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译
摘 要
现代世界看起来是一个世俗化的世界。但是欧洲的宗教并没有衰退,并且在很大程度上趋向多元、复杂和形式多样的。基督教和教堂在回应现代精神的挑战时呈提供了不同的模式:或是对现代精神展现出原教旨主义式的拒绝;或是通过理解“人”这一概念的发展以及人、启蒙、历史、统一性的合理性,发现其中蕴含的新的原始基督教价值来回应世俗化。
一、世俗化的问题和意义
1.何为世俗化?
现在人们思考宗教和现代文化的关系时,首先会听到“世俗化”这个词。这意味着现代世界是一个世俗的世界。宗教的影响在当代消退,世界变得越来越纯“世俗”。根据这种理解,宗教有别于人类生活其他方面,如社会、经济、科学、艺术,宗教方面的影响急剧减弱。在公众中宗教很少被提到。也许宗教在个人生活中仍有一席之地:作为对“我们从何而来”和“我们去往何处”的问题的一种解答,宗教有助于克制消沉和泰然面对噩运,寻找生活的意义,尤其是迎接死亡的挑战灾难过后,宗教有助于公众应对默然的痛苦。但世俗化了的现代人们逐渐离开宗教来阐释这些边缘体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宗教不消除缺陷将会终结。
对宗教的理解往往和无神论者对宗教的批判联系在一起。在这一背景下,“世俗化”的词意即对于“世界的内在性”(innerworldly)能充分解释的现象,宗教不是或不再是必不可少的,宗教的辉煌时代一去不返。在古老的“世界观念”看来,宗教阐释有助于了解自然和事物的发展过程,现在则由世界内在的动力来加以解释。事物的发展不再建立在上帝意志的基础上,而是在于事物自身内在的动力。对超自然力量的诉求越来越微不足道,宗教对世界的解释经常只是为那些还不能认识自然内在动力的少数人接受。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未受教育的和失望沮丧的人们信仰宗教,也许宗教还是作为压迫和剥削他们的一种手段。这种对世界的看法使宗教完全没有立足之地。自然认识的发展向宗教步步进逼。
同时,欧洲的世俗化更非奠基于相信科学进步,而是建立在一种没有宗教观念的生活方式的基础之上。许多人不提需要宗教回答的终极问题,他们关注世界内在的挑战、成功、利益和快乐的体验。人们不联系世界的进步回答“去往何处”和“从何而来”的问题,却在不确定性中延宕。就在60年前,狱中的Dietrich Bonhoeffer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居住在没有宗教的完全世俗化的世界里,神圣的印迹被抹除。”看到今天欧洲生活的真实状况的人都不会否认宗教似乎不再是许多人生活的组成部分。现代世界似乎世俗化了。
2.信仰的个性化和差异性问题
同时宗教社会学给予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解释。对世俗化的批评最初是在美国。世俗化正是由这块大陆的经验传达出来的,在这个以最无条件的方式向现代生活开放也是科技最鲜明地打下印记的地方,宗教却没有薪尽火灭,甚至在政治领域还有着巨大影响。尽管政教分离,但是美国宗教依然醒目地出现在公众生活中。牧师享有很高的声望;宗教保守势力能够决定总统竞选;商务联合会没有祈祷不会开业,国宴做了谢恩祷告才会开席。宗教的重要性在北美提高,我们在其他国家也会看到类似的发展。宗教该如何适应世俗化呢?
