳源罗家集迁居到湘、粤、赣三省交界处的湖南汝城濠头乡漳溪村，之后又转迁到距其仅数里之遥的江西崇义县均源村白竹垅居住。祖父罗银亮曾膺中过秀才，从而成为了山区中少有的几户殷实家庭。但好景不长，到其父罗河山的手上，因体弱多病，逐渐把家产消耗殆尽。罗栖东出生才九个月，父亲病逝，为生活所迫，他随母外嫁到邻近的湖南桂东县集龙乡。但继父家中很穷，养活不了他们母子俩，于是，七八岁时，他就改从外祖父、湖南濠头乡普庵教上垅坛道士刘周臣（法号刘远三郎）生活，13岁投拜其舅刘善政（法号刘运五郎）为师，授法号罗法逵，从而成为了湖南濠头乡上垅坛的一名普庵小道士。

上垅坛是一个具有400多年历史的老坛。该坛从张圣二郎创坛至今已传了21代，其中，前12代都是在张氏家族内部流传，到第12代坛主张扬三郎时，因张家业已衰微，族中无人愿意学道，为避免香火熄灭，张扬三郎只好收外戚廖阐一郎为徒，上垅坛因而由族内坛变为族外坛。1946年，已在上垅坛取得了一般道职的罗栖东又赶赴濠头参加了在那里举行的一场阳平大幡仪式，并在仪式场上投拜仪式主持人、普庵教漳溪坛坛主潘显九郎为自已的传度师，从而获得了“上清三洞金精光箓内外行营斩鬼伏魔升授九天金阙光箓大夫”的道职，授法号罗逵一郎[1]。1949年，罗栖东从其舅刘运五郎手中接下了上垅坛，第二年，潘显九郎因无人接班，又将漳溪坛交付给了他，于是，他便成了普庵教上垅、漳溪两坛的掌门人，并将两坛坛址从湖南汝城县濠头迁移到了江西崇义上堡乡。

2003年9月，年过77岁，行道60余年的罗栖东先生突发重病，他自感在世的日子不长，于是便在其所传授的9个徒弟中挑选了湖南桂东籍人士郭俭攸为他的接坛弟子，并留下遗嘱：

为我仙逝所做的保奏法事要文武两坛同做，厅堂左边放棺木，右边打中台安道坛，时间二日三宵，第一天请神、收兵裹斗、离房、文投坛、发文、召亡、答祖、起武投坛、奏状、开经、回向、停更、拜文疏。第二天早起开更、投坛、早朝，早饭后召兵、迁坟、开土皮、逻营、分人行香、在家者礼忏。返山的早上召兵支粮，早饭后出山朝筵、造桥设送、骑棺散兵、，散兵回来后顶坛、召祖师兵、翻坛、带兵上路。回到家中做和兵合众……言不尽也。除顶坛者外，要留人送师、送神主去白竹垅合炉。

整套仪式由弟子汤某全审定，郭某攸主坛，程某兴兼做礼生，主持杀猪陈牲，张某古专做武教。

同年10月2日（农历八月二十六日）卯时，罗栖东先生谢世。闻讯后，其传度弟子汤某全[2]、程某兴、张某古、口教弟子郭某攸、罗某明、林某根、李某明，本坛师兄郭某辉、师侄郭某金及上堡乡道教同行唐某恕、唐某玖、邓某权、李某正等13人赶到罗家，经过一番商定，将二日三宵的“保奏”科目排定如下：

10月3日（农历八月二十七）

启师造水、收邪落禁、收兵裹斗、锁庙离房、投坛发表、启请武圣、申文奏状、引亡摄召、资宗答祖、礼忏削罪、申文拜表、安神回向、停更歇宿。

10月4日（农历八月二十八）

开更报晓、早朝安位、悬幡挂榜、行香参祠、跪诵真经、大闹洛营、午朝贡表、咒水燃香、巡棺救苦、归山解厄、秉水给引、诵经完忏、迎请车夫、辞灵接牒、焚钱化篢、施衣利孤。

10月5日（农历八月二十九）

召兵集将、团营扎寨、支粮赏将、出山朝筵、骑棺散兵、接灵返祠、和兵合众、贴桥上座、和合先朝、谢师送神。

二、仪式内容

（一）启师造水、收邪落禁

启师造水是上垅坛各类法事的开场科目，故理所当然地要由新的坛班继承人郭俭攸亲自主持。是时，主坛师身穿道服，净手上场，先在坛前行香、稽首、跌珓定占，并用请尺在中台左下角下了一道“紫微令”，然后化纸作揖，手挽关诀开口请师、通意、祈保、变香炉、变水盅、变身。将坛案上放置的水盅放在香炉面上烟熏一下，以示确认水盅内外已沾满仙气，然后左手持盅、右手持灵尺在台前步罡造水。行完罡，用手指在台面上画道“金井令”，再将水盅置于金井内，一边念咒，一边在盅面上画解秽令、金钢令、紫微令（又称“光头紫微令”）、普庵令、收煞令、五雷令、四纵五横令、火斗令[3]……最后，在画金井令、符脚令的同时，大喝二声“一画成江、二画成河、三画三重山、四画四重海。”“开天门、闭地府、塞鬼路、破鬼肚、串鬼心、断鬼头、除鬼腰、截鬼脚，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令勅。”，同时跌珓定占，造水便大功造成。于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清水便变化成了具有无穷法力的神水。

造水之后，接着藏魂。所谓藏魂，即要把主坛师及雷坛周围的所有人口、牲畜的灵魂都隐藏到神水中去，使鬼怪邪师看不见，找不到，以便确保他们的生命完全。藏魂之前，主坛师照例先要为自己变身，以示将自己的凡身变化成普庵祖师的正身、观音的正身以及大幡师主、大幡师爸、口教师公的正身，从而进入到神明的境界。接着，再依次为在场的人口、牲畜变身，并俯身到水盅面上，向水里呵一口气，以示把所有人口、牲畜的灵魂都藏到了大海之中。

