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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纸质衣物与僧伽生活考释
发布时间: 2019/8/8日    【字体:
作者:夏金华
内容提示:内容提要: 本文主要讨论曾在古代佛门中广泛使用的纸质衣物与我国僧伽生活的相互关系。高僧选择使用纸衣、纸袄与纸被,是因山居苦寒、纸质衣被成本低廉且保暖性好,以及遵守戒律之故。山居的僧徒自耕自食,生活清苦,纸质衣物成为僧人重要的随身之物,也出现过以纸衣命名的高僧,有的禅师甚至死后身穿纸衣火化。此外,高僧们还发明了在纸衣、纸袄、纸被上书写诗词,表达修行经验、悟道感受、生活点滴等事项,成为一道独特而富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佛家风景。更为重要的是,纸质衣物还被用于作为讨论与表达悟道深浅的媒介,是此类生活用品使用的最高境界。 关于中国古代纸衣、纸被与纸帐的研究,目前所能见到的有价值的论文,仅游修龄《纸衣和纸被》、扬之水《纸被、纸衣及纸帐》两文①。作为一种已无历史遗存的纸质生活用品,文字资料稀少,且散布于唐宋以降的诗词、杂记、铭文、序跋等作品之中,爬梳之难,可想而知。其实,在历史上使用纸质衣物最为广泛者,当非僧伽群体莫属。但遗憾的是,海内外学者尚鲜有述及者。笔者留心于此有年,收集相关史料,斟酌损益,草成斯篇,以祈抛砖引玉,促发同道研讨之兴趣。
关键词:  纸衣 纸袄 纸被 纸帐 僧伽生活  
 
 
  本文所谓的纸质衣物,特指纸衣(又名楮衣),包括纸袄。还有纸被(一称“纸衾”)与纸帐。这些纸质衣物似创始于唐朝,但其具体年代,已难以稽考。宋元以降,纸衣、纸被与纸帐的使用,颇为流行,甚至还传至朝鲜、日本及东南亚地区②。而作为远离社会生活的僧伽阶层,之所以几乎普遍地采用这些以纸做成的衣服、被子与蚊帐,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寒冷的气候、制作的低成本与恪守佛教戒律三个方面的原因。
 
  古代寺院的建立,大都以居山为多,以远离尘嚣,适于清修。然而在漫长的冬季里,山居苦寒,是一大难题。此在僧传中,每每提及,如北宋的智愚虚堂和尚说:
 
  客檐之下,隆冬苦寒。又在孤峰绝顶,尔底暖气,阿谁不知?山僧只得以手掩面。收卷波澜。③
 
  尝驻锡北方白马山的汾阳无德禅师,也因僧众酷寒难熬,深夜尤甚,不得已取消了原有的夜晚参禅的科目④。但其门下的楚圆慈明却并未遵守,而是一如既往,坐禅不懈,终成一方大德:
 
  慈明、谷泉、琅瑘三人,结伴参汾阳。时河东苦寒,众人惮之。慈明志在于道,晓夕不忘,夜坐欲睡,引锥自刺。后嗣汾阳,道风大振,号西河师子。⑤
 
  在此情形之下,白日穿纸衣(或纸袄),晚上入睡,盖纸被,因其保暖性较之于普通衣物更佳,可以御寒,遂成为僧众日常生活中的三衣、布袍之外的重要备选⑥,腊月隆冬,尤为如此。正如宋代庆元府的蓬莱圆禅师在其诗中所描述的那样:
 
  新缝纸被烘来暖,一觉安眠到五更;闻得上方钟鼓动,又添一日在浮生。⑦
 
  和暖的纸被,增加了寒冬里睡眠的安乐。也因此,当时的名僧洪觉范在接到玉池禅师赠送的纸被时,欣喜不已,遂提笔赋诗,以记其事:“纸衾来自玉峰前,旋坼封题一粲然;便觉室庐增道气,不忧风雨搅闲眠;就床堆栈明如雪,引手模苏软似绵;拥被并罏和梦暖,全胜白叠紫茸毡。”⑧
 
  更值得注意的是,有像西山亮禅师这一类人,因习惯了长期使用纸被,又节俭过人,其一席纸被虽已残破不堪,“粘补殆遍,”还舍不得换掉。一日,其侍者“潜以绢衾易之。亮惊叫,责曰:‘我鲜福,平生未尝敢服缣素。况此被相随三十年矣,岂可弃乎!’”⑨这种对纸衣、纸袄、纸被保暖性的偏爱与极度俭约的品德,在僧伽群体中并非个案⑩。这种情形甚至于还引起了后人的怀念与感叹,如清代季总彻禅师所撰《借静室住冰禅人诗以赠之》一诗,既不乏这种味道:
 
  借得三间近水傍,入门无伴不荒凉。云封瓦灶苔封壁,月满萝龛霜满床。常忆古人穿纸袄,须知活计在空囊。相看别有安闲事,赠汝新篇话正长。(11)
 
