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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尼姑出嫁如何——论中国需要一场佛教改革运动
发布时间: 2007/11/14日    【字体:
作者:吴稼祥
关键词:  宗教 调查  
 
 
                                        吴稼祥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这是毛泽东生前看到的一场雨,一场泪雨,这泪雨是他自己洒的,还是嫦娥洒的,抑或是杨开慧的在天之灵洒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悲欣交集:悲洛神之远逝兮,欣九鼎之出泗。  

    几天前,又有一场泪雨在春雨之前滂沱,洞开千万中国人,特别是那些受困于红尘的中国人泪腺的是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她抛弃她终身为之奋斗的一切,削发为尼,成了长春百国兴隆寺的妙真法师,做了几百年前妙玉的师妹。为此,网络上一时愁云密布,泪雨纷飞。一位网友的博客首页成了滴泪的手帕: 

    “下午,得陈晓旭遁入空门的消息。
    枯坐。泪,流了一遍又一遍。
    浮华如云烟,梦一场,空一场。
    余生寄木鱼。万丈红尘,装不下一个陈晓旭?
    朋友来电。我泣不成声。那悲,完全发自内心。哭过后,是长时间的无语。”

    这些年来,屡有明星名人遁入空门的报道,最著名的还有首唱《青藏高原》的李娜,国人唏嘘,媒体轰动。可以猜想,每有一个这样的著名人物剃度,对于世人是一声警钟,对于佛界则无疑是一个喜讯,其广告效应远远超过一座庙宇的落成,十个大师的讲经。不过,让人叹息的是,华发不是韭菜,韭菜可剃难度,割了还会再长。俗发落了,再长除非来生。佛门如同储钱罐,你是一枚小钱,进去了就不要想再出来,除非打碎它;或者揉碎你自己。
 
    自从佛教传入中土以来,这种家门与空门、国门与山门、朝廷与教廷、皇袍与僧袍、现实与冥想、此岸与彼岸之间的对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除了毛泽东时期)。这种对立并没有使双方受益,而是使各自受损:要信仰的人,不能要生活;要生活的人,不能要信仰。这种对立导致的最荒唐的结果之一,就是传说中的清世祖放弃皇位出家,做了五台山的和尚。社会分裂成大多数正常人和少量的僧侣,既不能把生活提升到信仰层次,也不能把佛教普及到芸芸众生。芸芸众生只能被拯救,不能自救。拯救者便是不能过正常人生活的僧侣。
 
    幸亏盛唐时期发生过一次类似于欧洲新教革命的伟大的佛教改革,史称禅宗革新。禅宗产生的时代背景是从北魏汹涌起来的流民浪潮,家都没有了,哪有庙宇?但不能没有精神安慰。于是有了走入民间、不需要大雄宝殿和十八罗汉,也不需要佛指骨和万卷经书的禅宗,特别是惠能开创的南宗。禅宗最伟大的贡献有三: 

    第一是禅俗合一。成佛不一定在庙里,也可以在家中。这就是说,僧侣不是佛祖的“三个代表”,唯一代表自己的是修行者或参禅者自己,所有人都不需要被超度,而可以自我超度,也就是自救。 
 
    第二是变坐禅为做禅。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有霄壤之别。坐禅者是不劳而获者,是通过愚弄百姓、欺骗官府而获得田产和贡品的肥僧、官僧(我们今天的和尚一般都是有干部级别的),而做禅者则是自食其力者,渔猎耕读,坐住行卧,皆为道场。就得道而言,手中的念珠,不如背上的汗珠;嘴中的经文,不如手里的镰刀。
 
    第三是当下圆满。色身,法身,化身,报身,其实都是一身。六祖大师说得很清楚:“善知识,听汝善知识说:‘今善知识于自色身见自法性有三身佛,此三身佛,从性上生’。”这是啥意思?这意思是说,别找什么西方极乐世界,别期望什么来生,佛身就是自身(自性),来生就在当下。烧香求福的庙宇不是庙宇,是农贸市场;为了求菩萨保佑升官而去行善不是行善,而是行贿。禅的最高境界是物我一体,既然万有皆无,唯一的实在就在当下。你当下所从事的任何一件事情,无论是撒尿,还是咀嚼,或是写作,练剑,品茶,插花,灌注的就是你的全部生命和注意力,除此皆为虚无。
 
    这就是禅的精髓。正是这种精髓从唐代开始传到了日本,使一切事情都有了“道”,茶有茶道,剑有剑道,武士有武士道,健身有柔道……也正是这种精神把日本社会的尘世生活提升到宗教境界,而不是抛弃、贬低或拒绝这种生活(像今天中国的李娜和陈晓旭们所做的那样),使敬业与精工成为主流社会风尚。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禅的精神,为日本把现代资本主义奶牛引入自己的田园准备好了最丰美的草场。马克斯•韦伯发现了基督教新教伦理(惩忿禁欲)为现代资本主义钟表上足了精神发条,但他没有看到,中国的新教——禅宗伦理与西方的新教伦理在精神气质上是基本一致的:它们都把救世主(上帝与佛)移到自己心中,它们都认为敬业就是敬神,它们都主张“惩忿禁欲”(禅宗反对的是“贪嗔痴”)。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新教伦理和禅宗伦理根基最深厚的日本和德国成了世界上最精工细作的国家。
 
    遗憾的是,禅宗在中国播种,却在日本扎根、开花、结果,造成这个差别的原因之一,是日本完成了对禅宗的第二次革新,而中国则没有。第二次革新的实质,就是实现了真正的禅俗合一:僧侣成了一种职业,而不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在家里是夫妇,在庙里是僧侣。1989年1月,我访问日本,参观了日本最大的佛教寺庙之一——京都东本愿寺,该寺的住持下班后就会回到妻子身边。据统计,现在的日本有5709万人是佛教徒,如果他们都要像陈晓旭这样出家,日本住宅的45%都要改成庙宇或尼姑庵。 
 
    我认为,中国要实现和谐社会和现代化,当下既需要宗教自由,也需要宗教改革,就佛教而言,改革的核心就是让尼姑出嫁,而不是让妻子出家。 


                                   (本文转载自:天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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