藏好魂，随即收邪落禁。所谓“收邪落禁”，目的在于收尽坛场内外的阴阳邪师、四季耗神及各种瘟瘴时气，以保证坛场的洁净，迎接神明及亡师灵魂的莅临。是时，主坛师手端瓷碗，将碗倒扣在地上，碗内放木炭一块，以象征火牢。接着手抓雄鸡一只，将鸡按倒在地上，先请师、变鸡（把普通的家养鸡变化成能呑邪食魔的金鸡），再手挽五雷诀，艾萨克米的方式象征性地向外发兵收邪，并将所收邪耗先送入雄鸡口中，再转移到瓷碗内。最后用红纸盖住瓷碗，并在纸面上压块红砖，勅一道“金井令”，以示已将邪耗牢牢地镇压在火牢之中，仪式即告完成。

（二）收兵裹斗、锁庙离房

收兵裹斗、锁庙离房是崇义普庵、闾山、老君各派道士亡故时必做的一项科目。据罗栖东先生生前告诉笔者，道士的丧葬仪式之所以会与一般俗民不同，根本原因是道士生前曾入过老君衙门，授过道职，身边还有阴兵相随。而这些阴兵，在未被招募之前，均为世上阳寿未尽的孤魂野鬼。为了不使这些阴兵在得到道士亡故的消息后四散逃亡，故、在道士断气时，家眷们切忌放声痛哭，而要保持静默，以等待同行道士前来为之“收兵裹斗”。

所谓“收兵裹斗”就是由主坛道士将亡故道士以前掌管的阴兵阴将全部召集到一起，赶进“兵营”（用竹筒做成的“兵斗”便是“兵营”的象征物）去，使其不流落到民间为害百姓。在“收兵裹斗”之前，助坛师们要先在仪式场的右边安置一张中台，台上挂文武两坛功德（即神像），设“祖本宗师”牌位，神前设香烛、茶酒、素果等供品。同时用小毛竹制作兵桶一个，三角兵旗五面（旗上分别写“金城兵”、“木城兵”、“水城兵”、“火城兵”、“土城兵”）、纸灵牌三座（牌上分别写“归朝弟子罗逵一郎头中台光魂  神主”“归朝弟子罗逵一郎腰中爽灵魂  神主”“归朝弟子罗逵一郎脚中幽精魂  神主”，以代表亡者的三魂七魄）。还要在道坛中台与住房中台之间架设起一块桥布。

仪式开始，主坛道士先在坛前请师、变身、变兵斗，变桥布，以示把自己的凡身转变为祖本宗师、十大都司[4]的正身；把兵斗变为琉璃宝殿、风和日暖逍遥境；把兵斗中的米粒变成珍珠玛瑙；把桥布变化成通天透地的金桥，桥头直透亡师身边，桥尾直透三十三天玉皇、老君大殿。接着，由孝眷手捧事先准备好的三块小灵牌，随主坛师进入亡师的住房中。主坛师手挽祖本宗师诀，面对亡师遗体收魂三次，以示把亡师头上第一台光魂、身上第二爽灵魂、脚中第三幽精魂尽皆收在灵牌之上，藏在琉璃宝殿中，仰差三元将军[5]日夜守护。收魂后，在引魂幡的引导下，眷属们将三块灵牌分别通过桥布移送到道坛中台上，安放到预先准备好的兵斗中，顶上再盖上一块小红布。接着，主坛师一面念咒，一面在布面上画金井令、光头紫微令，并“口封五道将军[6]、十大都司，封住阳光不露，内神不出，外神不进”。而后出大门口，先挽三次铲诀，以示用铜铲、铁铲关上仙魂一重门、二重门、三重门，门门闭塞。再挽麒麟诀、狮子诀，以示把大门化为麒麟、狮子，吞食敢于来犯的魔鬼邪师。最后吹响锡角，号令三元将军拦截大门，守住亡师灵魂，名之为“拦门截障”。“拦门截障”后，主坛师手挽“障诀”、小心退场。

退场后，主坛师及其助手从亡师雷坛上拣出除“上圣宗师兵”以外的所有兵旗（计有左营天仙兵、右营地仙兵、王姆兵、福主兵、三清上圣兵、花公花母兵、罗逵一郎左右兵、罗逵一郎前后兵、罗逵一郎随同兵、东夷兵、南蛮兵、北狄兵、西戎兵等）,坛前告神后一同来到亡师房中,一人吹响锡角,一人挥舞兵旗,口唱“召兵歌”,以示把亡师雷坛上的兵将全部召集到一起。召完兵，主坛师将兵旗全部插入兵斗，并将兵斗从中台移到地面上，先支粮，再围着兵斗唱“团营扎寨歌”以示安顿兵将。歌后，宣化“倒头集兵疏”、“支粮牒”，并杀鸡犒赏。

紧接着，主坛师从中台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五面三角小旗，先坛前告神、通意，以示秉告表明，归朝弟子罗逵一郎已经辞世，为防止下司假传勅旨，逼勒亡师仙魂飘落他方，奉请祖本宗师号令三十六营神战兵及金木水火土五城兵马，宅前屋后布下罗围，严格盘查过往魂灵。然后手持兵旗在门前吹角召集神战兵、五城兵。召兵后，带领在场众道士绕宅奔跑三圈，并将五面兵旗分别插在住宅的大门前及四个屋角上，以示扎营守护。最后回坛安神，“收兵裹斗”即告完成。

稍稍休息后，主坛师再次坛前启师、通意，并手持五个小碗及五张小红纸，出到大门口，依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请出五方兵将，去关锁各个方位大小庙宇的庙门，以防止庙神假冒仙师去闾山衙门顶替赴任。每锁住一方庙门，主坛师要用红纸盖住一个小碗。待五方的庙门全部锁齐，主坛师将五个小碗移到中台下面，用竹箩盖住，以示将各个大小庙宇的庙神都集中到中台下面接受供养。并当坛宣化“锁庙牒”一道。

锁庙后，主坛师吩咐家眷用雷坛上昔日收藏的符水为亡师沐浴、更衣、盛妆入殓。而后将棺木移到仪式场的左边,并在棺木前架设灵台,用引魂幡将道坛中台上的兵斗及斗中的兵旗、亡魂小灵牌一起接引到灵台上，安位后敬茶献酒，虔诚供养，最后在灵前宣化“离房疏”、“申死状”。