  使用纸质衣物的另一个理由是,取材容易,制作成本又低,且坚固耐用。纸衣,应属于粗衣中的一类。其制作方法是,以菎蒻等地下球茎类的植物为原料,洗净煮熟,冷至适度,去皮,捣之成糊状,粘繵厚纸成衣,并涂柿涩,晒干后以手揉之使软。著之露宿一夜,则柿涩之臭气可尽除,质地强韧,足以抵挡雨露风寒,紫柏老人《纸袄歌》云“行着轻,坐着暖,坐卧相应便舒卷。”(12)正是突出纸质衣服轻便舒适的形象描述,加之所费亦少,古时著用者多。
 
  此外,宋代粤地也有以构树(又名糓树)为原料,制成榖纸的,亦“可作衣服,浣之至再,不坏,甚暖,能辟露水。”(13)而制作的成本低廉,使用方便,对于鲜有经济收入的山居僧侣来说,无疑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不独如此,僧伽使用纸衣、纸被等物,还与遵守佛教的戒律密切相关。佛祖释迦牟尼尝明确规定,僧伽不能向信徒乞求蚕丝类的原料作衣服或卧具,乃为避免杀生之过(14)。在我国僧人中,持其律者所在多有(15)。连宋朝苏易简《文房四宝·纸谱》亦云:“山居者常以纸为衣,盖遵释氏云:‘不衣蚕口衣者也’。”即指此。
 
  不过,在严格的律师看来,即使以树皮或植物的茎类制成的纸衣类用品,还是存有着外道衣的嫌疑(16)。因此,唐代的道宣律师即非常赞赏慧思、道休、大梅等高僧,言其“不衣绵帛,并服艾絮”或披荷叶衣之苦行(17),慈悲护生,不服丝帛,一心向道、艰苦卓绝之精神,与律制符契无间,令人叹为观止。
 
  道宣生活的年代,为唐朝初年,纸衣已然出现,僧众中亦有穿着者,但尚未见有广泛的流行(18),故苦行僧往往以艾絮、芦花之类的东西制成衣服,以御风寒。其中更有严格之特例,在外人看来,几乎不近人情的,如佛灯守珣禅师对弟子的要求近乎苛刻,“有僧彦威,冬月用荻花絮纸衣。珣见大嗔曰:‘你少年辄求温暖如此,岂有心学道耶?’威大惊,退问兄弟。时堂中有荻花衣者,才三四人,皆年七十余矣。”(19)
 
  山居的僧徒大都下地干活,自耕自食,生活清苦,且蔬食纸衣之外,别无长物。著名的月林观和尚尝对弟子们说:“老僧四十年前,在潭州龙牙山,见信无言和尚逐日入室,与兄弟说话。入室罢,不下田使牛,便入园种菜,放作随人工瓦碗、竹筋,生平一纸衣、布裤而已。”(20)有的得道禅师甚至连住处也非常破旧,“老屋数楹,仅芘风雨。土炉纸帐,四壁萧然。”(21)或“瓦釜绳床,课经枯坐。”(22)或“老窗败屋,纸帐青灯。”(23)生活之苦状,一目了然。
 
  即便是他们寂后入葬,或火化,也仅以纸衣相随。明朝初年的永宁一源禅师,临终前,自知时至,遂嘱咐门人制作纸衣、木龛,以备后事。
 
  沐浴,服纸衣。索笔,书偈云:“七十八年守拙,明明一场败阙;泥牛海底翻身,六月炎天飞雪。”书毕,侧卧而化。荼毗,现五色光,齿牙、舌轮及所持数珠皆不坏,舍利无算。(24)
 
  习惯于勤俭持家的宗渊和尚,也是“纸衣一袭葬焉。后开发,神色宛然。弟子淡然奉明葬之于岩穴之中矣。”(25)而身为北宋一代名德的契嵩上人,同样不蓄财物,“纸衾、瓦钵外,惟图书杂然于室中耳!流俗所尚,一无留也。”(26)这些高僧的所作所为,逐渐相沿成习,使得纸被成为山僧日常随身的六物(或七物)之一(27),它们与僧人关系之密切,由此可见。
 
  但是,如果由此即以为,山居僧众痛苦不堪,度日如年,则又大错。因为选择出家为僧,均出于自觉自愿,无有勉强之事。而况山居亦自有生活之趣味,冬季有柴炭、纸被,可以取暖;夏时有松风水石,可以去暑(28),而无见睹和尚所撰之《示可西堂》一诗所描述的乐趣更多,颇有世外桃源之味,诗道:
 
  居山二十年,自得山中趣。山鸟白昼啼,山花开满路。木屐印苍苔,萝龛锁寒雾。铁锡与铜瓶,长年挂枯树。山高分外寒,纸衣铺艾絮。携篮挑笋芽,开畲种紫芋。上人如不忘,伴我峰头住。(29)
 
  的确,倘若一心向佛,纸衣随身,又有山花、飞鸟常年相伴,以及山珍果蔬为食,自是乐在其中。元朝的天目中峰明本禅师曾作《纸袄歌》,表述身着纸袄胜于绫罗绸缎的快乐心情:
 