看来情况比解释世俗化要复杂得多,不仅在美国是这样。Wolfgang Fruhwald,德国研究学会的前任会长,是一位密切关注目前神学发展趋势的文学研究专家,他简短地概括为“我们世界的宗教气息”。今天大多数宗教社会学家都确信欧洲和北美地区的宗教并没有消隐,但个性化和差异性使宗教变得不太具体确定。现代和所谓后现代社会的特征是强大的个人主义和多元主义。“多元主义”这个词可以称谓有着多种不同的力量相互斗争的社会。它们所代表的不同的社会、经济、政治、神学的观念和组织都竭力实施其主张,希望推行他们的主张对抗与之竞争的观念及其拥护者。这些力量不会由一个更高的整体来整合统摄。多元主义兴起,所有包容一切的体系和阐释都瓦解了。一个客观的真理既不会容忍冲突也不会接受妥协。多元主义则能两者兼收,因而能保护个性的自由,给予每个个体平等的权利。
在这一框架里,我们要求宗教。今天的宗教是多元的、复杂的和形态多样的,不像以往那样清晰。几十年前,欧洲所有的信徒都是基督教会的成员,相信教会的宣扬。这不再奏效。现代的多元主义为个性提供了充足的宗教材料去塑造和解释生活。世界,甚至是宗教世界,也是形态各异的复杂的、不够清晰的。这是宗教世界里的市场状况。每个人都发现身处于各种各样的宗教施与之中,不得不做出选择。结果造成了对待宗教的极大的随意性和专断性。在美国出现了“拼拼凑凑的信仰”这个词,指的是每个人根据他的个人爱好杂糅起来的信仰。他可以在最多样甚至对立的这些施与、实践和观念中选择。
后现代主义并不是世俗化,情况恰恰相反。但后现代的宗教不理会真理和超越个体的思想使命感。今天每个人都能选择并组合他的宗教。不存在信仰是预定的和有强制性的问题,问题在于人们根据个人爱好自由地合成信仰,不继承传统,而是出于个人兴趣,不在意真理的陈述,而是听从个人意愿。更重要的是,这种宗教不是对人有束缚力的教条,而是宗教体验。
教堂和它们的教条以及宣扬的主张经常遭到严重的质疑。在欧洲,教会在谈论道德话题时不再一言九鼎。他们的言说很大程度上只有少数人理解、推崇,无法要求人们普遍接受。目前教会正在失去宗教领域内的垄断地位。如今在欧洲,人们可以有信仰,但可以不是基督教徒,不属于宗教团体。东方宗教在西方非常令人心仪。有时你会认为后现代主义宗教是神秘主义的。欧洲的每个大型图书馆都为神秘主义设立了一间图书室,而宗教,尤其是基督教和教会却没有享此殊荣。
对我来说,经过仔细思考后,欧洲的宗教并没有衰退,世俗化并没有持续下去。但宗教形式多样,摆脱了教权的束缚和仪式、传统、教条和忏悔。宗教是个性的,不那么明确,但没有失去活力。对教会而言,这种发展是富有戏剧性的:他们必须重新在社会中定位。他们依据的是两种不同的模式:要么从后现代世界的发展中掉头而去,要么在现代潮流中努力找寻位置。这两种模式不在纯文化中,它们之间有许多交叉点和融会之处。但这些类型清晰地阐明了基督教信仰和教会向现代精神的趋近。
二、教会对现代精神挑战的回应
1.对现代精神的原教旨主义式的拒绝
教会常常将自身与后现代主义的发展割裂开来,并谴责后现代主义的发展误入了歧途,这不足为奇。对世俗化的批评相对来说比较简单。教会指出,即使公众不再关心,但宗教所回答的问题向来是重要的问题。因为人们还在质询“为什么”和“去往何处”的问题。传统的宗教解答不再有人相信,它们往往被神秘主义取代,尽管神秘主义看上去远远没有传统的基督教启示那么合理。
教会对付后现代的随意性更困难。你会看到整体性、权威性和同一性被搬了来。所有基督教会都面临后现代主义的复杂性带来的困难,并努力削弱这种复杂性。他们给纷乱的世界提供简单易行的答案,承诺解决一切神秘的现象。他们的座右铭是:来吧,一切都能解决,一切都能回答;只有在我们中间,一切都将井然有序。我们把这些群体称为“原教旨主义者”。他们努力创立一个与世界其他领域断然隔绝的“封闭社会”。这些群体只注重内部的联系,他们有同样的观念、价值体系并服膺于同样的规则。他们限定与世界的接触,他们的价值观不会遇到挑战。这样的团体存在于所有的基督教会和忏悔机构中,他们不是某个特定的教会。在当今如何进行组织和面对后现代主义挑战,宗教采取了多种形式,其中之一便是这种原教旨主义。
2.在现代文明中关注宗教意义