据汤道士介绍，过去做“离房”，要比现在复杂得多。是时，要在大厅右边棺木前放张竹椅，亡师沐浴后，主坛师先要为亡师开道、造仙桥，再将亡师的遗体背到竹椅上端坐。椅前放踏凳，凳下放一个水盆，水盆中再点亮一盏具有五头火的油灯，其坐势与红楼普度的坐衙基本相当。由于此时尸体已经僵硬，为了软化尸体，主坛师要用锡角往亡师的耳内拼命吹气,直到其坐稳为止。后来，大家觉得用真尸气忿过于恐怖，便改用稻草人替代真人。再后来，就干脆改用灵牌了。

离房之后，孝眷开始放声哭泣，丧葬仪式正式开始。

（三）投坛发表

投坛，又名起文坛，这是任何一场文法事都必须科演的首场科目。是时，担任主坛的顶礼师先坛前秉佛、通意，随即唱香赞、灯赞、水赞、三宝赞，然后燃香洒净、安慰龙神、请五方天王洁界，最后恭对请圣。其所请圣明主要有上圣**三宝、十方三世一切诸佛、诸菩萨、天曹地府、十殿冥王以及三清上圣、王姆众仙、闾山九郎、三奶夫人、历代祖本宗师、州县城隍、本坊福主、社令真官等，请圣后接着祈保、宣化投坛表、追亡关，最后安佛下坛。

（四）引亡摄召、资宗答祖

引亡摄召、资宗答祖又称召亡、请祖，两项科目可连贯进行。科演之前，先要在门前架设一张中台，台上设香烛、素果，台前放置一只脸盆，盆内放清水、毛巾。仪式开始，顶礼师照例先坛前请佛、变身、变孝服，以示将亡师孝眷们的丧服变化成五彩祥云，遮盖孝眷人等灵神不见，灵鬼不知。接着，孝眷成服（即穿孝服），面向外跪伏在大门口。顶礼师从孝眷手中分别接过亡师与祖宗神主牌(亡师神主牌用白纸制作，正中贴一行红纸，上写“新逝显考罗公讳栖东老大人一位  魂下”，背面贴亡者生殁年月时辰)，安放于中台之上，接着恭对请神、通意，并以阿弥陀、地藏王、引路王的名义，挥动召魂幡，召请亡师及亡师历代祖先沐浴整装，“归灵就座，听法闻经，从此改往修来，修持戒定慧，断绝贪嗔痴。提正身，正法身，从人道而归佛道，歌扬法乐，引赴道场，参拜佛圣，哀求忏悔。”召魂后，眷属手捧祖先及亡师的灵牌，在手执召魂幡的顶礼师引导之下，先坛前参佛礼圣，而后将灵牌分别安放到祖宗台及亡师灵台上。

资宗答祖之后，随即在祖堂前杀一头大肥猪，并取下猪头、猪尾，由顶礼师一一呼赞，供奉于灵台之上，名曰“杀猪陈牲”。由于这套仪式属于儒家礼仪，一般道士无权主持。唯有罗栖东先生所带的传度弟子程绍兴具有高中文化，并在小学毕业时做过毕业酒，拜过孔子，所以罗栖东先前留下遗言，嘱咐该仪式须由程绍兴主持完成。

（五）启请武圣、申文发奏

启请武圣、申文发奏又合称武坛发奏，是每场武法事必须科演的首场科目，内容包括呈锣发鼓、投坛请圣、奏状、起旗开岳、装身行罡、造桥接圣等。

所谓呈锣发鼓，即要通过一道科仪程序将道坛上需要使用的道具，如锣鼓、锡角、师刀等变化为二十四蛮雷声、狮子吼声、闾山九郎、王姆仙娘、三位夫人、祖本宗师的号角声、斩邪驱魔的飞刀利剑。  

是时，主坛师先要在坛前启师变身，接着，一边敲小锣，一边唱“呈锣发鼓词”，内容为：数说锣鼓根源、变锣、变鼓、并号令五方兵马速速赶赴道场下罗围，“围得邪神邪鬼莫交通”。最后，主坛师手持锡角、师刀，在坛前变角、变刀后，于门前接连吹角三声，以示叫开天门地府，迎请神明下凡。

呈锣发鼓之后，主坛师手挽关诀，在门前分别关请上、中、下三洞[7]诸师、诸圣及各路兵将。

请圣后，接着在坛前祈保、奏状。所谓奏状，即向三界神明奏明本场法事的目的，祈请他们光照来临。是时，主坛师照例先坛启师，然后一手拿师刀，一手持申坛状在坛前行罡，以示历经千山万水，将奏状送进老君衙门，祈请奏书仙官火速将其转送到各个仙宫神祠。行罡后，主坛师坛前宣状，并将卷成筒状的奏书竖立在中台上，让其慢慢焚化。最后挽白鹤诀、车诀，以示将奏状送入九天云霄。

发奏后，主坛师休息片刻，而后再次入坛启师告圣，并手持兵旗，出外召请五方兵马。接着吹响号角，号令各路兵马打开天门，扫清道路，名之为“起旗开岳”。

起旗开岳后，接着装身行罡。所谓装身，即主坛师要把自己的凡身变化成王姆、三奶夫人的正身[8]，以收尽坛场内外的邪魔鬼怪，迎接神明的到来，其内容包括造席、下罗围、借衣、变身、行罡、洁界化现等六项。

是时，主坛师先启师告圣，接着，便手持一床卷成筒状的草席，先造席，再抓住草席的一头，一个滚翻，顺势将草席铺在地上，称之为“下罗围”，又一个后滚翻，顺意将草席翻转到另一头，称之为“反转村头作村尾，反转村尾作村头”，寓意转动罗网，使邪鬼辨不清方向，乖乖就摛。