  道人活计无价好,一幅溪藤裁个袄。脱白露净光浮浮,绝胜形山如意宝。有时坐,冽冽风霜吹不过;有时行,藉藉春风动地生。有时不动亦不静,表里虚明照心镜。芦花明月共相亲,一团雪底藏阳春。说甚秦麻并越苎,吴绫并蜀锦;更堪笑,在青州做底重七斤。争似我寸丝不挂,万缕横陈,全体用,最天真。富贵如何说向人?(30)
 
  而且僧团大众是一群居的集体,一起参与劳动,一起“过堂”(31)。饭后闲暇,还可以共同探究佛法,润州焦山的巨超清恒禅师,在结夏的小参时,就说过这样一席话:
 
  焦山今年结夏,两袖清风依旧。心将江水俱清,人与绿杨共瘦。来者湖北湖南,住者山东山右。犀牛扇子,一人一把;梅花纸帐,月明如昼。兴来时,竹里高吟山鸟惊;云起处,窗前落笔龙蛇走。非仙非佛,亦经亦咒。有人蓦地相逢,一时识也难透。若问此中消息,正是楝花时候。毕竟作么生?卓拄杖云:“究!”(32)
 
  上引之文,美如诗画,反映了我国古代僧伽生活的一个侧面。
 
  更有意思的是,随着纸衣在僧伽生活中的渐趋流行,一个以此作为给人取绰号——外号的现象也出现了。从僧传、灯录等史料可知,我国佛教历史上至少曾经出现过四位以“纸衣”为名的高僧(33)。
 
  一位是大鉴下五世——福州长庆院的大安禅师,其所出法嗣十人中,有一洪州纸衣和尚(34)。惜有名无传,其生平事迹,不得而知。根据其师生活年代推测,约为晚唐时人。(35)
 
  一位是大鉴下六世——唐代临济义玄门下的纸衣和尚,法名克符,涿州(今河北固安)人。平居喜着纸衣,故世称为纸衣道者、纸衣和尚。他因参临济“四料简”而觉悟,并作偈颂解释其意(36)。此偈颂后盛行于丛林中,至今流传不绝。
 
  另一位是五代时期曹洞宗祖师曹山座下的纸衣道者(容后文再述)。
 
  还有一位是日本僧人,法名转智,其“不御烟火,止食芹蓼,不衣丝绵,常服纸衣,号纸衣和尚。”据说,此僧雕刻过高达五丈的观世音菩萨像,宋高宗曾经专程前去探望,并赐予金缕之衣,作为嘉奖。(37)
 
  高僧们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发明是,在白色的纸衣、纸袄或纸被上面吟诗作赋,抒发自己的修行经验、悟道感受,或记录生活琐事等事项,而笔录者往往是高僧的侍者(38)。这种风气长时间地在禅门中流行,成为一道独特而富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佛家风景。
 
  憨休和尚待人和善,无论长幼,一视同仁。他居然非常客气地称呼服侍自己二十年的侍者为“兄”,并作长诗《春日虎堂兄还罗山赋〈风穴深处歌〉以送之》,其中有云:
 
  唯君廿载侍巾瓶,纸袄抄来无穷已。谁云侍者参得禅?三呼三应自天然。瞎驴灭却正法眼,入室亲承绝蹄筌。……(39)
 
  一次,门下的小侍者要回乡探望双亲,古林和尚没有东西送他,思来想去,忽而灵机一动,便在其纸袄上作诗一首,作为馈赠的礼物。诗云:
 
  父母恩深不可忘,凉秋时节去钱塘。书来纸袄休嫌黑,留在床头解放光。(40)
 
  再如,恕中无愠禅师《赠翠岩一侍者》之诗,也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作品:
 
  一夏东语与西话,纸衣抄得甚分明。入泥入水翠岩老,落尽眉毛不再生。(41)
 
  从参禅的真谛来说,文字不过是个指引罢了,如果过于认真,死于句下,则有违佛门之真精神。因此,圆极居顶禅师就曾经提醒说:
 
  香林曾把纸衣书,潦倒圆庵一字无。有口惟能吞饭颗,远来参侍恐相孤。(42)
 
  的确,“宗门向上事,无传亦无受。纸袄抄得来,未免扬家丑。”况且“藏教五千余,流布日已久。(43)”何必还要在文字上折腾呢?因此,呆庵庄禅师即不让侍者在纸衣上书写任何文字,说:“子也经年侍我旁,了无一语可传扬。纸衣不用闲抄写,三十乌藤要厮当。”(44)以表明自己反对在纸衣、纸袄与纸被上书写的坚决态度,可见一派禅师的风骨。话虽如此,但积习难改,禅门的这种风气一直延续至清代。乃至棉布大规模面世后,纸衣、纸被始逐步退出,直至消失而被人们遗忘,慢慢地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因自撰《普安咒》而名满天下的南宋高僧——普菴印肃禅师(45),生前尝做过两首《纸被歌·训行童》的诗(46),其中之一云:
 
