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祭祀”一词的含义阐释
在藏语语境的当中“祭祀”基本由等几类词达意,其核心字是,因其有着两层意义上的概念阐释,故对于的概念界定就很难做综述概定,这两层意义分别是空性意念上的无上供奉和现实有形的实体献祭。但从中文字面意义上去分析“祭祀”两字可以看出“祭祀”两字乃是会意宇甲骨文字形,《说文》:“祭、祀也,从示,以手持肉”。段注日:“统言则祭祀不别也,此合三字会意也”。可见祭与祀相同。字形上左边是牲肉;右边是“又”(手);中间象祭桌。表示以手持肉祭祀神灵。“祭、祀”两字就是有酒肉、牲畜的供奉。在西方文化的语境中与祭祀相对应的词就是“sacrifice”有源自古法语或古拉丁语的两种说法,在美国传统英英词典中“sacrifice”被解义为The act of offering something to a deity in propitiation or homage,especially the rimal slaughter of an animal or a pemon意思是为表赎罪或崇敬而向神供奉东西的行为,尤指杀死动物或人而祭祀,“祭献(sacrifice)一词的原始意义和后来演变的意义有所不同,后来它是指向神灵供奉牺牲以便与神灵和解或获得恩赐,而在开始时,它总是指神与膜拜者之间的一种友谊活动(an act of fellnowship between the deity and his worshippers)。在人类尚未使用火之前最古的祭献形式是动物祭献。这类祭献是一种公共的仪式,它是由整个氏族所参与的一种喜庆活动。
综合不同文化语境下的关于对祭祀“sacrific”这三种字形字义的分析理解,我们可以看到三种不同文化形态对于一种宗教初级形式的相同诠释,祗是在西藏文化系统中对祭祀多了一种意念想象中的供奉献祭而已,另外在《公羊传‧桓公八年》注中又指出:“无牲而祭日荐,荐而加牲日祭。”,虽然此段做了更进一步的阐释,但这祗是在有牲无牲供奉下的名词代换而已,没有对整体的宗教初级形式的产生进行否定,所以对于“祭祀”这一原初的宗教形态在三种不同文化背景下就有了其共同的特点,三种文化背景下的“祭祀”分别由祭者──祭物──所祭对象三部分构成,而对祭祀心理的分析在字面字义上却很难阐述,但我们可在宗教初级形态发展的规律和当今原始宗教形态的研究成果中可得出:祭祀行为的产生与所祭者自身的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一般所祭对象是人们认为的冥冥中所存在“神灵世界”;无法解释清楚的超自然力及族群部落图腾,其中还会有英雄、先德、祖先等的世间人物,在这样的信仰结构下,就产生了崇敬、畏惧、赎罪、缅怀、祈愿等等不同的祭祀心理,那么作为祭祀本身而言就有了自己的信仰底座那就是祭祀心理,有祭祀心理构成了信仰底座为祭祀过程的三种组成部分内核动力,那么祭祀就形成了它自己的完整性,也就会很好的发挥自己的显形及隐形功能,同时也就形成了由涂尔干提出的宗教的初级形式的两个要素:即崇拜对象和献祭仪式。
二、藏族山神祭祀的形成渊源及其人文背景
泰勒在《原始文化》中指出,“万物有灵论是宗教哲学的基础,从野蛮人到文明人来说都是如此。”万物有灵和对超自然力的崇拜敬仰是自然宗教产生的最基本的宗教质素,也是原始初民最早的自然宗教心理,而产生自然宗教心理的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自然环境。这一自然环境营造了原始初民最初的宗教心理,继而形成了祭祀仪式、形成了宗教的初级形式。