下完罗围，主坛师从内坛取出女衣、罗裙、夫人箍、法帕，先一一展示这些道具，说明他们不是非凡之物，而是从王姆仙娘那里借来的天上宝物。接着坛前换衣、变身藏魂，并手持师刀、脚穿新鞋，在席上行祖师罡、本师罡、王姆打邪罡、独脚魔王罡、王姆点兵罡。

行过罡，主坛师重新坛前启师，并请求东、南、西、北、中五方结界大王带领所部，在通住仙境的道路两边结起千重万重山，以阻挡邪鬼邪师进入，同时将沿途的房屋变化成大小铁牛，将大门变化成食邪狮子的口和牙，将人口、牲畜变化成鱼龙，一齐都到金龟肚里去藏身，名之曰“洁界化现”。

洁界化现之后，接着造桥接圣。接圣仪式需由二名道士共同科演，其中一名头戴祖师帽、身穿道服、手持朝笏；另一名头戴夫人箍，身穿女服，手持师刀、锡角。仪式之前，先要在大门外架起一张中台（台上安放香炉及祖本宗师神位、兵旗），并在外中台与内中台之间拉起一块兰色桥布，布面上铺三洞众仙手卷。主坛师先坛前启师，再唱“造桥歌”，祈请三元将军、土公土母、天兵神将及鲁班仙人伐木造桥。仙桥造好后，主坛师带领亡师眷属跪伏在大门口，逐个请神。跌珓应验后，分别挽祖师诀、本师诀、九郎勒马诀、金童玉女诀、白鹤诀、推车抬轿诀，并在幡旗引导下，通过仙桥，将外中台上的香炉、神牌、兵旗逐一转移到道坛中台上，以示将神明迎上了坛场宝殿。最后排宴、献供、宣化“下马疏”，安神下坛。

（六）礼忏削罪

礼忏削罪，又称颂经拜忏，目的是代亡者忏悔，以解除其在世时积欠下的各种罪孽，使灵魂得以超升。据了解，在为罗栖东先生举行的二日三宵的法事中，诵经拜忏一共安排了三次，内容有“水忏”一部，观音经、地藏经各一部。

（七）申文拜表

申文拜表是上垅坛各种仪式中最重要的一项科目，故科演时刻要请阴阳家精心选择。

仪式之前，先准备一个大装盘，盘底垫一块新红布，把事先写好的24道文书，即灵山表、玉皇表、天府表、地府表、水府表、岳府表、三元表、天师表、观音表、普庵表、星主表、真仙表、醮功表、福主表、中界牒、罗王关、监斋牒、常境牒、门神牒、面燃牒、司命牒、守幡牒、太岁申、城隍申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布面上，文书面上复盖一块红布，正中放置一道奏官文，两边分别压上新墨、新毛笔、新白纸扇等文房用品。文书摆好后，先放在中台上供奉片刻，名之曰“印牒”。接着，顶礼师身穿道服，先坛前启师告圣，唱香花水文赞，恭对请圣，而后出大门口召请功曹，并宣化奏官文，以通知奏官功曹火速奏报三界神明领受奏章。召完功曹，再回到坛前，手捧大装盘，在香炉面上过炼若干次，接着在坛前宣灵山表。宣表后，将24道文书连同文房用品一起护送到大门外的天香炉中焚化，最后，安佛下坛。

（八）安神回向、停更歇宿

安神回向、停更歇宿是法事第一天的压脚科目，内容均为向在坛的各路神明申明：当天的法事已经做完，祈请神明安心歇宿。因本场法事囊括了文武两坛，所以压脚科目也要分成两坛进行。其中，安神回向主要针对文坛神明，而停更歇宿则针对武坛神明。

（九）开更报晓、早朝安位

与安神回向、停更歇宿相对应，开更报晓、早朝安位是第二天法事的开场科目，内容是向文、武两坛神明奏报，新一天的法事即将开场，祈请各路神明漱洗整装，光照来临，而后虔诚上香、献供。

（十）悬幡挂榜

悬幡挂榜是向阴阳两众公示本场法事的基本内容，并以幡旗形式召请各路神明及孤魂野鬼一齐前来为本场法事作证盟。是时，顶礼师先坛前启师告圣，而后率亡师眷属外出竖幡、安位、张贴文武榜。

本场法事共竖了孤幡、胜幡、掌长钱幡等三杆幡竹，其中，孤幡用白纸制作，而胜幡、掌长钱幡则用兰纸制作，幡竹上分别安置“南无沃焦山上鬼界城中面燃大士菩萨”、“坚牢地狱”、“南无三界守幡使者”等神位。安位后，逐一献香进酒，最后回坛安佛下坛。

（十一）行香参祠

所谓行香参祠，即顶礼师率亡师眷属到祖祠及邻近的庙宇去进香朝拜，并宣化请神表一份，以祈请祖先及各路庙神赶赴法场，一块作证盟。

在行香参祠的同时，一部分人在家诵经，另一部分则上山科演迁营、开土皮。

所谓迁营、开土皮，实际是为墓地选址，并为之举行一套简短的奠基仪式。是时，主坛师先在坛前启师、灵前告慰亡魂，而后吹角召兵，并手持兵旗、锡角、师刀，与亡师眷属一齐来到预先择定的坟场。到场后，主坛师先告慰五方龙神土地，然后吹角号军，排兵，并围着选定的穴位下罗围三次。布好罗围之后，宣山头榜，并将榜文悬挂在附近的树枝上，口封五方兵将到场日夜守护。挂完山头榜，孝长子跪在地上，用锄头在选定的墓穴位置上连挖三下，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主坛师则手挽“障诀”，小心退场。

开过土皮后，请来的匠人便动工挖土建坟。

（十二）大闹洛营、午朝贡表、咒水燃香

大闹洛营，又称“乐营”，它与午朝贡表、咒水燃香一起构成文、武两坛法事的献供仪礼。前者主要针对武坛兵将，而后者则针对文坛圣明。是时，乐队要先打一阵闹台锣鼓，闹台后，主坛师先坛前启师请神，接着召兵、支粮。支粮后，坛班全体道士在主坛师的带领下，有的吹角，有的挥舞师刀，有的打锣敲鼓，一起围着中台不停地奔跑、以示为兵将取乐，故名“乐营”。