与上述原教旨主义态度相反的是,许多信仰者、神学家和教会领袖努力诉诸这样的事实:基督教信仰的价值观对现代文明和社会的塑造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因而不应认为现代世界的发展一钱不值,而应把它看做基督教结出的硕果宗教必须在现代世界中构建自身,这样它才适得其所。
这种洞察力在西方文化历史上是显而易见的。谁不了解宗教,谁就不懂得古代和中世纪的欧洲,以及现代和后现代欧洲的发展。看看欧洲传统中出现并在现代仍然活跃着的因素吧,它们远远超出了基督教的领域,继续在发挥效应。人们不再相信基督教,但这份遗产却生机勃勃。我并不认为,现代发展没有宗教就寸步难行。宗教和教会并没有统领我称之为现代性的几个要素。作为制度性宗教的教会,常常违背这些价值观,并阻挠它们的奉行。但是这些价值观扎根于基督教启示中,是基督教合法的继承者,而教会却有时忘却它们。
现代世界和宗教在以下方面携手并进,相互帮助和相互加强:
(1)世界的世俗性
基督教以《旧约·创世记》的记述为依据,认为我们的世界在赐予人类时就具有俗世的真实性。我可以引用《圣经》原文:“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并要发光在天空,普照在地上。’事就这样成了。于是神造了两个大光,大的管昼,小的管夜,又造众星,就把这些光摆列在天空,普照在地上,管理昼夜,分别明暗。神看着是好的。”(创1:14—18)这一陈述有悖盛行于古代东方认为日月星辰皆为神圣之物的宗教观念,与之相对立的是,根据犹太教传统,日月被造是为了照耀昼夜,人类不可崇拜敬畏它们。它们不是神,只是人类的灯。
这样我们面临着去神话化的问题,这是最富有历史意义的。古老的诸神成为受造物满足人的要求。世界被认为是创造之物,神话色彩因此被祛除,世界成为物质性的世界。但宇航员第一次登上月球便领略了《圣经》关于创造的描述,这一事实标志着创世神话和人类对太空的征服之间的确存在某种动因。随着对星辰的去神话化,一个在现代世俗化中寻求创世神话终极目的的过程开始了。世界的物质性,科学对我们星球的控制无法拒斥宗教,却在应验创世之说。
除了犹太基督教传统,世界的去神话化定然还有不同的途径。最著名的是普罗米修斯的神话,他盗取天火给人类,人类现在能拥有力量和统治世界。在希腊神话中,这需要反叛神的律条。普罗米修斯为此受到严厉的惩罚。基督教启示却大相径庭。人类不必反叛诸神便能主宰自然力量,他们运用科技并没有跨越禁忌。根据《圣经》,人类在世界上自由地成长发展,自由地劳作。事实上,教会还没有证明过人类是进步和担负世界使命的主角。他们常因阻挠科学进步和谴责新生事物遭到非难。然而对教会的指责基本上发生了改变。如今基督教受到诋毁不再是因为对进步的敌视,而在于迎合人类可能将地球作为私有财产予以破坏,无视生长的规律毁灭动植物,最后把地球变成难以生存之地的所作所为。进步观念在基督教内还没有找到合法依据,但随着反对教会呼声的不断升温这已势在必行。
根据《圣经》的犹太教、基督教信念,人自由地掌管世界。他们没有犯下原罪触犯上帝,但履行了管理世界的使命:不毁坏也不压榨它,而是细心地呵护照管它,像牧羊人对待他的羊群和草地一样。基督教允许人类探索、居住和保护世界。神和人不会争斗,强大的神不需要在弱小的人类身上去显现胜利。从这个方面讲,当代的世俗化和对人类伟大的发现并不冲突,这是基督教启示的结果。
现代文化意味着:根据宗教解释,世界交给人类细心呵护和进行科学管理,世界应成为一个更好的世界。
(2)作为个人的人类
基督教信仰和希腊哲学的思维方式的紧密结合发展了人的概念,产生了《圣经》启示和希腊哲学之间充满张力的相遇。其中一个方面成为欧洲思想永久的基础。