  一片白云挂在身,披时不许染红尘。轻罗细想应难比,重锦寻思未可亲。岂非颜色白如玉,成现都卢只一幅。红窗妖艳见低头,六贼三尸尽降伏。日充衣,夜得盖,不长不短也不大。世人问我何处寻?蔡伦弟子将来卖。买得将来披,不许邪魔罔两知。解向市廛遮云雨,要与闲人隔是非。纵颠狂,任落魄,披入村中人恶恶。直饶紫绶与金章,我也未肯轻轻博。(47)
 
  这是一首充满寓意格调的诗作,后收入《全宋诗》。诗中将纸衣比作“白云”,而“轻罗”、“重锦”,表示用绫罗绸缎制成的衣裳;妖艳,隐喻女色;六贼,指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又借“三尸”之名,表示人性中的贪、嗔、痴三毒;“紫绶”、“金章”则是指荣誉、权势之类的东西。全诗表达了作者教育准备出家之行者、童子要有不染世俗、清净高远的志向,尤其是认为纸被胜于“重锦”、颇有“金不换”的思想气息,也格外的引人注目。
 
  然而,上述内容只是反映高僧品德的一个侧面。更为重要的是,纸质衣物的使用,业已成为高僧们日常生活中表达禅意的媒介,又与悟道的实践融为一体了。
 
  上文提及的曹洞宗祖师曹山座下的纸衣道者。他尝来山中参访本寂禅师,于是,出现了一幕他们交流觉悟经验的对话与行动:
 
  纸衣道者来参。师问:“莫是纸衣道者否?”云:“不敢。”师曰:“如何是纸衣下事?”道者云:“一裘才挂体,万法悉皆如。”师曰:“如何是纸衣下用?”道者近前应诺,便立脱。师曰:“汝只解恁么去,何不解恁么来?”道者忽开眼问云:“一灵真性,不假胞胎时如何?”师曰:“未是妙。”道者云:“如何是妙?”师曰:“不借借。”道者:“珍重。”便化。(48)
 
  上引可以视为以纸衣为媒介宣说修行体验的典型公案。曹山以“纸衣下事”指代佛法真谛的“西来大义”,意在考察纸衣道者的修行功夫如何。来者回答之后,曹山又问“纸衣下用”,道者便欲立刻坐脱。曹山唤他回来,又继续交流。纸衣道者在得到满意的答案后,才坐化而去。
 
  这则公案也广泛流传于宋、元、明、清各朝代,并不断地被祖师们所使用,以开示后学,以推动禅宗的发展。对此一段因缘,明末的云栖祩宏还特别撰写了《泰首座》一文,将纸衣道者与另一位泰首座作了对比,以示禅门高峻,非一般有轻慢心者可知的意味。(49)
 
  另外一出描绘麻谷、披云两位宗门大德往返机锋短语的“妙戏”,也是在纸帐内外“上演”的。彼此之间,针尖麦芒,各不相让:
 
  麻谷一日在纸帐内坐,以手巾盖却头。披云和尚入见,便作哭声。良久,出去法堂,绕禅床一匝,却入拨开帐见。师去却手巾而坐,乃曰:“死中得活,万中无一。”师便下床就位,作抽坐具势。云近前把住,曰:“死后活,你还甘么?”师曰“甘即甚甘,师堪作什么?”云推开,曰:“知道你前言不副后语。”(50)
 
  披云,见麻谷蒙着头,便假作哭声,他走到法堂,绕禅床一周,再回来。见麻谷已去除头巾坐着,便拈尾作头,拈头作尾,放出机锋:“死中得活,万中无一。”麻谷从容不迫,下得床来,作势回应。披云进一步追问不放,麻谷作了肯定回答,并顺势反击:“师堪作什么?”此句最为关键,意在设下“陷阱”,引诱对方。披云没有上当,为避免说破玄机,它巧妙地以“前言不副后语”作了总结。
 
  剖析纸帐之内两人的一言一行,用意过深,可谓棋逢敌手,无有高下。披云有明察秋毫之智,麻谷则气定神闲,有陷虎兕之谋,集中反映了丛林高僧杰出的智慧与别出心裁的表达方式。
 
  纸帐之设,本用于防止蚊蝇的侵扰。可是,有的禅师却取此物为媒介,安坐其中,打坐参禅,开悟得道,是为禅修的最高境界。婺州的双林用禅师,便是其中一例:
 
  一日,庵升座。举僧问投子:“如何是十身调御?”投子下禅床,叉手而立。师闻,罔知所诣。归坐纸帐中。因垂手褰帐,忽悟。由是往来三佛会下,皆蒙肯诺。(51)
 
  这个故事发生于高庵禅师方丈升座之际。在其例行说法时,提及一僧与投子义清对答的公案。当时双林用禅师并不明白此公案之深义,因而心起大疑,汲汲于斯,坐立不安,默默回归纸帐之中。讵料偶因手撩纸帐之缘,触发性灵,刹那间豁然贯通,大悟。
 