乐营后，坛场由武转文，顶礼师上坛燃香洒净，恭对请圣，礼佛献供，并带领坛班道士打锣敲鼓，围着中台奔跑跳跃，名之曰：“走朝”。走完朝，顶礼师坛前宣化午表一份。

化完午表，顶礼师手持幡旗、水盅，分别到旁神位（即神坛左右两边的次要神位）、祖宗牌位、亡师灵位、门神位、福主位、幡神位前扬幡洒水，顶礼膜拜，名之为“咒水燃香”。

与此同时，另一班人马则与眷属一道上山查营。所谓查营，实际是查验坟墓的工程进度与质量，看是否符合主人的要求。是时，主坛师照例要在坟头前启师请神，而后吹角召请五方兵马，敦促其尽忠守职，建营、守营不放松。

（十三）巡棺救苦、归山解厄

巡棺救苦、归山解厄，在崇义上堡地区，不管是一般村民还是道士，凡超度法事都须科演的项目之一，目的是为亡者解冤释结，使其灵魂尽早脱离苦海。

仪式之前，先要准备新伞1把、新席1床、白头布3尺3寸、白腰布4尺8寸、裹斗布2尺7寸、解结线1束、解结钱48枚、纸长钱48串、三角形归山旗48面、米斗1只、空斗1只、米筛1个、水盆1个、秤1杆、铜镜（或玻璃镜）1面、小油灯7盏、大利市（礼金）2个、归山席1桌。并将米斗、空斗、解结线、解结钱连同亡师神主牌一起放置在棺木前的灵台上。空斗中插秤杆、归山旗，挂铜镜。空斗与灵牌的顶上撑起一把新伞。台角上悬挂48串纸长钱.。台下放木盆，盆中放剪刀、清水，并在盆中央点亮一盏清油灯，以代表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棺木下面再点亮7盏小油灯（名之为“七星灯”）。

仪式开始，顶礼师先秉佛告圣，秉佛后先绕棺三周，再由领头孝子手捧亡师神主牌到坛前礼佛忏罪。忏罪后将神主牌、香炉一同转移到棺木前安位，之后，主坛师带领孝眷们一边唱“巡棺救苦歌”，一边围着棺木转圈，以安抚亡魂。每转一圈，顶礼师要在棺木前及棺木的四个角各稽首礼圣（大圣光明藏菩萨、三宝**、救苦观音、地藏王、**）一次，亡师眷属则要分别跪拜一次。

巡棺后，顶礼师改换孝服（头上披白，腰上系白），带领孝子、孝孙及其余眷属先坛前秉佛，唱香赞、水赞、灯赞、三宝赞，叹“生老病死苦”。然后一边唱《十别》、《48解》，一边带领孝眷绕棺。每绕一圈，顶礼师要从兵斗中取出一面归山旗，领头孝子则从台角上取下一串长钱，背在自己身上。途中，每走几步，顶礼师要稽首一次，孝眷则要跟着跪拜一次。转完一圈，顶礼师及领头孝子分别将手中的归山旗和长钱交给执事，送到门前的铁锅中焚化。紧接着，顶礼师从台上取出系了48个活结的解结线，由领头孝子解开其中的一个活结，顶礼师则从台上取出一枚解结钱，丢入台前的水盆中，并手挽一个“解诀”，一道冤结就算解开。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把48道冤结全部解完为止。

最后，坛班全体道士、乐手，有的头戴斗笠，有的身披簔衣，有的打锣敲鼓，有的做着各种滑稽动作，与孝子、孝孙们一起围着棺材奔走跳跃，称之为“走归山朝”。

走完“归山朝”，道士们退场休息，享用由眷属们提供的“归山席”。

吃完“归山席”，锣鼓开始“闹台”。顶礼师闻声，重新秉佛起坛，为亡师“散灯”。所谓“散灯”，即要把棺木下燃点的七盏小油灯逐盏熄灭。其间，每散一盏灯，顶礼师要唱一段祈保，念一声佛，如“一盏灯，弥陀佛，一盏明灯照幽冥，照破幽冥枉死狱，超度亡者出沉沦，南无**。”孝眷们则要继续跟着顶礼师绕棺，并不停地跪拜……待七盏油灯全部熄灭，表明亡者的灵魂已经得到彻底解脱，归山仪式便告完成。

（十四）秉水给引

秉水给引是上垅坛专为亡故道士所做的一个专项科目，内容包括秉水、开道、游宫、化路引、化缴连、化诰牒、开庙、索案等。

所谓秉水，亦即用圣洁之水为亡师解秽、洒净。是时，主坛师先坛前启师咒水，变米，以示将符水变成观音手中的甘露水，波涛汹涌的东海水，把米变化成千万天兵、百万天将。变完米，接着变身、藏魂。最后手持水盅、米谷碗，从亡者住房开始，一直到厅堂，沿途一边念咒，一边不停噀符水、撒米谷，以示将屋内的妖魔邪气全部赶走。

秉完水，主坛师重新启师请神，而后手持兵旗、锡角，出大门外吹角召请东、南、西、北、中五方兵将，请他们“挥兵跃马到阶前，打开东（南、西、北、中）方长安道，条条大路通衙前。亡师打从大路过，老君衙内讨高官”。开道的同时，先后宣化开路关、衢天牒、里社牒、河头关，以示扫清沿途障碍，迎接亡师到来。

开通五道后，主坛师再次启师请神，通报“今有归朝弟子罗逵一郎先年投师学法，现福满归仙，伏请祖本二祖前来认识。”通意后宣化认识状，而后手持锡角、师刀在席上行罡，以示带领亡师先后游历上界东宫、花宫、茶酒宫、无忧宫、逍遥宫、长生宫……等12个仙宫。每游一宫，均要先化门关牒一道、烧纸钱一张，以示叫开宫门。12仙宫全部游完，主坛师一个前翻滚，跳出席面，而后挽祖本宗师诀、沉天灭地诀断后，以示“仙魂骑鹤上天去，凡师骑龙下海藏，水牛犀角盖吾身，回头一诀断根源”。俗话称其为“人鬼分离”。

