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识网所开展的《我要问学者》活动很好。通过邀请全国知名学者回答大家关注的一些问题，集中研讨热点，澄清思想迷雾，其善莫大焉。可惜的是，我读了其第一期哲学家邓晓芒的问答，虽然感觉他态度诚恳，叙述也求实在，但总的视角却嫌不高，因此许多结论性的话语都很难叫人认可，以为很有必要再作一些商榷或者探讨，望得抛砖引玉，索取真知的后效。‍

　　比如邓晓芒回答中很扎眼的一句话是这么讲的：“我们曾经被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害苦了”。什么大道理，邓虽未具指，但从其文意看，他实质是讲的文革及之前的大道理，也即那个时代基本的思想理论。那时的思想理论确实存有害人的方面，比如阶级(还包括讲究姓社姓资的路线)斗争学说就是。但那个时期的思想理论都害人吗，比如《老三篇》的思想也害人吗?

　　这个问题邓虽未答，但我斗胆估计他也会持肯定的态度。因为像邓晓芒这样“偏狭的求实”风气已然成了一种社会思潮，他们总是以那种能不能实现、会不会做到来否定一些先进性引导性长远性的思想理论的。比如网上就有一位像邓这样知名的50后学者徐贲写了篇雄文，直呼《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是一种病》。我读着这样狭隘的文字真想问作者一句，基督教的博爱思想是不是也有病啦?!

　　“偏狭求实”思潮的来源是自私自利。自私自利是人的本性。但人的本性绝非仅有自私自利。完整的人性既有自私自利，就有其相反的大公无私。全面的哲学现代的哲学进步的哲学必须兼顾人性的这种两两反向发展的可能。如果只讲自私自利，不讲大公无私，那必定是一种狭隘的哲学传统的哲学落后的哲学。比如三纲五常、亲亲疏疏等，它有什么希望，这与邓自己厉批的“儒家伦理救中国”有何二致。

　　偏狭求实往往都有非常时髦耀眼的科学外衣，其思维依据常常局限在现实的存在的小范围的事实范畴，但却往往有意无意间受到传统世俗功利的观念文化影响，习惯从狭窄的族群的甚至是个体的经历中来谈事论事，这样难免不走到落后现实产生落后思想再重复落后现实之循环停滞的历史胡同。在这里，他们未必又清醒自己是被过去那个“正确思想来自实践”的片面唯物教导所惑、所害呢?

　　其实，正确思想并不等于先进思想。相对于传统中国而言，我们更需要的是先进思想。正确思想是存在的符合，但并不能解决存在的进步;先进思想才可能导致存在的进步。中国社会中国文明为什么几千年来难得进步，根子还是缺了进步性的思想。这种状况呈现在文明类型上，则是一种纯粹精神信仰的匮缺，表现为其观念文化世俗功利类型的确立和不断延续。精神信仰的本质就是一种超越性思想理念的高举践行。据此可推，中国一切落后的根子在此之匮缺，而一切进步(希望)则由此而生发。

　　由上分析似可推出这样一个观点，相对“偏狭求实”则应有“整体求实”“全面求实”的视角，即是从信仰的视角，或者说是思想理念的角度来全面观察人类的各种文明现象，从中得到更为周延服人的结论。这就要求扬弃过来大家所熟知的那些阶级的视角(如邓说的中国革命为农民革命的属性)、经济的视角(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地理决定的视角等从某个片面来看问题的陈俗套路。信仰视角的本质或者根本逻辑关系就是思想决定行为、行为决定族群、族群决定社会、决定文明。这个大道理是可以拿去演绎论证于各种文明事实的演进轨迹的。

　　恰好邓讲到的过去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不少就是富有先进性的思想。我曾在一篇纪念毛泽东诞生(120周年)的文字里将其作了十个方面的归纳：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整体视角、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生理念、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道德情操、都是人民勤务员的平等意识、精益求精连续作战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的办事态度、一般怕苦二不怕死的奉献精神、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谦虚谨慎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修养办法、实事求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思维方式。

 
　　最近又在另一篇研究苏区精神的文字中概括了九个方面：远大理想信仰是超越传统奠基现代的精神总纲;平等民主追求是凝聚人心激发活力的力量源泉;纪律严明作风是治军治国和谐宪政的法制起点;艰苦奋斗品格是战胜对手战胜自我的无敌法宝;听党指挥原则是统一意志合力增效的必要条件;实事求是方法是认清事物把握规律的科学窍门;群众路线宗旨是脚踏实地实干兴邦的工作基准;开拓创新气概是破旧立新先立后破的发展要义;批评与自我批评意识是砥砺思想扬长避短的先进保障。

　　显然，这些思想是世俗性质的中国传统观念文化所不可能系统性拥有的，也是中国革命超越传统的根本所在。从这种思想去看革命的伟大功绩才可以得到恰如其分的理论证明。比如世俗文化之下，大家就很容易都自私自利，没有共同的精神追求目标，社会常常是一盘散沙，人们各怀心事，这样遇着强敌侵入，就往往是多不胜少，一击即溃。但有了共同的精神信仰，就自然凝聚了合力。斯洛曾形容延安时的共产党“像清教徒一样的奋斗”，这是他们虽弱小却很快战胜腐败国民党的根由。同理也是不久后与美国等世界强国在朝鲜战争中打出军威国威的根由。

　　这些先进思想对传统社会的落后性改造功绩也是有目共睹的。比如官府部门传统性的以权谋私、贪污腐败的情形基本上被遏制。千百年来长期性危害人民的黄、赌、毒、土匪、高利贷、黑社会基本上绝迹。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几乎成为城乡各地随处可见的生活道德景象(文革武斗激烈的那几天除外，这时人们为避流弹大都关门闭户了)。民风淳朴向上，人们的社会公益心普遍高涨，英雄模范人物从官场到民间、从部队到民兵、从城市到乡村、从内地到边疆，及至各行各业，到处涌现，层出不穷，成为人们学习的榜样，引导社会发展的方向。

极其复杂的问题在于过去的“大道理”或者思想理论并非都是上述先进属性的，而是也存在不少愚昧错谬落后的方面。比如前面提到的阶级斗争学说。其实质只是人类漫长历史的真实摹写，毫无超越性先进性可言，可叹却作了共产党一个主要思想理论。我曾暗下回溯党的90多年历程，则很容易发现凡是高举这个理念就总造成困厄的规律：比如农民运动致使斯文扫地，启推了开局很好的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还有历次浩大的党内清洗错杀了多少优秀同志;建国后从反右直到文革不停的阶级、路线斗争运动，对生产力造成的破坏多大，对社会正气的刹伤多大……

   除了阶级斗争学说外，愚昧落后的思想理论当然还有，比如邓提到的蔑视人权的观念，其它的诸如政治权术、不讲思想自由、唯我独尊、闭关自大等等，都是造成重大挫折失败的根本因素。看清这些思想错误重要，更重要的是认清其传统文化的观念来源。比如阶级斗争学说就与传统的“窝里斗”积习极其合拍，蔑视人权则有“上智下愚”的影子，政治权术脱不开“三国”式的智力，无视思想自由垫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底牌，唯我独尊、闭关自大即是“夷夏之分”的由来。总之，从这个视角就不难搞清中国进步为什么如此困难曲折的根本原因了。

载于共识网：2014-12-18 11:10，本网节选前半部分。http://www.21ccom.net/articles/thought/bianyan/2014121811772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