令人惊奇的是,我们今天谈到的“人”这个词的意义存在上帝之说中,尤其是在三位一体的学说中而不是在古希腊哲学中。人在希腊语中是prosopon,在拉丁语中是 persona,最初来自剧场语言,意味着演员的面具,他出现的角色。persona这个词被引入三位一体学说。为了阐明神的完满性,神的丰富性和多样性的解释有如区分不同的角色。就像剧场中一个戴着不同面具出现的演员,一位上帝以不同的位格呈现,作为父亲、儿子、圣灵。基督教信仰的不是三体像有时被理解的那样——而是一体。但是为了阐发神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早期的基督教神学家发展了“人”这个词的新的含义,很适于同时表达完整性和多样性。他们将人理解为生存的关系,即将存在的意义注入自身的关系。人是物质和理性维度的结合。人是存在于自身的真实,同时被指向一个“你”——一个对立的他者。三位一体的学说产生了“人”这个词,可以用来认识人,并赋予成果,达到很高的程度。将人理解为存在于自身的真实并与对立的他者“你”发生联系,是基督教的贡献。人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存在。那意味着,他们不应限制另一个他人,每个人都应成为彼此共处,并通过他人实现自我生存的境地。存在、生存和关系是理解人的两极。
宗教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人类只有在与绝对的“你”宗教用语称之为“上帝”相遇时,才能找到自身并发展其存在的完满。发现人身上的绝对价值、强调和保护个人尊严、认为人不可被当作达到目的的手段从而为人辩护的人,已经假定了对人的理解应包含将上帝视为绝对的“你”,这一点是有理可据的,虽然有的人并不使用上帝这个词。
人的权利和人的尊严不容侵犯,这援用的是基督教思想。最后,当人的尊严在宗教上以上帝为名的绝对真实中得以奠定时,这种说法才有可能成立。人若不能给予自身人的个性和尊严,社会也不能把这些给予他们,而且社会可能将这一切悬置起来,例如对囚犯、对年老体弱者、对还未出生的人。人只有在与绝对者相遇时才能寻求到个性尊严,有了这种认识才会认同,即使是处于极端情境中,人的权利和尊严依然是不可侵犯的。由于宗教对人的理解产生迷失,人的价值和不可侵犯性都不再得到保证,尤其是在特殊情况下。这可以说是对所有不充分尊重人权的社会的批评,也是对教会传统的批评:教会无论在何处侵犯了个人权利——通常情况是这样——他们也在违背自身特性而有罪。对现代文明而言,世界的建设是为了让人成为人有尊严地活着;痛苦、饥饿和压迫都会被战胜;大力维护社会秩序,遏制环境的每况愈下。宗教对于实现以上目标必不可少。
(3)理性和启蒙
在人的概念的进一步深化中,人的理性成为讨论的核心,在6世纪的开端——从波埃修(Boethius)起——人被定义为具有独立运用理性能力的真实存在。对理性的诉求并不是对信仰的反动。情况正相反,信仰是通往更高知识的途径和先决条件。中世纪的经院式论辩提到:“信仰就是知识:我信仰,我理解。”信仰和相信并不对立,有信仰才有可能获知生活的多重意义,否则这一切会将我们拒之门外,有信仰的人才看得更清楚更深入。
像欧洲通用语言拉丁文所记载的那样,欧洲文化起源于中世纪,众人共有一种信仰。信仰和知识的对立是现代开始的(它们的统一不再被人理解)。与此相反的是,启蒙运动仍处于基督教哲学传统中,继承了基督教哲学的遗产。启蒙即每个人都能运用理性独立思考并做出决定。由此他可以摆脱权威。既然所有的人都具有同样的理性能力,他们在享有人的尊严上也是平等的。
自由、平等、博爱在过去几十年间成为启蒙运动和现代欧洲的理念,不幸的是,人们接受它们只是为了抵制教权。在19世纪他们不断遭到质疑。然而你会说,这些价值观念至少有一部分是植根于基督教启示之中的。受到个体性保护的人都不愿意让上帝变得强大而贬抑人类,对他来说,自由、平等、博爱都不是外来词。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重新发现这些原初的基督教价值并将它们带回到基督教良知里,这是其伟大功绩之一。不幸的是,这些价值观念常常被当作教会权威受到怀疑。会议最终半途而废,而在随后的岁月中,有足够多的人对这一开放的姿态带来的影响感到震惊,熟悉历史事实的人们都不会感到诧异。但这一事实并不与下述看法相抵触:在启蒙运动及其为争取理性进行斗争期间,我们的文明以一种必不可少的真实性被重新认识。目前世界的理性建构正在与形形色色的神秘主义和非理性主义作斗争基督教信仰是理性的盟友。