游完仙宫，主坛师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路引”、“缴连牒”及亡师开朝时取得的24道诰牒（总符宝诰、伏魔宝诰、玉皇宝诰、三清宝诰、斩鬼宝诰、参御宝诰、北极祛邪宝诰、横行十任宝诰、请军宝诰、资职宝诰、老君宝诰、公验文牒、九凤破秽公牒、行营公牒、无忌公牒、出身公牒、管兵公牒、合同公牒、老君牒、检验公牒、真君公牒、招军榜、朝簿），一一陈设在大装盘上。先请亡师家眷及村中耆老检牒，而后坛前启师、请神、通意，告之亡师生前曾投衙领受过诰牒，今让亡师随身携带，请老君衙门逐一验明，封官赐爵，荣耀其身，并请沿途鬼域一一放行。通意后，分别宣“路引”“缴连贴”，并将“路引”、“缴连牒”及24道诰牒一齐放入一口事先准备好的铁锅中，锅面上再用另一口大小相同的铁锅复盖住，让其暗中火化。化后，将灰烬悉数倒进一个用白纸制作的路引袋里，放入棺木之中。

据说亡师身带这些诰牒，经过老君衙门验证后便可取得城隍、社令一类的官职，而不会象一般平民一样饱受地狱之苦。

化牒后，主坛师重新启师告神，而后吹角分别召请五方兵将打开各方大小庙宇的庙门，放出庙神。同时把藏在道坛中台下面，代表五方神庙的小碗上的红纸一一揭开，最后宣化“开庙牒”一道。

化牒后，主坛师再次祈师，求索左营兵、右营兵、五方兵、天仙兵、地仙兵，并号令诸州县城隍准备军粮，田君社令修桥铺路，河泊水官备下舡车，都督将军迅速调兵遣将，以备护送亡师登天堂。求索后，当坛宣化索案牒一道，以示将亡师往日的兵马一起交付给亡魂随同赴任。

（十五）迎请车夫、辞世接牒、焚钱化篢、施衣利孤

迎请车夫、辞世接牒、焚钱化篢、施衣利孤是崇义上堡地区每一场文坛超度仪式均要科演的通用科目，为道士举行的保奏仪式自然也不例外。

所谓迎请车夫，顾名思义，是为亡师雇请搬运财帛的阴间劳工。是时，顶礼师先坛前秉佛，念准提咒，接着宣化“脚牒”、迎请车夫。并给车夫焚化冥钱，为他们三献酒，祈请车夫沿途小心爱护财帛。

请完车夫，顶礼师重新坛前秉佛、念准提咒，并燃香洒净、恭对请圣、献酒上香。接着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度亡公据”，先在坛前香炉上烟熏一下，名之为“印牒”。印牒后，顶礼师手持引魂幡将亡师神主牌从灵屋取出，先接引到道坛礼佛，再转引回灵堂，放置在灵台上，然后宽慰亡魂，告之二日三宵的法事即将做完，明天要各奔前程，请其安心上路，赶赴天堂。最后宣化“度亡公据”一道，名为“辞灵接牒”。

辞灵之后，接着外出烧篢、化灵屋。所谓“篢”，其实是装满冥币的纸箱。是时，孝眷们先把灵屋、纸篢堆放到大门外，顶礼师先门外请圣，接着请四大天王带兵在灵屋及纸篢四周下罗围。发火后，祈请引路王菩萨接送亡魂：不要往东方，不要往南方，也不要往北方，只要往西方，去到西方升天堂。

化灵烧篢后，接着施衣利孤。

施衣利孤又称度孤，或称“放小蒙山”。仪式之前，先要在大门外安放一张中台，台上设救苦天尊神位，神前供香烛、米酒、甘露茶、花米、花饭、松子（米果）、佛手（米果）、甘露粥。仪式开始，顶礼师先台前秉佛、燃香洒净、恭对请圣，再讲经说法，安慰孤魂野鬼改恶从善，早日脱离苦海。说法时，顶礼师要不停地把露粥、花米、花饭、松子、佛手等撒向远处。最后，由内而外，点燃36品香、36品烛、焚化36件孤衣，以示礼送孤魂野鬼各走远方。

（十六）召兵集将、团营扎寨、支粮赏将

召兵集将、团营扎寨、支粮赏将是道士出殡之前的最后一场武教科目。是时，天已大亮，主坛师先坛前启师，接着便出大门口吹角召兵集将。召兵后，用兵旗将所召兵将带回坛前一一点兵，并宽慰各路兵将驻营待命。

之后，主坛师从道坛中台上取下兵斗，放在坛前地面上，主坛师手持小锣，围着兵斗唱“团营扎寨歌”，以示把各路兵将集中到一起。

团营扎寨歌之后，接着在坛前铺开一张草席，主坛师手持米桶、背插兵旗，先坛前启师、宣化关粮牒。而后坐在席上一面点兵，一面用师刀将米桶中的大米一把一把地拨出桶外，以示为士兵发粮。

支完粮，主坛师再从坛内取出五个小碗，并在每个碗内倒入一些米酒，请解秽仙师、解秽童子为之作证盟，“若是红花有暗秽，雪山神水洒光明”。解秽之后，先勅令、通意，然后宰杀一只雄鸡，将鸡血分别滴入五个小碗，制成“红花”。最后将红花移到大门外，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先后将盛了红花的小碗倒扣在地上，名之为“赏将”。

赏将后，接着置楼。是时，主坛师重新启师、通意，然后手持锡角、师刀唱“置楼歌”，以号令“闾山门下置高楼，置起高楼高万丈。楼下望楼上，枪刀器械白如霜。楼外置米仓，众军吃饭不用愁。”……最后，安师下坛。

