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经过130多年的发展,裕固族研究无论是从最初始于国外研究到国内学界对其的研究,从简单描述到深度解析,已经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其中宗教研究始终都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在早期的海外探险家们的记载和描述中,波塔宁和曼内海姆简单涉猎了裕固族的寺院、宗教民俗,马洛夫详细描述了裕固族的萨满教习俗,海尔曼斯以详细的图示记载了裕固族的萨满教祭坛。其后虽然相继有俄罗斯、芬兰、美国、匈牙利等国的学者赴裕固族地区考察,但并未对裕固族的宗教展开进一步的研究。20世纪中叶,国内学者开始进入裕固族地区,进行了较为细致和全面的研究。在《裕固族》《裕固族简史》《裕固族东乡族保安族社会历史调查》等专著中对裕固族的寺院、宗教信仰、宗教民俗做了描述性的记载。也有一些学者对裕固族宗教做了专门的论述,比如雷选春、陈宗振的《裕固族的萨满——祀公子》《裕固族宗教的历史演变》等是其中的奠基性代表。20世纪90年代至2010年,裕固族宗教研究方面的论文数量有所增加,笔者通过CNKI中国知网“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进行检索,检索项为“篇目”,检索词为“裕固族宗教”,检索到文献22篇,虽然在整个裕固族研究的成果中数量还是较少,但较以往有所增加,特别是涌现出了闫天灵、贾学锋等对裕固族宗敎进行持续研究的学者。近5年来,裕固族宗教研究又有了新的发展,主要表现在宗教学方法的运用更加成熟,宗教研究中的史料运用向全面发展,使用人类学方法的成果基础上的研究成果开始增加,因此,总结近5年来裕固族宗教研究的进展,有助于廓清裕固族宗教研究发展的特点与问题,从而助推该领域的研究走向深入。
二、宗教学指导下的裕固族宗教研究
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开展对人类社会宗教现象的研究仅百年时间,但几辈中外学人的探索,足以积累足够的理论与方法来指导人们的宗教信仰现象。裕固族宗教研究在2010年之前均是由从事语言学、社会学等其他学科的从业者所做的记述、整理和研究,但2010年以来,以贾学锋为代表的接受过专业宗教学训练的学者开始介入裕固族宗教研究,将裕固族宗教研究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宗教学虽然尚未形成普遍接受的理论体系[1],但其研究的交叉性和复杂性极有研究价值。
(-)文献梳理与回顾
贾学锋通过对建国以来国内裕固族宗教研究回顾,认为近30年来裕固族的萨满教信仰、藏传佛教研究、鄂博祭祀与山神信仰等方面均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果,这些成果表明宗教文化作为裕固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已引起了专家学者的重视,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存在资料的挖掘和利用尚显单一,裕固族宗教信仰现状的实证研究需要加强,对摩尼教的研究仍很薄弱[2]以及宗教信仰现状的调查仍显不足等问题。[3]通过对马洛夫、海尔曼斯、陈宗振、雷选春、钟进文等所著国内外有关裕固族萨满教的几篇重要文献的分析,贾学锋认为真正意义上的裕固族萨满教研究始自近代西方学者,国内的研究则是从20世纪80年代兴起;西方的成果属民族志性质的描述,记录了裕固族萨满教的本然状态,其突出意义在于资料的保存,缺点是结论不够明确;国内的研究以逻辑分析和历史考证见长,重视萨满教的形态、活动、宗教观念以及与藏传佛教的关系等。国内外都缺乏对萨满教现状的研究。[4]
(二)裕固族藏传佛教信仰的历史考释
裕固族历史上信仰过萨满教、摩尼教、佛教、藏传佛教,对于裕固族具体何时开始信仰藏传佛教,学界一直未达成共识。贾学锋在文献回顾与梳理的基础上,还利用藏汉文资料及敦煌、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佛教文献资料,对裕固族东迁前藏传佛教在裕固族中的传播与发展情况进行较为系统的梳理和考证,并提出宗教信仰是裕固族东迁的原因之一,可见裕固族形成过程中宗教起到重要的作用。[5]
(三)裕固族宗教信仰的现状研究
裕固族宗教信仰的现状调查一直是学界所关注的问题,从20世纪50年代的社会历史调查对裕固族宗教信仰做了描述性的记载后,20世纪90年代,闫天灵、唐景富等学者对裕固族地区的藏传佛教信仰状况及宗教弱化现象做了调查[6],但进入21世纪后裕固族地区的宗教信仰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尚鲜有学者研究。钟梅燕、贾学锋通过对当前裕固族地区宗教复兴现象及其原因的分析,提出近年来裕固族地区出现修佛塔、建庙宇、祭鄂博的热潮,婚丧嫁娶的宗教礼仪逐步恢复,藏传佛教、民间信仰等都表现出了明显复兴现象,人们对宗教的需求、民族认同的增强以及经济和旅游业发展的推动等成为当前裕固族地区宗教复兴的主要因素。