但是在今天的欧洲我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对理性的敌视。有些人会说他们做出重大决定时不是靠头脑,而是靠肚子;不是由理性思考,而是由感觉和情感来指引的。对科学的敌意是一个令人困惑的现象。今天神秘主义凌驾于理性。这种倾向也渗入宗教,教会也有一些代表怀有这种倾向。
我认为这种倾向是危险的,现在要谈论的问题是——置身于现代性和后现代主义的随意性中——我们应在个人和社会生活中做出理性的决断。我们应该遵照敏锐的洞察力,而不是不稳定的感觉。既然宗教把人视为有信仰和理性的造物对人讲话,宗教保护理性,那么宗教就是科学的重要盟友。希望从这个意义上说,宗教是有利的,会有越来越多的科学家懂得并赞赏明智的宗教给予的支持。
(4)认识历史
基督教启示取决于最终的永恒的拯救的承诺。这种拯救是在我们前面的一种希望,它还没有得到充分发展,但根据基督徒的信念,它真实地临在于基督关于上帝之国的启示中,在他所行的奇迹中,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复活中。上帝之国的最终实现就在我们面前。
关于上帝之国的启示产生了关于希望的一种多重描述。上帝之国是我们希望的本体,力图达到我们无法实现的目的。对上帝之国的期盼在欧洲历史上采取的形式不同:开始于早期基督教启示录式的观念和想象,上帝之国已经在教会里成为现实;将上帝之国理解为一种国家秩序的政治含义;或是意在通过一个公正的社会秩序在人间建立上帝之国的卡尔·马克思式的理解虽然上帝之国的具体形式各有不同,但它们都指向历史上一个未来的点。在基督教中,时间被认为是来自过去并指向开放的未来的一条线。这与宣扬一个永恒的轮回和循环的所有观念都有着根本的不同。我看到,在欧洲思想与一些东方亚洲的文化之间有决定性的差异,虽然灵魂转世之说目前在西方也引起了兴趣。基督教的观点取决于对历史的线性理解,这意味着,一切都将走向终极,显明人类永恒的归宿。根据西方基督教的看法,我活着在受上帝察看,否则下一次我会改变一切的。我所做的是有利于永恒的。那样的话,历史就变得很重要,人类生命的重要性也达到了极致,担负当下的责任感则涵盖一切。显然,这种想象对西方文化和社会的未来发展保持着极深远的影响。
我不否认,亚洲宗教有着相应的思想赋予人类历史以重要性。我所提到的是西方实现那个目标的路径。
(5)多样的统一性
正如上文谈及的那样,主张生存即是关系。个性是内在个性,这是在关于上帝的学说中得到阐发的。类似人与神的个人之间不仅处于彼此的对话中,而且他们就是对话,他们就是关系。因而统一性和多样性不排斥每一个他人,一切都处于共同的因果联系中。个人“为他人”和“与之相处”,关系是最基本的现实。
虽然上帝是宇宙的创造者——根据基督教看法——并不是数量上的“一”,上帝本身就是共同性和对话的统一。因此,统一性总是被认为是多样性和丰富性。将统一性视为多样性的三位一体来看待,不仅会不自觉地走向趋同性,而且会在随意性中随波逐流。这个事实会引起一系列后果并影响社会和政治形态。权力分立的范型看上去像将三位一体论翻译为社会生活。除了认识人和历史以外,关于统一性的观点还有助于民主体制的发展民主的范型植根于基督教传统,并将宗教观念翻译为社会现实,甚至连教会也常常沿用民主规范,非常不彻底地在其内部将它们付诸实践。在争取民主体制时,源自基督教启示的观念变成了现实。
总结和展望
如果这些思考能使我们在基督教启示里发现欧洲宗教的精神力量,那么我们不应该隐瞒,这些观念在反对教会说教时常常取胜。不应摆出一副“全知全能”的姿态。我不赞成这种态度:“从那以后我们已经了解了它。”
今天你在教堂和我们的社会里会听到对理想的怀疑和追随不同理想的渴求。你会看到极为广泛的非理性主义和对科学的敌意,你会看到拒绝多元主义和有关人的尊严和自由的启示的政治和宗教上的原教旨主义。这些现象不仅存在于今天的西方社会,而且存在于基督教会。我们应抵制这种狂热,从而维护更美好的欧洲。欧洲不仅是地理、政治、经济和军事共同体,而且它还拥有在今天的全球化进程中我们必须守护的启示。
本辑学刊出版于2005年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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