（十七）出山朝筵、坟头散兵

出山朝筵、坟头散兵又合称“出殡”，其仪式内容与一般俗民的“出殡”有着明显的区别，因而显现出道士丧葬仪礼所具有的特殊风格。

出山之前，先要在棺木前架设一张餐桌，桌上供茶、酒、肉、饭，众孝眷跪伏在餐桌之前。主坛师先坛前启师、秉佛，接着，手持水盅、请尺，在棺木前勅符、念咒、挥洒法水，以示为亡者打开咽喉，词曰：悲天长夜苦，热恼香茫中，猛火入咽喉，常忧饥渴路。一洒甘露滋，二洒热恼润，三洒得清凉，法水难思议。大慈大悲，是故开喉真言今当持诵，唵三声娑婆诃。

开喉后，主坛师先灵前吹角启动亡师灵魂，跌珓应验后，口报“仙魂威灵亲到座，凡仪果供献尊前。孝亲虔诚无可献，壶觞美酒答亲恩。”，接着，领头孝子跪伏在灵前，顶礼师手持酒壶，向亡师三献酒。

灵前奠酒后，主坛师移步到道坛，先排筵，再一边唱《十二月劝酒歌》，一边轮番献供，名之为“设送”。

设送后撤去餐桌，主坛师重新启师告圣，孝眷、亲友从领头孝子开始，一一向亡师献香、献酒，以示奠别。最后，由主坛师献灯、化钱，并取出事先写好的往生牒，宣牒后就地焚化。再从灵台兵斗中取出代表亡师三魂七魄的三块小灵牌，一一焚烧在锡角内，并用力将灵牌焚化后留下的灰烬吹向空中，以示送亡师的灵魂登上天堂。

奠别后，接着封棺，并把封好的棺木移送到大门外预先放置好的二条长木凳上。主坛师则在坛前改换女装：身穿女衣，腰系红裙，头披兰帕，帕外裹夫人箍。并从兵斗中拣出罗逵一郎左右兵、罗逵一郎前后兵、罗逵一郎随同兵、东夷兵、南蛮兵、北狄兵、西戎兵等兵旗,插在自己的背上，接着请圣、请将军、变身、藏魂。另一名道士则继续身穿道服，手持水盅、米碗，与手举火把的眷友们一起，再一次由内而外的撒米、噀水，追邪赶煞，最后顺势将大门关上。

主坛师出到大门外，先在棺前吹角召兵、排兵列阵，以排得“强兵在前，弱兵在后。老兵在前，新兵在后。长枪在前，短枪在后。红旗在前，黑旗在后。大炮在前，小炮在后。铜弓在前，铁弓在后。杀手在前，扶魂在后。南蛇在前，毒蛇在后。黄斑在前，乌虎在后，麒麟在前，狮子在后……列成阵势，火速护送归朝法官罗逵一郎赴吉龙山上迁坟下葬，安营落业”。排完兵，主坛师吹角请圣，并宣化出山朝疏。化疏后，主坛师背扛兵旗，手持锡角、师刀，骑在棺木上。另一名道士则手提雄鸡，菜刀，先当空启师、变鸡、变刀，然后口念斩煞词，在棺木头上一刀将鸡头斩下。八位事先雇请好的将军随之一声吆喝，立即抬棺出发。沿途，主坛师骑在棺上，一边变身，一边吹角号军。坛班道士则在后面敲锣打鼓，一路追随，场面十分壮观。

到了坟地，主坛师从棺木上跳下，吹角召兵、宴兵。随后，从兵旗中拣出罗逵一郎左右兵、前后兵、随同兵等兵旗，为他们安营扎塞，嘱咐他们跟随亡师一同赴任（这些兵旗在下葬时要一同葬入坟中）。其余兵旗则就地火化，叮嘱他们跟随三元将军速速回洛阳报到。最后，手挽障诀小心退场。

（十八）接灵还祠、和兵合众

棺木送到坟头之后，孝长孙手捧神主牌，与亲友及坛班道士一起，从另一条小道回转家中。在家的亲友则预先在门前烧起一个火堆，并准备米酒、果品、冼脸水、梳子。快到家门时，主坛师吹角传讯，在家的亲友闻讯一齐出外接灵。孝长孙及送灵亲友、坛班道士在门前跨过火堆，并象征性地冼脸、饮酒、梳头之后，一个个迈入家门，把神主牌送回到灵桌上上。主坛师则吹角召兵，并取下雷坛上的兵斗，将灵台兵斗中剩余的左营天仙兵、右营地仙兵、王姆兵、福主兵、三清上圣兵、花公花母兵等兵旗全部转移到雷坛兵斗中，与原先留在雷坛上的“上圣宗师兵”兵旗混合到一起。之后，把雷坛兵斗放到地面上，坛班道士围着兵斗，一边唱“和兵歌”，一边有节奏地拍手，以示把兵斗中的新兵旧兵和合到一起。和兵后，将雷坛兵斗送回原处，等待雷坛继承人择日前来接坛、接兵。

（十九）贴桥上座、和合先朝

贴桥上座、和合先朝是相互关联的二项科目，故一般情况下均可合并在一起科演。

罗栖东先生的祖祠在距其住所约有三华里路远的均源村白竹垅。故仪式开始，主坛师要先要在坛前启师通意，然后将亡师姓名及生殁时辰从神主牌的背面撕下，卷好后放在一个垫了红纸的装盘上。主坛师与亡师眷属敲锣打鼓，将其护送到祖祠。

入祠后，主坛师重新启师，然后手托装盘，在祖龛前行七星罡。行罡后，“请祖本宗师下来贴金桥，贴银桥，架起金桥、银桥，承贴亡魂罗公栖东一位老大人一位形魂、二位香魂、三位灵魂，三魂七魄尽皆贴上家龛中，和得千年香火，万年香火，和得香火千千万万年”。而后面对祖龛，先挽桥诀，再挽和合诀，以示将亡者的灵魂送入祖堂，与祖先相互会面。最后，将亡师的生殁记录投入祖堂前的香炉中焚化，跌珓求准后，大家相互祝贺，回坛谢师送神、送煞。保奏法事即告圆满成功。

三、结语

以上所述，便是2003年10月3日至5日，江西崇义县上堡乡普庵教上垅坛为新逝道士罗栖东先生所做保奏仪式的全部过程。据调查，该仪式不仅适用于普庵道士，同时也适用于全上堡，乃至于湘赣边界南部地区的闾山教、茅山教、先天教、老君教的道士以及安了猎坛、神坛的神婆、神汉及专业猎户。它与开朝、加职等仪式一起，共同构成了上述神职人员的职业生命链。