那么对于藏族山神祭祀仪式形成渊源方面的研究就可直接定格到青藏高原特殊的自然环境中去一一罗列分析,那星罗棋布的山川、巍峨雄浑的山脉、直上云霄的山脊、险峻的山隘、突兀的山崖,甚至某一并不显眼的小山包都有可能是某一地域的保护神,人们在群山环绕的环境下、自然会将生活劳作中碰到的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莫名而起的雪崩和诸多奇异的自然现象归结到自然物象或冥冥之神灵鬼魅身上,而对于山而言被归结的比重自然就会很多,在西藏的十二地神中大多数就是山神,而西藏人自己所排列的“世界形成之九神”中全体都是山神,他们是:1、沃德巩甲,2、雅拉香波3、念青唐拉,4、觉瓦觉钦(芎嘶?卿?)5、玛卿伯姆热6、觉沃月甲7、西乌卡日8、吉雪旬拉曲保9、诺吉康娃桑布,另外在内贝斯基所著的《西藏的神灵与鬼怪》罗列有西藏古代的一组神灵即二十一凯念所居住的山峰或山谷名。
藏族山神祭祀信仰在经过自然宗教、苯教、佛教等各个时期的影响整合,现已形成多元共和的宗教形态,受到多方面的影响,现已形成一定意义上的民间宗教。所以在其发展过程中人文背景是不可忽略的一项重要质素,在自然宗教、苯教、佛教这三个大的宗教文化体系更迭发展的前提下,山神祭祀的信仰的主题没有变化,但其内容、形式都有着较大的变化,这也是山神祭祀文化能发展、流传至今的重要原因,众所周知,西藏是一个盛产神话、传说、史诗的地域,在三大宗教文化体系下孕育产生的神话、传说、史诗更是浩如烟海,而先前西藏的人民在游牧与农耕文化中唯一可以用来做精神消遣的方式就是演绎神话传说、传唱史诗传记,这一精神消遣的方式对于只具备宗教初级形式的山神祭祀信仰有着重要的传播及继承意义。在西藏几乎每一座山都附有自己的神灵精魅、每一个神灵精魅都有神话传说。举世闻名的《格萨尔》英雄史诗中也有很多有关山神祭祀信仰方面的大篇幅记载,甚至因为山神供奉而引发部落与小国间的争斗,比如在霍岭之战中就记载有“霍尔部落为了祭玛卿邦日神山,在山上立拉泽祭祀山神,而岭部落却认为玛卿邦日是他们的山神,霍尔部落来祭祀玛卿邦日的山神,是对岭部落的侵犯,于是派兵截断了霍尔人的归路,结果引起了两个部落之间的冲突”,而且在《格萨尔》英雄史诗中还会发现许多部落都会有自己的地域山神,总之从山神祭祀信仰的形成渊源和它的发展传承来看,除了具备自然宗教的原始质素外还融合了不同宗教文化形态的内容,它在发展传承中的人文背景为其传承与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三、藏族山神祭祀仪式与宗教之间互动联系以及它的原生性
(一)苯教与山神祭祀
在藏族最早的五部历史文献中的第一部《约嘎拉杰坚》中的记载可以看出,藏族民间的万物有灵论和神灵造物的观念已经基本形成体系,史书上在诸多神灵被归类的条目中我们可以看见山神雅拉香波已经成为蛮荒时代最为重要的自然神祗而被诸多族群供奉信仰,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山神信仰并不滥觞于原始苯教时期,其渊源可以完全追溯至更远的原始文明时期。
虽然在古老的苯教文化中冈底斯山被看作是宇宙三界(天界、地界、龙界)的中心;并记载说明苯教的始祖辛绕米沃且也曾在此山修炼并传教,其后许多苯教徒都在此神山修炼,至今还留下数十处洞迹及修炼场所。但在史书记载中山神信仰与苯教之间的建立起来的联系则是在吐蕃王朝止贡赞普给元前200年)时代开始,已取得一定地位的苯教将当时藏族先民原始自然崇拜的山神,吸收为自己的神祗,赋予了这类神祗更大的权利,同时也将山神体系列入苯教的“念神”系统之中。在苯教徒认为:“山神之所以成为念神,是因为山是念神附着之地”、“念神的根基虽在空中和光明之处,但其主要的活动场所在高山峡谷之中”,在受到一定宗教势力的影响后传统民间信仰的山神崇拜在祭祀仪式上也受到了度苯、赞苯遗留下来的祭祀方式的影响,山神信仰中出现了牲口祭、血祭等祭祀形式,在后来的发展中民间传统山神信仰已完全被苯教列入到的自己阵营体系中,在后来的佛苯之争中山神成为反佛的一大势力,成为苯教阵营中的中坚力量。
