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的肆虐,使很多教会的事工受到冲击和影响。面对疫情带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教会何去何从?我们当如何紧跟时代步伐,履行大使命?
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虚拟跟现实叠加的时代里,但是我们的大脑还停留在那个过去的农耕社会。
本文是对美国达拉斯蓝岭华人浸信会主任牧师王保罗的专访。疫情以来,他在服事中经历挑战,而他积极寻求神的心意和带领,成立了国际网络教会,并迅速增长,但最近也经历了人数下降的问题。他在过程中的经验和心得以及反思,对当下的教会和牧者,相信一定会有积极的启发意义。
01
一“疫”惊醒梦中人
坦率讲,对于疫情带来的网络敬拜模式,我是一个被动的回应者。美国大概从2月开始感到疫情压力,到了3月第2周,政府下命令,不能再聚会了,就要在线上聚会了。
那时我们刚好开始查考《使徒行传》进行门训。《使徒行传》1章8节——“耶路撒冷,犹大全地,撒玛利亚,直到地极”这句经文,成为我们思考的突破口。我们开始思考教会未来的模式,包括什么是教会?什么是可变的,什么是不可改变的?
在这个查经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使徒行传》1章8节“从耶路撒冷直到地极”的教训,并不是像我们传统教会那样。通常我们教会是在一个地方建立,然后把所建立的地方当作“耶路撒冷”,之后慢慢壮大起来。我们到附近城市看一看,这是我们的“犹大全地”。看到日本的需要,要做“撒玛利亚”的事工;然后,我们看哪个人去中国大陆宣教,去中东宣教等等,那我们就支持宣教士,这就是“直到地极”,那一般而言教会在理解这段写给教会的经文时,基本上是按照过去、现在、未来铺排我们的事工的。
但当我们仔细研读,发现《使徒行传》1章8节,是一个没有过去、现在和未来区分的教会,它同时在耶路撒冷,同时在地极,同时在犹大全地,没有时空的限制。我们突然被神打开了眼睛:现在我们不就在达拉斯讲道嘛,但是全世界任何地方都可以听到这个道啊,对不对?那是神的手把这个道带到了犹大全地,带到了撒玛利亚,现在我们也带到了地极。现在听我们讲道的人遍布10个国家以上。
我们突然间明白,神在改变一个时代,祂借着这场瘟疫,让我们这些习惯在“耶路撒冷”的教会走出去。今天如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你不是落后,而是要被抛弃。这个时代已经走得很快了,但是我们大多数教会还是顾着自己眼前的那一亩三分田,宣称这是我的地盘,这是我的会友。其实这本质上是主的,不是我的或你的。
我是很迟钝的,但是神一步步带领我,在圣灵的催逼和引导下,我们一点点地进行查经。每每想起来,我都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落泪。为自己的愚昧、软弱、闲懒、不配而落泪,神一次次把我打醒。
02
“媳妇背婆婆”
醒过来以后,要解决很多问题。比如,国际事工怎么办呢?能不能用我们现在的蓝岭华人浸信会做呢?不方便,因为神在借着瘟疫,把我们从耶路撒冷赶到地极,而不是渐进到地极。有世界各地的很多弟兄姐妹开始问,王牧师,我要加入你们教会。我说,这合适吗?让我再祷告祷告。之后我拒绝,我说你还是要在本地参加聚会。他们说不行,神给我的感动就是参加你的教会,和你一起打这场美好的仗。
后来我们祷告,开同工会,觉得不能不接受,结果下个礼拜人家十一奉献来了。这样我们就必须承认他是我们的会友。但不能是我们目前所在本地的教会的会友,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个国际教会的架构出来。