作为一名道士，罗栖东先生生前既是凡人，同时，在主持宗教仪式时又能变化成老君、王姆、、三元将军、陈林李三奶夫人，成为民间中能与上界神明相互构通的超凡之人。正是这种既出世又入世的双重身份，使得道士的日常生活与一般俗民比较，同中有异，从而显露出其独特的职业身份。如一般俗民，去到别人家中，东西可以随处放，人可随处坐，但道士进了别人的家门，却只能坐在入口处的右边，且吃饭时，绝对不准坐上座，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上座永远是留给太上老君的。另外，一般俗民可以饮食无忌，但当地普庵教、闾山教的道士却严禁吃牛肉、狗肉，认为牛与狗都是他们的恩人，而先天教、老君教道士更是连乌鱼、大鹰也不准碰，认为鱼是忠，牛是孝，鹰为节，狗为义。

其亡故后的丧葬仪式也是如此。据笔者调查，在崇义上堡地区，老人去世后，家人都会为之举行一场以“超度”为目的荐亡法事，内容均以文教科目为主。以2002年4月上垅坛为该乡竹溪村空坑下一位何姓人家所做的一日二宵的荐亡仪式为例，其安排的科目有：请师咒水、开坛发表、悬幡挂榜、召亡沐浴、资宗答祖、奉经礼忏、巡材接引、归山解厄、削罪报恩、颁请雪师、拔炼超升、迎请车夫、辞灵接牒、焚钱化篢、秉水押煞、开香火路、出柩还出、接灵归位、送师还宫。上述20个科目中，除颁请雪师、炼度超升是针对亡者为非正常死亡而特别科演的科目外，其余18个科目都是当地荐亡法事的通用科目。这些科目在罗栖东先生的保奏法事中几乎全部被保留下来，说明作为俗民，他也有一般人所需要的引亡摄召、解冤释结，以求亡魂早日升天的要求。但同时他又是入过老君衙、授过道职，具有与神明直接勾通，并能以神的名义，率天仙兵、地仙兵镇邪赶鬼、驱魔斩煞的超凡之人。为了证明道士的这些超凡能力，所以为道士举行的保奏仪式便要象开朝、加职时一样，科演一系列驱邪赶鬼的武法事，并请当地耆老为他们见证。更有意思的是，保奏法事科演的这些特定节目，与开朝、加职相比较，具有相互对应的关系。如开朝称入衙，保奏则称出朝、出山；开朝有戒法分兵，保奏则有坟头散兵；开朝有传度给凭，保奏则有秉水给牒，即把老君衙颁发的24道诰牒，重新交还给亡者，以便送到老君衙去验证。这一进一出，一给一散，恰恰表现了道士生涯的有始有终，并能通过这些仪式进一步加深公众对道士职业的认同。

在传统社会中，不仅道士如此，其他社会职业者，如工匠、戏子、礼生、风水先生，都有本行业特定的仪礼规范。以通过这些仪礼，规范行业人的行为，建立起行业内外对其职业身份的认同，维持地方社会有秩序的运行。

《传统视野下的身份认同：以一位职业道士的丧葬仪式为例》，载氏著《多元视角下的赣闽客家传统社会》，广州：广东旅游出版社，2024年12月，第144—161页。参引请以纸质本为准。

（2008年在（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视野中的中国地方社会比较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上首次发表。

道教和宗教史研究資訊

注释：

[1] 法号、郎号分别为崇义普庵教一般道士与高功（即大番师）的职名。详见刘劲峰：《赣南宗族社会与道教文化研究》，第227页。

[2] 为保护隐私，文中涉及到的当代人身份、名讳，均作了技术处理，下同。

[3] 详见本书《萍乡老关镇关帝庙太平清醮》。

[4]十大都司，指的是道教天庭雷部之雷霆都司诸神。《（正统）道藏》第29册《道法会元》卷56《上清玉府五雷大法玉枢灵文》记载：“雷霆都司，乃北帝专司之所，列官分职，佐玉机之政。凡世间水潦旱魃，悉请玉枢院禀听施行。至于雷霆斧铁，庆赏刑罚，有条不紊，悉有司存。”在赣南民间宗教的祭典仪式中，经常会要请到雷神都司（或称雷部天将）。由罗栖东自撰的《万法归宗》“请师水咒”一宗记述：“吾师东来东坐、中心结起莲花宝座，驻马停鞭，宽心且坐。皈依大道，元亨利贞。再来拜上道场会上文武圣贤，佛堂三宝、海会圣贤诸大菩萨，南海观音、普庵祖师，王、马、温、康、朱、殷、关、赵、庞、刘、苟、毕、邓、辛、张、陶八部雷神十员天将。”

[5] 三元将军，详见刘劲峰：《赣南宗族社会与道教文化研究》之《流行于赣湘边界地区的阳平大幡科仪》，第280页。

[6] 五道将军，又称“五道大神”，是唐朝至五代时期民间信仰中广为流传的冥界神灵。《太平御览》载：“北齐崔季舒，位至侍中特进……又其妻曾昼寝，见一神人，身长丈余，黑体黑毛，前来逼己。巫曰：‘此是五道将军，入宅者不祥也。’”在道教轮回转世体系中，五道将军为东岳大帝属下分掌生死荣禄的大神，（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卷十《三洞经教部》记载：“何谓五道？一道者，神上天为天神；二道者，神入骨肉形为人神；三道者，神入禽兽为禽兽神；四道者，神入薜荔，薜荔者，饿鬼名也；五道者，神入泥黎，泥黎者，地狱名也。”

[7]道教经典分洞真、洞玄、洞神三部，合称“三洞”。言通玄达妙，其统有三，故云“三洞”。见《云笈七签》卷六引《道门大论》。

[8] 详见刘劲峰：《流行于赣湘边界地区的阳平大幡科仪》，载《赣南宗族社会与道教文化研究》，第264—3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