(二)佛教与山神祭祀
随着吐蕃王朝与周边各邦在文化、军事、政治等各方面展开的交流,印度佛教也已慢慢渗透到当时的吐蕃王朝内部,并取得了吐蕃部分上层阶级的支持,这样的渗透固然导致了苯教势力对佛教派别的敌视,在一段时期内佛教处处被苯教势力迫害、排挤,但后来在赞普赤松德赞和几位大臣的极力推崇下,佛教慢慢在吐蕃大地扎稳脚跟,经过长达二百年的与苯教的互相斗争,相互融合,最终形成了适应于西藏并流传至今的藏传佛教。在这一过程中佛教不仅学习和融合了苯教的教仪、理论和典籍,还争取了一切可以争取的山神灵魅,莲花生大师施法调伏了那些充满敌意的妖魔鬼怪,让他们改恶从善、护法爱民,与人们和睦共处。从此,这些被降伏的山神灵魅,被藏传佛教归结到了自己的“天龙八部”体系中,被苯教化的山神信仰也慢慢适应了藏传佛教的教仪精神,一些先前的祭祀方式也随之发生改变,相对于苯教先前对山神赋予的权力而言,藏传佛教给予山神的更多的是一种普世的责任。反抗邪恶、护持佛法、爱佑教民的这些普世责任,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山神的正面形象,扩大了山神信仰的影响面。
(三)山神祭祀的原生性宗教形态
虽然近年来部分学者认为民间的山神祭祀仪式是苯教文化的一种遗留形态,但笔者认为山神祭祀并不是苯教文化的直接产物,也不可能是佛教文化的产物,更不会是两者融合的宗教形态。同时还有部分学者提出应将藏族山神祭祀文化应归为原始宗教、也可名其日为“无名宗教”,原始宗教的提法虽然在其内因上成立,但在其外因及其表象上是不可能成立的,山神祭祀文化历经千年已吸取和积淀了不同时期的文化因子,原始宗教的提法太过牵强也不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无名宗教的提法又与学术的求实精神相违背,而林林总总的这些观点虽然给研究这一文化形态的专家、学者拓展了多维的学术视野,丰富了此文化形态的研究架构,但在学术研究上忽视了其真实的民俗及历史景象,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对此文化形态的误读。
在我认为山神祭祀的民间信仰应所属于原生性的宗教形态,原生性宗教的观点提法在金泽教授所撰写的《民间信仰的聚散现象初探》有着很好的诠释:“首先,人们通常所理解的原始宗教往往在时间上属于史前时代,而我们所说的原生性传统宗教却是从史前时代延续到近现代;其次,原生性宗教不仅仅是表现于文献、考古发现的“化石”,还是一种在社会生活各方面发挥作用的活态宗教;再次,一般所说的原始宗教大都存在于无文字社会,而原生性宗教不仅从史前社会延续到文明时代,而且许多民族的原生性宗教还具有成文的经典。”在以上的概述中我们可以得出山神祭祀信仰已完全具备原生陛宗教形态的所有质素条件,在历史的更迭延续中山神祭祀信仰不仅承继了深厚的原始文明也积累了丰富的多元民俗,同时还在村落小区发挥着自身活态的社会功能,为我们展演了热贡地区山神祭祀信仰多元包容的原生性宗教特征,丰富了藏区的多元文化形态。
(本文原载《西藏艺术研究》,转载自中国西藏信息中心2008-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