  由此可知,“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52)所谓“释迦六年苦行,达磨九年面壁,马祖二十年不开口,赵州八十岁犹行脚,克符一生穿纸衣,玄泰一世着布衲,张九成看个柏树子,吕纯甫提个赵州无,古今得此旨者,笔言难尽!”其实,他们“一个个都是实行上做”,脚踏实地,久久不懈,一旦“打破漆桶”之后,当下会得,“自然头头上合,物物上明。”(53)可与祖师大德把手共行。就是这个道理。
 
  唐宋以降,我国高僧们纸衣菲食,时常坐于“梅花纸帐”之中,入着见处,参透生死,转身方知,原先的百般作为,无非骑牛觅牛。这是纸质衣物在佛门里所起到的最重要之作用,此与纸衣、纸袄、纸被之抵御寒冷,以及笔之于书,作为传达交流的有益工具,形成僧伽独特生活方式的组成部分,同样具有极其重要的思想文化价值,值得深入发掘与研究。
 
  ①游修龄《纸衣和纸被》一文(载《农史研究文集》,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9年,第443-446页)、扬之水《纸被、纸衣及纸帐》一文(载《终朝采蓝》,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第278-283页)。
 
  ②据宋代陈槱《负暄野录》卷下记载:“外国如高丽、闍婆亦皆出纸……而长者至三四丈。高丽人云:抄时使幅端连引,故得尔长。胡人用作帷幄,修斋供则张之满室。”(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第40页)明高濂《遵生八笺》一书也提到高丽特产的一种等皮纸,不用上油就可以“为帘、为雨帽、为书夹。”(《北京中医学院图书馆藏本,第528页)阇婆,古曰阇婆达,国名。唐代称为诃陵,又曰社婆,属地在爪哇一带。另据《日本书纪》记载,日本造纸则是通过朝鲜传入的,时在西元610年。但也有日本学者认为,日本造纸可能早于此年代(町田诚之《和纸の伝统》,骎骎堂1984年,第75页)。但系源于中国,则无可疑。
 
  ③《虚堂和尚语录》卷4,日本《大正藏》第47册,第1019页上。
 
  ④此在寺院丛林中称之为“放参”。意指住持有事或遇特殊情况,放免晚参(夜晚参禅)。其过程如下:“堂司行者鸣首座寮前板三下,大众转身面外坐。首座离被位,下地。径从住持面前,出后门,复转从前门入堂。圣僧前,烧香一炷。从下堂至上堂,巡堂一帀,归被位坐。堂司行者即进首座前,问讯云:‘堂头和尚,今晚放参。’堂司行者复从圣僧厨后,转右。出僧堂前,令喝食行者,进前门限里。中立,问讯,长声喝云:‘放参。’鸣堂前钟三下,大众和南。首座曾出世,先下地出门。次住持出堂,头首出堂,众僧各出全单,下地,归寮药石。”(《禅苑备用清规》卷2,《卍新纂续藏经》第63册,台湾:白马影印本,第626页下)
 
  ⑤参阅《禅关策进·引锥自刺》(《大正藏》第48册,第1105页中)。此外,还有金陵兴善寺的芥菴琛禅师也在上堂时,说:“前村红叶落将尽,后院黄花开又残。纸被夜烘刚觉暖,五更霜重又多寒。天何阔地何宽,裙子褊衫多破了,一个浑身无处安。”(《五灯全书》卷74,《卍新纂续藏经》第82册,第372页下)亦极言山中苦寒之状。
 
  ⑥宋代佛日契嵩禅师在写信时,曾提到“数年来,欲制纸被一翻,以御苦寒。今幸已成之,想闻之大笑也。”(《指月录》卷24,《卍新纂续藏经》第83册,第669页中)洪迈《夷坚乙志》卷19《庐山僧鬼》一文也记载,一路过留宿小庙的僧侣亦盖纸衾(《夷坚志》,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册第349页)。可见当时纸质衣物的普及程度。
 
  ⑦参阅《五灯会元》卷18下(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点校本,第1218页)、《杂毒海》卷7(《卍新纂续藏经》第65册,第95页下)、《福源石屋珙禅师语录》卷之下(第70册,第669页上)和《环溪和尚语录》卷上(第377页中)。
 
  ⑧《玉池禅师以纸衾见遗作此谢之》,《石门文字禅》卷13(《嘉兴藏》第23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印行本,第634页下)。除此之外,尚有像湖州吴山端禅师的《山居诗》:“七岁居山今七十,山光松竹逼人寒。夜深火灭炉灰冷,纸被拥身白雪团。”(《湖州吴山端禅师语录》卷上,《卍新纂续藏经》第73册,第76页下)以及《元宵诗》:“昨夜看元宵,一觉睡到晓。纸被暖如春,被底呵呵笑。且道山僧笑个甚么?你正忙时我眠倒。”(《湖州吴山端禅师》卷下,第81页下)亦可参阅。
 
  ⑨《西山亮禅师语录》,《卍新纂续藏经》第69册,第652页上。
 
  ⑩例如,玄泰上座,终身着粗布;香林禅师,纸袄挂体;扁担禅师(一说为“沩山”)一生,拾橡栗为食;大梅制荷叶为衣,纸衣道者只披纸,惟政上人仅饮桔皮汤止渴,懒瓒和尚以粪火烧芋头充饥,……(《蔗菴范禅师语录》卷28《六崇事服食宜以简素迈古不得奢侈恣纵》、《达变权禅师语录》卷2、《频吉祥禅师语录》卷8,分别参阅《嘉兴藏》第36册,第1029页下;第29册,第802页中;第39册,第637页上,以及《五灯会元》卷14,第884-885页)如此这般,恕难尽举。
 