[7]
从分析上述研究可以看到以下特点:
1、首次以宗教学学科为背景来审视裕固族宗教研究的发展脉络。相对于以往从民俗、文化研究的角度研究裕固族宗教,前述研究的学者的宗教学学科背景使得其研究表现出了明显的特点,并且较为系统的总结了裕固族宗教研究的成就与问题,为今后的研究指明了方向。
2、运用藏文史料来开展对裕固族宗教的研究。裕固族是古老的北方游牧民族的后裔,长期与周边民族交流融合发展到今天。因此,研究裕固族除了依靠有限的汉文史料之外,周边相邻民族所记载的文献也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同时,裕固族信仰藏传佛教的漫长历史中,藏文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研究裕固族,尤其是研究裕固族宗教,藏文、蒙古文的史料是不可或缺的资源。然而长期以来从事裕固族宗教研究的学者鲜有使用藏文或蒙古文史料来进行研究。而前述研究中都不同程度地使用了《安多政教史》《贤者喜宴》等藏文史料,拓宽了裕固族宗教研究的视野,增强了作者论述的说服力。
三、民族学方法为基础的裕固族宗教研究
民族学的宗教研究不仅是民族学内部经久不衰的主题,而且许多民族学的宗教研究本身又是宗教学发展史的环节。裕固族宗教研究从早期的民族志性描述到20世纪80-90年代的专题研究,都依据一定的田野调查结合相应的民族学理论展开。近5年来民族学方法为主要手段的裕固族宗教研究主要集中在宗教心理的研究方面,且以裕固族女性的宗教行为与宗教心理为主要研究对象。
王亚丹的硕士学位论文以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康乐乡和明花乡为个案,从民族学、心理学、社会学、宗教学等多角度重点探讨裕固族妇女的社会生活及其宗教心理机制,认为现代裕固族妇女信教带有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的倾向,在宗教认知方面,裕固族妇女获得宗教知识的途径主要是受家庭的影响,并且裕固族妇女宗教的认知大多停留在宗教的表层上,对藏传佛教教义缺乏更深层次的了解,在宗教情感方面,对神圣物保有深深的敬畏感,但是却不依赖,在宗教行为方面,有参与宗教庆祝活动的热情,范围仅限于寺院。[8]
刘生琰的硕士学位论文以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明花乡社区为个案,依靠详实的调查资料,在借鉴学界已有研究成果和相关理论的基础上,从民族学、心理学、社会学、宗教学等多角度重点探究裕固族妇女的社会生活及其宗教心理机制。他认为裕固族妇女普遍能理性的把握宗教是非观念,发挥宗教的积极作用,宗教信仰对裕固族女性的思想和行为都具有较大的鼓舞和激励作用,宗教弱化问题也反映出宗教强弱的发展态势与“文化区”有着密切的联系。[9]
李静、刘生琰从心理学的角度,通过对甘青裕固族女性宗教信仰的内驱力、需求与动机考察来认知妇女的宗教心理机制,认为裕固族妇女信教一定程度上消减信教者对死亡的恐惧,成为一种自我安慰的移情手段。裕固族妇女信仰宗教的动机在于依靠宗教缓解生产生活中的压力,宗教准则规范着裕固族妇女的价值标准和行为取向,成为民族文化的主要内容,也成为民族道德、习俗和禁忌的准则。因此,宗教信仰也是妇女的健康需求。[10]
刘生琰、李静通过裕固族妇女宗教信仰的知、情、意、行,探讨民族地区少数民族妇女宗教信仰心理结构,认为裕固族女性获得宗教知识的途径来看,主要受到家庭的影响。裕固族女性对于宗教的怖畏情感在逐渐降低,她们的宗教感情是在特定的宗教环境中长期熏陶培植出来的,宗教隐性地指引着女性的行为方向,并深深影响其行为结果,女性通过此类宗教活动给自己对未知生活的信心,同时她们也加深了对本民族历史文化的认识和对本民族价值观的笃信,裕固族宗教的集体节庆活动更多是将个体的崇拜、纪念和娱乐融合为一体,这对于强化藏传佛教信仰共同体、增强裕固族内部凝聚力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11]
民族宗教心理研究涉及宗教学、心理学和民族学,属多学科交叉研究,因此对研究者的要求较高。正因此,裕固族宗教研究中宗教心理研究由于近年来上述作者的涉猎而成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相应地,也表现出一些特点:
1、从方法而言,上述研究均以一定的民族学田野调查为基础,对研究对象进行了问卷、访谈等形式的了解,较以往纯粹以二手资料为基础进行裕固族宗教研究,有了很大的突破。
2、从研究领域而言,上述研究将宗教心理学与文化心理相结合进行分析,拓展了研究的视野,较以往单纯的宗教研究更具有普适性。
四、近5年来裕固族宗教研究的特点与问题
(一)特点
1.研究的视野得到拓展