那怎么做呢?我们蓝岭华人浸信会负责法律上制定财务制度、会友制度。我们在世上也要尽诸般的礼或义,所以我们这个国际教会要有一个本地教会的根基,不要给撒旦留破口,每件事都经得起美国税务局、德州浸联会,还有会友大会各方面的监督。之后我们也咨询了德州浸联会的同工。他们说,我们也没做过,在你们一个本地教会,然后又成立一个国际教会,好像是“媳妇背婆婆”。
过去我们的传统是,有个大的国际教会,再去植堂建一个小的,而你现在是在一个小的地方教会,去承载一个很大的国际教会。而实际上就是每一个地方教会,它本身都有可能因着各种会友的各种关系,辐射、扩散到一个很大的国际层面,而这个国际层面衍生的子体要比你的母体还要大。在某种意义上,很有可能也是未来教会的一种模式。
我们原来的地方教会其实很小,也就就50人左右,但短短两个月,这个国际教会就增长成了一个大约500人的教会。这是被瘟疫的大环境,还有教会内部的小环境,逼到这一步的。但是在“被逼上梁山”的时候,我们通过查考圣经,看到了神的心意和带领。看到神是跨地区跨时间的神,疫情的发生让让我们这有限的、受时空限制的人,对神的超越性有了非常实际的体会。
03
重新思考牧养伦理
国际网络教会的核心是同工,而不一定是会友。因为我们现在每个礼拜录音、录影、广告、海报,每天都排得满满的,而同工则遍布法国、瑞典、挪威、新西兰等,分别负责录音、海报等,然后炒成一盘菜。这里就产生了牧养伦理方面的问题,比如说我是瑞典的一个同工,我本身有我自己的教会,我怎么处理跟你的关系呢?我们要怎么重新思考界定?
我们认为,每一个人独自向上帝负责,你自己祷告。你只要愿意,又有恩赐,也是教会需要的,就做我们国际网络教会的同工。但是你要和原来所在教会沟通,确认参加这个国际教会是神给我的感动和履行大使命的呼召,我不能回避,但是我对我现在本地教会仍然还有一份情,所以我决定大概多少百分比的参与各自的服侍。他/她自己跟牧师讲,我是不参与的。但是如果他/她的牧师来找我,我会坦然告诉我们的态度和做法。
但是有一些群体,比如说瑞典有一个团契,是当地一个小城市的华人团契,我做他们的顾问很多年了,成立国际教会以后,他们便加入到我们教会。那这个团契怎么办呢?我就跟他们牧师分享我的异象和理念,牧师说,好,谢谢你告诉我你的异象,我会全力支持你。我说,可能有一天我会成立一个实体教会,万一这些人都会到我这来,你不介意吗?他说不介意。我说,好,那我们有言就在先了,但是我不会把人从你那个地方拉走,我仍然会鼓励他们参与、服侍。这也是我们国际教会的目的。
我们教会的目的不是要来扩张我们教会的名声,乃是去祝福当地教会;我们最大的标准就是让福音最大化,只要能让福音广传,其他都让位。至于谁的会友、归属于谁、伦理等问题,这些都让位,让福音最大化,成为我们这个国际教会共同的使命。
04
如何看待委身?
有人将2020称为新冠元年,表明此后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我认为,其实“9·11”以后,整个国际局势,哲学形态就开始越来越充满不确定性,世界其实已经进入了一个超级后现代,一个末世后现代的时代。每时每刻你听到的消息都是令人惊讶的。
刚才我们讲到在多个教会或属灵团体不同百分比的参与和服侍,也就是不同程度的委身,是我们都要面对的一个现象,过去我们讲委身往往是对某个特定团体100%的委身,但现在我们有更多的选择和机会,也就存在不同程度的委身。其实并不是委身度降低,而是对某个特定团体的委身度降低。这也是后现代社会的明显的时代特征。
一个人可以委身多个组织、团体甚至是教会,当然这里面也就有一个问题,因为我们有很多选择,有时我们就选择我们喜欢的,选择那些我爱听的。对于会众,我们需要明白你选择听谁的讲道,选择委身哪个教会,委身多少,这是你自己要负的责任。你要听谁的,你跟神去讲,你要去参与哪里的事工,你自己跟神讲,你对你今后所听、所做、所思考的负责,同样,各人自己在神面前交账。