  (11)《借静室住冰禅人诗以赠之》,《季总彻禅师语录》,《嘉兴藏》第28册,464页上。
 
  (12)《紫柏老人集》卷28,《卍新纂续藏经》第73册,第386页中。
 
  (13)[清]屈大均撰:《广东新语》,中华书局,1985年,第426页。
 
  (14)《四分律》卷7云:“若比丘杂野蚕绵,作新卧具,尼萨耆波逸提(罚没物件,并向大众忏悔)。……若比丘自用杂野蚕绵,作新卧具,成者,尼萨耆波逸提;作而不成,突吉罗(轻罪);若语他人作,成者,尼萨耆波逸提;作而不成,突吉罗;为他作成、不成,突吉罗。”(《大正藏》第22册,第623页下)佛制此戒,是由于野蚕“食桑就树,作茾破茧为飞峨(蛾)。取此为绵,不损物命?”(《大正藏》第40册,第497页下)所以,制定乞蚕绵袈裟(或三衣、卧具)戒。
 
  (15)比如,比丘尼慧果“常行苦节,不衣绵纩。笃好毘尼,戒行清白。道俗钦羡,风誉远闻。”(释宝唱:《比丘尼传》卷2,《高僧传合集》附录一,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第966页)隋朝慧思“奉菩薩三聚淨戒,不衣丝绵,苦寒即以熟艾傅其座,道行著聞。”(祖琇《隆兴佛教编年通论》卷8,《卍新纂续藏经》第75册,第150页中)又如,道悅“一生不衣蚕衣,唯服麻布。”人问其故,答曰:“蚕衣损命,乖忍辱之名;布服俭素,表慈悲之相。”(道宣《续高僧传》卷25,《大正藏》第50册,第661页下)还有,本先禅师“足不历城邑,手不度财货;不设卧具,不衣茧丝。卯斋终日宴坐,申旦诲诱徒众,朝夕恳至,踰三十载,其志弥厉。”(《景德传灯录》卷26,《大正藏》第51册,第426页中)如此等等,不遑列举。
 
  (16)对于僧人穿纸衣,道宣是不赞成的。他认为这是外道之服,有违律制。他指出:“一切外道衣,不得著。谓一切草衣、皮衣、树皮衣、叶衣,鸟毛、牛马毛等衣。今亦有着纸衣者,此即是树皮衣。亦有大德高望着青色千秋树皮袈裟者,亦同外道衣也。”(《量处轻重仪末》卷2,《大正藏》第45册,第852页上)道宣的观点是有经文依据的。例如,《佛说尼拘陀梵志经》描述外道衣着,云:“或但着一衣,或着草衣,或着吉祥草衣,或着树皮衣,或柴木为衣,或果树皮为衣,或以弃尸林中乱发为衣,或以羊毛、鹿毛、鹿皮为衣”等等(《大正藏》第1册,第223页中)。根据律制,凡“着外道衣服者,不应与受具足戒。”(《四分律》卷35,《大正藏》第22册,第812页中)然我国僧界因文化、民俗之故,戒条难以尽守,故有僧人不以服纸衣为犯戒之行。
 
  (17)《祇园正仪》卷1有云:“大梅以荷叶为衣,纸衣道者只披纸,玄泰上座只着布。……”(《卍新纂续藏经》第63册,第166页下)道宣《续高僧传》卷17记慧思云:“奉菩萨戒,至如缯纩、皮革,多由损生故。其徒属服章,率加以布,寒则艾纳,用犯风霜。自佛法东流几六百载,唯斯南岳慈行可归。余尝参传译,屡睹梵经,讨问所被法衣,至今都无蚕服,纵加受法,不云得成。故知若乞、若得蚕绵作衣,准律结科,斩舍定矣。约情贪附,何由纵之!”(《高僧传合集》,第243页)
 
  (18)[唐]道宣撰:《量处轻重仪末》卷2,《大正藏》第45册,第852页上。
 
  (19)《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1,《卍新纂续藏经》第79册,第587页下。
 
  (20)《月林观和尚语录》,《卍新纂续藏经》第69册,第352页上。
 
  (21)《僧宝正续传》卷3《文殊道禅师》,《卍新纂续藏经》第79册,第567页下。
 
  (22)[明]蕅益撰:《灵峰宗论》卷8之3《樵云律师塔誌铭》,《嘉兴藏》第36册,第395页下。
 
  (23)《续灯正统》卷34,《卍新纂续藏经》第84册,第598页下。
 
  (24)参阅《南宋元明禅林僧宝传》卷11(《卍新纂续藏经》第79册,第632页中)、《五灯严统》卷22(《卍新纂续藏经》第81册,第284页上)、《补续高僧传》卷14(《高僧传合集》,第707页)等。
 