随着学科范式的成熟,近5年来裕固族宗教研究的视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拓展。宗教学、民族学、心理学等学科的综合研究的成果大大拓展了裕固族宗教研究的视野,使得裕固族宗教发展的历史脉络、发展的现状、宗教心理尤其是女性宗教心理等方面的研究得到了推进和深化。裕固族藏传佛教传播时间、裕固族藏传佛教的活佛制度、藏传佛教信仰现状等方面的探讨较大的补充了以往对裕固族宗教的描述性研究;从宗教发展历史的角度考察不同时代裕固族宗教信仰状况,更加清晰而富有逻辑;一般性表征与地域性特点相结合,对裕固学宗教信仰的探讨较以往更加深入;藏文文献史料的利用对以往研究中的史料单一是一种有益的补充。裕固族女性的宗教心理、宗教心理结构、认知特点等方面的研究既开拓了裕固族女性研究这一新领域,也开了裕固族宗教心理研究的先河,是裕固族宗教研究中的新突破。
2.研究方法日渐成熟
田野调查法是社会科学采用的研究方法,也是民族学、人类学的最主要的手段。近5年来的裕固族宗教研究从研究方法上大都以田野调查法为基础,研究中较为注意田野信息的规范引用和完整表达。这不仅克服了以往研究中个案、数据等信息缺乏来源说明的不足,也使得研究本身的基础较为牢固,信力增强,而且对今后研究的开展也是规范的资料储备。
(二)问题
1.裕固族宗教文化生态研究尚未展开
在裕固族人日常生活中,从衣食住行到人生礼仪、文化活动,无不看到宗教的影子,因此可以说宗教是裕固族生活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宗教对裕固族人的日常生活究竟产生了怎样的作用?宗教与其他文化元素之间的关系如何?宗教在整个传统文化体系中的作用机理究竟如何?宗教的文化功能及其现代变迁如何?这些问题本是裕固族之前研究中应有之意,但就目前所看到的研究成果来看,上述问题的学术探讨尚未展开。换言之,裕固族宗教的研究并未真正展开。
2.萨满教和藏传佛教的关系研究尚未涉猎
萨满教在裕固族地区的存在历史悠久,即便是藏传佛教广泛传播之后也并未完全取代萨满教在裕固族人日常生活中的影响。这其中涉及到藏传佛教本身的特点、裕固族文化中萨满教的地位、作用以及藏传佛教与萨满教在裕固族地区并存的深层原因等问题。而就目前为止的裕固族宗教研究,或研究藏传佛教信仰,或挖掘萨满教遗俗,鲜有对二者联系起来探讨其相互博弈、妥协和依存关系,探讨二者与社会事实之间关系的研究。同时,对裕固族藏传佛教信仰的理解也并未能深入到“当地人的意义”世界。
3.语言的障碍仍然存在
尽管民族语言的传承形势严峻,但就宗教研究而言,其精英阶层多为熟练掌握本民族语言的老年人,对于汉文、汉语的理解毕竟停留在日常用语的层面,因此,裕固族宗教研究的田野调查需要有一定的民族语言基础。因此裕固族宗教史的梳理和研究除了有裕固语的基础外,还需要藏语、蒙语口语与文献识读能力,这对于研究者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目前的研究中,可以看到语言障碍仍然是裕固族宗教研究中一个重要的坎。
总之,裕固族宗教研究是裕固族文化研究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实现裕固族研究的进一步提升和超越,离不开高水平的宗教研究。
注释:
[1]张志刚:《宗教学是什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0页。
[2]贾学锋:《建国以来国内裕固族宗教研究现状及问题综述》,《四川民族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 第37-43页。
[3]贾学锋:《近三十年来国内裕固族宗教研究的成就与问题》,《世界宗教文化》,2010年第6期,第87-92页。
[4]贾学锋:《异域与本土——国内外有关裕固族萨满教的几篇典型文献述评》,《河西学院学报》,2012年第6期,第7-12页。
[5]贾学锋:《裕固族东迁以前藏传佛教情况考略》,《河西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第59-63页。
[6]唐景富、牛丽霞:《甘南、肃南地区藏传佛教现状调查》,《西北民族研究》,1999年第2期,第248-259页;闫天灵:《宗教弱化现象试探——肃南裕固族藏传佛教的调査研究》,《西北民族研究》,1996年第1期,第88-89页。
[7]钟梅燕、贾学锋:《试论当前裕固族地区宗教复兴现象及其原因》,《青海民族研究》,2013年第1期,第62-65页。
[8]王亚丹:《裕固族女性宗教信仰及其心理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兰州大学,2010年,共52页。
[9]刘生琰:《裕固族妇女社会生活及宗教心理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兰州大学,2010年,共70页。
[10]李静、刘生琰:《宗教信仰内驱力的多向度表达——以甘青裕固族女性为考察对象》,《青海社会科学》,2011年第6期,第137-141页。
[11]刘生琰、李静:《多维一体:关于宗教心理结构性分析——以裕固族女性宗教心理为考察对象》,《青海民族研究》,2013年第3期,第57-61页。
转自中国宗教学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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