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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先生的俄国梦和东正教扩张
发布时间: 2017/9/29日    【字体:
作者:希金斯
关键词:  普京 俄国 东正教  
 
 
 
2013年的时候,俄罗斯电视一台拍了个名叫《罗斯二次受洗/второе крещение Руси》的纪录片。在影片中,俄罗斯总统普先生讲述了他小时候「秘密」受洗的小故事——当时父亲在工厂工作,虽然是个普通的党员,但也算是个草根级别的党内生活的积极参与者。所以,母亲就背着父亲和家里人,秘密地给他洗礼,让他成为了一个东正教教徒。
其余的采访内容,就是普先生非常高瞻远瞩地在称赞宗教对于俄罗斯的好处——不仅对内能激励人民爱国,是一笔巨大的道德财富和精神财富。对外,也能更好地团结其他独联体国家。
 
这段采访的内容一直挂在克里姆林宫的官网上,彰显了宗教与国家的紧密联系。不过,对于普先生的宗教情结和东正教在后苏联空间中的不断扩张,有些人却有不同的理解,比如《New York Times》,下面的内容就来自他们2016年获得普利策奖的报道。
 
宗教的力量
 
巴黎塞纳河畔正在修建一座新的俄罗斯东正教教堂,已经完工的金色洋葱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一堆政府机构和使馆中显得特别突兀。更突兀的是,这座教堂离爱丽舍宫不远,那里隐藏着法兰西最隐蔽的国家机密。
 
克里姆林宫为了得到这块空地已经在巴黎游说了多年,终于,他们击败了沙特阿拉伯政府,从搬走的法国气象局那里抢到了这块黄金宝地。原本普先生承诺在此花费1亿美金修建一个「俄罗斯精神和文化中心」,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塞纳河畔出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庞然大物。
 
法国情报机构相信,这可不是又一座「亚历山大三世桥」那么简单,(注:巴黎最华丽的桥梁,得名于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他在1892年缔结了法俄同盟。1896年10月他的儿子尼古拉二世为该桥奠基。)这个来自前任克格勃成员的「总统厚礼」没准另有隐情。
 
如果你仅仅担心这又是一个「克格勃式」的监听站,那就太肤浅了,普先生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对俄罗斯来说,东正教有时候比AK47和克格勃更有力。
 
当俄罗斯破旧的大炮飞机坦克在乌克兰和格鲁吉亚耀武扬威、隆隆作响时,普先生悄无声息地动员了东正教力量来扩张俄罗斯的影响力。他现在宣扬的「俄国梦」不允许任何个人价值超过家庭、社群和国家,而东正教教会的主张,恰恰与普先生想塑造的「俄罗斯价值观」不谋而合。
 
和沙皇时代一样,东正教成为克里姆林宫无比坚定的盟友,在全球化的浪潮冲击中他们再次坚定地站在一起,共同抵御多元文化、女权运动和同性恋对当代俄罗斯的冲击。
Dmitry Kostyukov神父说,东正教现在已经成为克里姆林宫对前苏联地区施加影响最有力的武器。比如,在亲莫斯科的东正教神父们不懈努力下,摩尔多瓦终于没有和西方融合;在东正教教会的运作下,黑山共和国也在加入北约的路上走得磕磕绊绊(不过2017年他们还是加入了北约)。
 
显而易见,东正教已经成为克里姆林宫达成自己政治目的强有力手段,这让西方挺不安的。
 
更让西方不安的是,信仰也成为普先生在西方的的传声筒,颇有点「你有北约、我有教会」的架势。
 
随着东正教教会的向西扩张,普先生的声音也传进了法国等已经世俗化的西欧国家。其中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这座距离埃菲尔铁塔不远的教堂,由于其强大的克里姆林宫背景,法国前文化部长建议把这座教堂命名为「圣弗拉基米尔大教堂」。(注:弗拉基米尔是普先生的名,而1000多年前,带领全体基辅罗斯受洗的人,叫做弗拉基米尔大公)
跟教会在巴黎的和平行动不同,俄罗斯教会在法国南部的行动更为直接和激进。俄罗斯教会在法国南部城市尼斯连战连捷。
 
尼斯有著名的东正教教堂圣尼古拉大教堂,该教堂是俄罗斯境外最古老、最著名的东正教教堂,建于1902至1912间,由沙皇尼古拉二世所建,以服务于当时日益壮大的俄罗斯裔群体,气派一点也不比莫斯科的教堂差。最近这里上演了一次教会内部的「宫斗大戏」,最后莫斯科势力占了上风,把原来的法国牧师挤出了圣尼古拉大教堂。
 
「克里姆林宫像章鱼一样把他的爪子伸的到处都是,他们想让大家承认只有一个俄罗斯,那就是普先生的俄罗斯。」Alexis Obolensky这样说。
 
他原来是尼斯教区东正教主教。这个教区的人很多都是1917年十月革命以后逃到法国的白俄后裔。可想而知由于历史原因,这些信徒根本不买普先生的帐,可是教会毕竟不是民选的,「沙皇」要硬来,谁也拦不住。
 
疆域的扩张
 
法国东正教教会效忠于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也就是以伊斯坦布尔为中心的东正教教派,他们为那些普先生的宗教反对派提供避风港。在和莫斯科进行了长时间的角力以后,Obolensky的教派失去了尼斯东正教的主导权。
 
随后尼斯的东正教牧首由莫斯科直接指派,新的牧首改变了尼斯教会温和的做法,致力于改变法俄之间越来越冷淡的关系。
 
当从俄罗斯远道而来的神职人员夺取尼斯东正教堂欢庆胜利的时候,Obolensky和他的信徒们也开始了无力的反抗,他们在教堂的铁门上挂了标语:「打住吧,普先生!这里不是克里米亚,也不是乌克兰,原死者安息!
 