  (25)[宋]赞宁撰:《高僧传》卷30,《大正藏》第50册,第899页上。
 
  (26)[宋]契嵩撰:《鐔津文集》卷10《与石门月禅师》,《大正藏》第52册,第501页下。
 
  (27)如钱塘讷翁慧辩法师,晚年厌倦了应酬,仅以衣、钵、坐具、拂子、手炉六物随身,隐居草堂(《佛祖统纪》卷11,《大正藏》第49册,第210页中)。又如,神智仲元法师主持道场,宗风大振。后退居草堂,“止携三衣、一鉢、香合、拂子、尼师坛、纸被、浴具。世称为七事随身。”(第212页中)《禅林疏语考证》卷4《六事》云:“一衣、二钵、三坐具、四纸被、五拂子、六手炉。”(《卍新纂续藏经》第63册,第723页下)
 
  (28)原文为“老僧冬时,则有柴炭、纸被,可以御寒;夏时,则有松风水石,可以除热。”(《禅林宝训顺殊》卷二,《卍新纂续藏经》第64册,第564页下)
 
  (29)《妙明真觉无见睹和尚住华顶善兴禅寺语录》卷下,《卍新纂续藏经》第70册,第586页下。
 
  (30)参阅《天目中峰广慧禅师语录》(《卍新纂续藏经》第70册,第726页上)。他如,《归元直指集》下卷附录亦有诗曰:“山居无事不开门,独坐穹心泯见闻。纸帐梅花松月照,人间别是一乾坤。”(《卍新纂续藏经》第61册,第488页下)可以参照。
 
  (31)过堂,中国汉传佛教丛林中特有的用膳仪式。早餐、中餐各一次,实行分食制,进食时不能出声,有一套特别严格的规矩。现在一些汉地寺院里依然流行。
 
  (32)《正源略集》卷15(《卍新纂续藏经》第85册,第95页中)。梅花纸帐,或称“纸帐梅花,”是指流行于文人雅士、高僧硕德中颇具生活情趣的用具。据高濂《遵生八笺》所载,其陈设为“榻床外立四柱,各柱挂以铜瓶,插梅数枝。后设木板约二尺,自地及顶,欲靠以清坐。左右设横木,可以挂衣。角按斑竹书贮一,藏画三四,挂白塵拂尘一。上作一顶,以白楮作帐罩之。前安踏床,左安小香几,置香鼎,燃紫藤香。榻用布衾、菊枕、蒲褥。”(第290-291页)
 
  (33)[南宋]叶绍翁撰:《四朝闻见录》甲集《五丈观音》,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31页。
 
  (34)洪州纸衣和尚,出自《景德传灯录》卷11(《大正藏》第51册,第282页上)、《传法正宗记》卷7(第753页上)。
 
  (35)据现存于福建福州西禅寺之碑文《唐福州延寿禅院故延圣大师塔内真身记》载,大安禅师生于唐贞元九年(793),卒于中和三年(883)。
 
  (36)所谓四料简,乃临济义玄为提撕学人所设立的四种标准:夺人不夺境、夺境不夺人、人境俱夺、人境俱不夺。克符因参“四料简”而省悟之机缘,而作颂词曰:“夺人不夺境,缘自带淆讹,拟欲求玄旨,思量反责么;丽珠光灿烂,蟾桂影婆娑,睹面无差互,还应置网罗。夺境不夺人,寻言何处真?问禅禅是妄,究理理非亲;日照寒光澹,山遥翠色新,直饶玄会得,也是眼中尘。人境两俱夺,从来正令行,不论佛与祖,那说圣凡情;拟犯吹毛剑,还如值木盲,进前求妙会,特地斩精灵。人境俱不夺,思量意不遍,主宾言不异,问答理俱全;蹈破澄潭月,穿开碧落天,不能明妙用,沦溺在无缘。”(《禅苑蒙求》卷之下《克符料拣》,《卍新纂续藏经》第87册,第92页上)
 
  (37)此外,据《太平广记》卷289“妖妄”2引唐陆长源《辩疑志》云:“大历中,有一僧称为苦行,不衣缯絮、布施之类,常衣纸衣,时人呼为‘纸衣禅师’。代宗武皇帝召入禁中道场安置,令礼念。每月一度出外,人转崇敬。后盗禁中金佛,事发,召京兆府决杀。”(《太平广记》第6册,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点校本,第2297页)此为反面的例子,因与纸衣有关,特附于此,以供参阅。
 
  (38)侍者,这里特指佛门中侍候长老的随从弟子。一般来说,他们是长老最亲近的人。如释迦佛的侍者阿难,曾侍佛二十五年;我国禅宗五家七宗之一的云门宗始祖——文偃禅师的侍者香林远,尝奉事一十八载;南宋的雪堂道行禅师亦侍其师——清远佛眼十年之久(《丛林校定清规总要》卷38《侍者职事》,《卍新纂续藏经》第63册,第604页中)。禅门中这种祖师与侍者的关系,常常亲如父子,与社会上各行业中的师徒关系迥然有别。
 