我自己做了牧师后,特别是前5年到10年,坦白讲还是蛮渴望别人听我的道,喜欢我的。但是越往后,我会越刻意地不去关注这些,而是努力专注在我眼前的那么几个人,让他们的生命能够真正被改变,成为一个效法主跟随主的人,所以后来我就比较专注在门徒训练。当然我也常不自觉地被人喜欢我的道,但是我尽量不去参与人们来谈论他对我的喜欢,我觉得这个一点意思也没有。谁都有被人鼓励和被人批判的空间,所以我就反倒觉得没有必要去担心,我反倒鼓励我所培养的那些门徒、讲员,讲完了道,那就是神的了,跟你没关系了。再有人提那篇道,是神借着我讲的,我算什么?要做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人。我们需要帮助人建立更多对神的委身。
05
“属灵的巨婴”
坦白讲,华人教会有一种“属灵巨婴”现象。就是不对自己的行为、选择和成长负责任,而把这个责任推卸给别人。甚至包括教会的牧者在内,真正真正长大成熟的不多,无论是心智上的,神智上,逻辑上的,生命上的,传统上的。你看现在大家对美国大选各方面表现的这个态度,就是一个非常孩子气的一个状态,非常的两极分化。当然这也和我们华人的文化背景、包括家长文化有关,也和华人教会缺乏属灵传承有关。基督教来到中国时间尚短,而且代代相传,但是代代清零。华人教会的信仰是代代清零,极少获得所谓的几代基督徒的属灵传承。
这场瘟疫逼着我们反思很多东西,甚至在哲学层面上有很多的突破。比如说疫情期间,本地教会有些弟兄姐妹就觉得现在人又不能相聚,探访也不方便,网上做吧好像是到心不到位,又得不到满足,所以大家就有一种暂时放一放,等疫情过后再恢复的心态。那么问题是,你都放下来,探访也不行,崇拜你也一个礼拜就来一次,祷告会大多数不来,同工会也不一定来,那我对你的事工就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选项。原来我还可以直接到你家去敲个门,哦,牧师来了,进来坐,喝茶,聊天等等,不好意思直接把你赶出去,这里还有空间性的紧迫感。现在没有了。就是从原来的dependent(依赖)到现在的optional(可选),这种人的选择性是大过时空性,这个让我体会很深,就原来人在自由意志上的选择是比我们时空还要大。
网络聚会的不可替代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为什么?因为选择性大过了时空性,选择性大过了依存性。依存性是可以改变的,刚才讲到:上帝的道是不受时空限制的,也不受教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捆绑。换句话讲,本地教会如果不做什么,教会仍然可以蓬勃发展,没问题,不影响。你要愿意来就来,你要不愿意来,那就不动,那就我动。
作为牧者,我们的重点并不只是讲道而已,而是帮助教会成员在主的里面长大成人,有基督的身量。帮助人学习,去负责任,去做大人。
06
福音最大化
我们现在大部分教会思考和关注的都是人数的问题,实际上我觉得疫情也好,未来科技也好,对整个基督教神学的冲击都会很大,比如说什么是虚拟,什么是真实。这些才是根本。也是我们华人和华人教会特别需要关心的问题,因为我们一向比较“务实”,较少关心哲学,关心逻辑,关心神学。
这场疫情让我们实实在在第经验到我们过去以为是实体的东西,原来也不是全然真实,过去认为全然虚拟的东西却是非常真实的存在,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虚拟跟现实叠加的时代里,但是我们的大脑还停留在那个过去的农耕社会。
教会模式,如果不重视“虚实叠加”的时代特点,今后令人堪忧。教会如今处在《使徒行传》1章8节所启示的穿越时空的时代,从过去、现在、未来,画成一条连续线,我们可以直接到位,直达地极,这就是未来模式。不能再先把这个达拉斯做好,再跑去奥克拉荷马,没有时间了,你要一直到中东,一直到耶路撒冷,一直到北京,无论得时不得时,要以福音最大化为使命。不是要活很多天才能到的,而是每天、每一个时刻都要这么活。不这样活的教会,就一亩三分田,死水一潭,没出路。这样活的教会才有活力,有盼望。
佳音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