实际上莫斯科和君士坦丁堡派的冲突由来已久。君士坦丁堡派在沙皇俄国时代就受克里姆林宫排挤,主要原因就是他们与俄罗斯「神圣的」价值观不符。
 
君士坦丁堡派相对开明,广泛接受西方来的自由思想,而这点无论是老沙皇还是普先生都不喜欢。现在俄罗斯反美情绪严重,还看不惯「堕落的欧洲」,俄罗斯媒体经常把欧洲戏称为「Gayropa」(gay+Europa),来讽刺欧洲对同性恋广泛接受的态度。
 
「现在跟以前不同了,教会已经沦为俄罗斯的国家工具了。它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要遵照克里姆林宫的意愿。」
 
Sergei Chapnin这样说。Sergei曾经担任莫斯科大牧首官方杂志编辑,在东正教教会中是很有影响力的人物。
 
东正教跟天主教不同,天主教有至高无上、不可置疑的统治者,那就是坐镇梵蒂冈的教皇。而东正教教会分裂成了12个自制的教团,每个教团都有自己的领袖,其中最大的就是俄罗斯东正教教会。他的影响力本应该限于俄罗斯地区,但是现在他还控制着摩尔多瓦等一些前苏联地区。
 
「苏联解体已经25年了,但是我们的教会却还听命于莫斯科。」Lurie Leanca对这种现状很不满,他曾担任摩尔多瓦总理。2014年Leanca曾经试图推动摩尔多瓦加入欧盟,但是在克里姆林宫和教会的全力狙击下这一计划没有成功。
 
现任摩尔多瓦大主教Marchel Mihaescu是由莫斯科指派的,除了宗教生活,他对世俗生活管的也挺多。Marchel Mihaesc最著名的言论,就是欧洲正在实行的生物信息采集签证是堕落的,因为签证编号有13位,这是撒旦的数字;他还公开反对政府向同性恋人群开放工作岗位,他认为这样会激怒上帝和「俄罗斯母亲」。

「教会的意志和那些俄罗斯政府的主张大体是相同的。对我来说,俄罗斯是东正教价值观的守护者。」摩尔多瓦大主教说。
 
「欧洲确实给了我们很多钱,这确实是对我们的生活有很大帮助的。但是他们想要的回报太多了,他们想要我们的灵魂,而我们的灵魂早已经献给了上帝,信徒们永远不会接受欧盟的无理要求。」
 
摩尔多瓦恐同政治家Igor Dodon
 
在决定反欧之前,摩尔多瓦东正教教会已经和Igor Dodon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他是现在摩尔多瓦非常有权力的政治家。实际上Igor Dodon所领导的摩尔多瓦社会党和教会一样,也有着极其深厚的莫斯科背景。
 
去年,同性恋群体在摩尔多瓦首都基希讷乌举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夏季游行。Dodon号召他的支持者们奋起反抗,同时东正教教会的人也出动为Dodon摇旗呐喊,在神父的带领下,信徒们在大街上赞颂上帝的同时诅咒同性恋者。
 
有很多西方外交官也在同性恋队伍中参加了游行,不过他们只走了几个街区就遭遇了一大堆挥舞经幡的信徒,在猛烈地臭鸡蛋攻击下同性恋的队伍很快就被打散了。
 
「民主与合作研究所」是一个位于巴黎的研究机构,该机构由前苏联外交官Natalia Narochnitskaya领导,背后的资金来源是俄罗斯。2013年法国通过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以后该研究所表现得很激烈,他们组织了一个主题为「捍卫传统家庭价值」的国际研讨会,会上把俄罗斯和东正教信仰提升到了欧洲基督教价值观捍卫者的高度。
 
研究所主任Natalia Narochnitskaya向记者展示了一个由普先生精神导师Tikhon Shevkunov(畅销书作家、东正教大主教、普先生的私人告解师)运营的反同性恋网站。在她的观念里,欧洲已经称为被同性恋占领的堕落之地,而俄罗斯是没有受到污染的圣地。
 