  (39)《憨休和尚敲空遗响》卷9,《嘉兴藏》第37册,第299页中。
 
  (40)《古林和尚拾遗偈颂》卷下《送雅侍者省亲》,《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第285页中。
 
  (41)《恕中和尚语录》卷6(《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第442页下)。此外,尚有慧辩楚石禅师《送虎丘顺侍者》之诗:“白云飞入剑池旁,纸袄新糊玉一方。塔影忽然颠倒卓,为渠悬笔写提纲。”(《佛日普照慧辩楚石禅师语录》卷19,《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第651页下)。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42)《增集续传灯录》卷6,《卍新纂续藏经》第83册,第346页中。
 
  (43)《呆庵庄禅师语录》卷之6《送宗藏主》,《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第503页下。
 
  (44)参阅《呆庵庄禅师语录》卷之7《送衡侍者》(《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第508页上)。慧辨楚石禅师的《送玉泉昌侍者》一诗所云:“布裩赫赤纸衣鲜,不写文殊与普贤。抖擞更无尘一点,肯将净解污心田?”(《佛日普照慧辩楚石禅师语录》卷19,《卍新纂续藏经》第71册,第651页下)亦表达了相同的意思。此类诗文甚多,恕不一一列入。
 
  (45)普菴禅师所传之《普安咒》,是采取许多单音差参组合而成的,旋律清净自然。念诵此咒可普安十方,消灾解厄,驱除虫蚁,蚊蚋不生,五谷丰登,万事如意,非常灵验。在佛门中广泛流行。
 
  (46)另一首《纸被歌·训行童》,原诗为:“皂袖寒袍入体仪,霞光闪烁绕身飞。或行或坐频频看,或卧或眠每每披。几度入山游胜境,数回海上觅龙骑。假饶千两黄金贵,难买山僧这个衣。”(《普菴录》卷之3,《卍新纂续藏经》第69册,第425页中)主要描述普菴禅师对纸被之珍视,并以此教诲童行出家的沙弥,要珍惜此物。
 
  (47)参见《普菴录》卷之3(《卍新纂续藏经》第69册,第425页中)。还有石屋珙禅师的诗:“自觉从前世念轻,老来任运乐闲情。芒鞋竹杖春三月,纸帐梅花梦五更。求佛求仙全妄想,无忧无虑即修行。松风昨夜炽然说,自是聋人不肯听。”(《福源石屋珙禅师语录》卷之下,《卍新纂续藏经》第70册,第666页下)别是一种教诲,与此类同,可以参看。
 
  (48)《抚州曹山本寂禅师语录》卷上,《卍新纂续藏经》第47册,第537页下。
 
  (49)原文如下:“或谓泰首座刻香坐脱,九峰不许,以不会石霜休去、歇去、寒灰枯木去等语也。而纸衣道者能去能来,将无会石霜意?而洞山(实为曹山)亦不许者,何也?愚谓:纸衣若果已出息不涉众缘,入息不居阴界,则去住自由。当与洞山作愚痴斋,把手共行,泰何可及?如或不然,未免是弄精魂汉。古人所谓鬼神活计者是也。而泰公却有真实定力,特其耽着静境,不解转身一句。二者病则均也。然纸衣虚心,就洞山理会;而泰公奋然长往,自失大利。‘满招损,谦受益’,学禅者宜知之。”(《御选莲池宏大师语录》,《卍新纂续藏经》第68册,第592页中)这段话的大意是说,泰首座能坐脱立亡,九峰道虔还是不认可,是因其没有领会石霜禅师所说之义。纸衣道者已达到生死自由,还未领会石霜的意图吗?曹山为何还不认可?云栖认为,如果纸衣果真能生“不涉众缘”,死“不居阴界”,来去自由,则当与洞山那样(据《景德传灯录》卷15记载,洞山入灭后,因见众僧悲恸不已,遂开眼活过来,办了一桌“愚痴斋”,以诫众人之“恋执”之情,一周后再坐化),把手同行。泰首座怎么能比得上呢?如若不然,则不过是“弄精魂汉”的鬼神活计而已。泰首座确有真实定力,可惜沉溺于“静境”,没有参透向上一着。所以,两人的不足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纸衣比较虚心,乐于请教,而泰首座却自以为是,一去不回,自失大利。《易传》说:“谦受益,满招损”,习禅者不可不知啊!因此,当记取祖师所言:“衣底明珠本自圆,箇中无正亦无偏。蒲团纸帐坐终日,体取先师苦口禅。”(《慈受深和尚广录》卷2《因首座求偈》,《卍新纂续藏经》第73册,第113页中)
 
  (50)《禅宗颂古联珠通集》卷12,《卍新纂续藏经》第65册,第545页上。
 
  (51)《嘉泰普灯录》卷20,《卍新纂续藏经》第79册,第413页中。
 
  (52)《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14,《大正藏》第47册,第871页上。
 
(53)《寿昌和尚语录》卷2,《卍新纂续藏经》第72册,第196页中。
 
《宗教学研究》(成都)2016年第20163期 第103-1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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