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古希腊是西方哲学与理性的摇篮,但脱离了宗教的古希腊城邦是难以理解的。甚至可以说,希腊的城邦生活即是一种宗教生活,宗教影响着城邦的所有方面,它无法与俗事相脱离。韦尔南就曾指出,古希腊存在的所有行为、所有时刻,无论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都具有一个宗教的维度”。
大致地说,古希腊的宗教可以分为两种类型:第一种是较为古老的宗教形式,即家神崇拜;第二种则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自然宗教。
库朗热认为,前者正是古希腊城邦的起源。在他看来,古希腊人普遍认为死者是神圣的,他们将每一个死者都视为一位神明。因此,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神明,为祭祀它们,每个家族也就拥有了自己的祭坛和圣火。他指出:在希腊文中,“επιστλον”(家庭)的直译便是“环绕圣火的人”,因此家庭这种最原始的共同体形式“不是一个自然的团体,而是一种宗教的团体”。基于这种对家族长辈死者的尊崇,“城邦获得了它的原则、准则、习俗、行政权”。而被尼采称为“伟大导师”的历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亦认为家神崇拜是城邦的起源之一。他指出,人们对父系及祖先的崇拜能够把家庭凝聚在一起。
古希腊的自然宗教与许多原始社会的自然宗教有许多类似之处,其显著特征包括多神论、神人同构、未形成不可亵渎的圣经或教义等。古希腊宗教崇拜的对象是奥林匹斯山诸神。这些神在性格上拥有人的特性,有好有坏。但与人相比,他们有着伟大的力量,因而成为人类世界祈福的对象。从这些神的中译名上,我们读到的或许只是蹩脚的发音,但在古希腊人眼里,有些名字已然将神的特征表现得一览无余,例如,混沌之神卡俄斯(Chaos)在字面上就是“混沌”的意思,大地之母盖娅(Gaia)在字面上就是“大地”的意思。通过未知的自然现象,人们感受到了神的权威;同时,他们又将自然现象理解为神的惩罚或恩泽。正因如此,希腊诸神便成为了判别城邦事务善恶的依据。梅因在《古代法》里就曾指出,通过假定有人格的代理人来说明这些现象,是人类出生时代的惯用做法。
虽然希腊所有城邦都信奉奥林匹斯诸神,但每一个城邦又有自己最青睐的保护者,比如雅典的保护者是雅典娜。对于雅典人而言,他们会祈求雅典娜守护或赐福于自己的城邦,同时他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雅典娜的尊严和声誉。这种独特的信仰模式是理解希腊文明的关键之一。统一的诸神体系使希腊人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将所有城邦都牵绊在一起;而独特的保护神又使每一个城邦享有独立的尊严和荣耀。因此,在任何一个希腊城邦里,神庙都是最神圣和重要的场所。它不仅不容玷污,甚至还象征着该邦的生死存亡。城邦中的任何事务都要得到神的指示,就连城邦的统治权也不例外。
此外,城邦的许多方面也都与宗教息息相关。哲学的诞生地——城邦的市政广场(agora)最初即是举行宗教仪式的所在地,而古希腊奥林匹克运动会和悲剧亦是宗教的附属产物。作为竞技(agon)活动,运动会和悲剧都始终具有双重性质,韦尔南认为它们“既是观赏娱乐,又是宗教节庆”,甚至还可以说“竞争都是神圣化了的仪式”。在这两种竞争的内容里,我们随处都可以发现宗教或神的核心地位。在运动会中,获胜者常被视为神的继承人,他们享有神的荣誉。据说当时就有一座为摔跤手希伯斯提尼建的神庙。诗人品达创作了11首著名的诗歌颂扬奥林匹克运动会,但这些诗歌的内容皆是诉说运动会的宗教起源。在悲剧中,剧作家也会借歌队之口渲染神的权威,教育公民敬神。比如,在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的名作《阿伽门农》里,阿伽门农想在远征特洛伊时获胜,便不得不祈求神的保佑;而若要得到神的保佑,他又不得不将女儿作为祭品供奉给神。最终,阿伽门农听从了神的旨意,将女儿献祭;但自己却因此而招致妻子克吕泰墨斯特拉的怨恨,最终被她所弑。
总之,古希腊人虽然逐渐以哲学取代宗教,采用了一种更加理性与文明的模式解读自然秩序与人类社会,但宗教的烙印依然在他们的理论中随处可寻。
转自中国社会科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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