「我们收到了很多支持者的来信,他们都在感谢俄罗斯和伟大领袖普先生保留了欧洲最后一片洁净之地。」Narochnitskaya说。
 
在巴黎的新教堂正式对公众开放之前,它的作用还不明朗,但是从普先生作风来看此处应该会成为他向世界发声的传声筒。
 
「这个教堂是一个桥头堡,是一个打入自由主义和世俗化欧洲心脏的钉子,它是一个极端保守和反现代的象征。
 
法国作家Michel Eltchaninoff说,他刚刚完成了大作《在普先生脑中》,这是一本解读当代俄罗斯政治的书。
 
实际上,即将竣工的教堂是一个四组独栋楼房组成的建筑群,其中包含学校、会议中心、教堂和俄罗斯大使馆经营的文化中心。巴黎作为世界文化之窗拥有很多国家宣传自己的文化中心,但俄罗斯人是如此鹤立鸡群,他们让阿拉伯人、加拿大人、甚至美国人都黯然失色,因为这些文化中心仅仅是在宣传文化,而俄罗斯人则上升到了阴谋论的高度。
和尼斯一样,巴黎也有一座富丽堂皇的东正教堂——亚历山大列涅夫斯基教堂。
 
1917年十月革命以后流亡法国的白俄们聚集在了教堂周围。和尼斯的圣尼古拉大教堂一样,十月革命以后这个教堂也属于君士坦丁堡派。在苏联时期,尽管苏联政府一直反东正教,但是斯大林和赫鲁晓夫都多次向戴高乐将军请求接管这座教堂。
 
戴高乐并没有让苏联人如愿,在法国人和白俄的努力下,亚历山大列涅夫斯基教堂成为一个温和而自由的宗教场所。
 
但现在时代变了,领导法国的不再是特立独行的戴高乐将军,而领导俄国的则是如斯大林一样强硬的普先生,不知道亚历山大涅夫斯基教堂还能坚持多久,会不会和圣尼古拉大教堂一样,变成俄罗斯在法国的一块「飞地」。
 
俄罗斯的「飞地」
 
在政治,外交和宗教的三重势力重压下,尼斯的圣尼古拉大教堂终于在2013年被莫斯科教会纳入麾下。
 
为了给这一历史性事件画上圆满的句号,莫斯科驻法国大使Aleksandr Orlov和尼斯市长一起参加了在圣尼古拉教堂举行的宗教仪式。他们称这一莫斯科教会的胜利是「一个伟大宣言:俄罗斯是神圣而永恒的。」
 
自从2014年的克里米亚危机以来,俄罗斯和法国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但是这一次在祥和友好的气氛中两国的高级政府官员们在装饰奢华的酒店中庆祝尼斯的圣尼古拉教堂「回归」莫斯科。
 
普先生坚定的政治盟友Vladimir Yakunin在宴会上祝酒称圣尼古拉大教堂是:「俄罗斯的一角」,这个说法也曾被他用来形容被吞并后的克里米亚。
 
「自从沙皇时代开始,世界各地的东正教教堂就都属于神圣的俄罗斯,这就是我们的文化和历史。」Yakunin补充。
 
俄罗斯的这种扩张得到了法国政府的纵容。尼斯的东正教会显然代表了忠于普先生的右翼力量,他们甚至公开为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拍手叫好。
 
2015714日尼斯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当中,有84人丧生。当时一辆白色的大卡车开足马力冲入人群,一些人被卡车碾压过去,带出都是哭喊声,随后伊斯兰国宣称对此事负责。在丧生的人当总有4名俄罗斯人,其中包括东正教尼斯教区的主教Eric Ciotti。有趣的是Eric Ciotti生前一直致力于推动法国政府和俄罗斯进行合作,共同打击伊斯兰国。
 
前不久有人指控莫斯科背景的高级神甫Andrei Eliseev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特工,并且仇视他教区里那些有着白俄背景的信徒。Andrei Eliseev义正言辞地回击了反对者的这一指控,但也承认了出了上帝以外他也有为国家服务的职责,自从18世纪彼得大帝进行宗教改革以来,教会在俄罗斯就已经成为了一政府部门。
 
作为一个俄罗斯带有政府和宗教双重角色的神甫,Andrei Eliseev的自主空间极其有限:「就连移动一个圣象我都必须向俄罗斯政府申请书面许可,因为这些圣象属于俄罗斯政府,而不是教会。」
 
随着俄罗斯对尼斯大教堂的全面控制和巴黎大教堂建设工程接近尾声,莫斯把他的目光投向了一块尼斯的小墓地。这里最著名的逝者是沙俄将军、前沙俄外交部长、苏共反对者、末代沙皇的亲戚,其它逝者也都是十月革命以后逃到法国的俄罗斯东正教徒。这块墓地很快被东正教教会接管,随后挂上了一个「俄罗斯领土」的牌子,并且用铁链子圈了起来,挂上了一把大铁锁头。
 
不过很快君士坦丁堡派的前尼斯主教Obolensky和他的信徒「攻占」了这块小墓地,他们拆掉了牌子,并且换上了自己的锁。在这次交锋当中Obolensky和「莫斯科派」达成了罕见的妥协,双方都得到了一把墓地的钥匙。
 
「他们要把一切都抓在手里才肯罢休呢。估计用不了几年,尼斯最有名的林荫大道就要从英国人大街改名俄罗斯大街了。」Obolensky半开玩笑地说。
 
 
转自360图书馆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7/0712/08/7442640_67071431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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