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东

      今年的6月份，美国有两个案子，引起我的好奇。一个是6月26号，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第九巡回上诉法院判了一个案子，说一个小学生的爸爸控诉她的学校，因为该校要求女孩及所有的小学生每天早晨都要向国旗宣誓，宣誓誓词中有句话说“上帝之下的国家（the nation under God ）”。这位爸爸是个无神论者，他说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你凭什么让我的女儿每天一天到晚God 长God短的说这个，你们考虑没考虑到过我们少数民族，我们宗教少数派每天宣誓的时的感情。他由此上诉，上诉的结果就是第九巡回上诉法院以二比一的微弱优势，让这个爸爸胜诉，说这一条违反了宪法第一修正案政教分离的原则。这个判决出来后，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美国总统布什在加拿大痛斥判决荒谬绝伦，美国两党也是同仇敌忾，认为这个判决胡说八道，说法官荒谬绝伦。有人给这个爸爸打电话说，你小心，不小心我就毙了你，你别乱来。有的保守派教会说我要发起百万人运动，一定要制止这个判决实施。

      6月27日，就是美国中小学生本学期上学的最后一天，美国最高法院判了一个案子，判俄亥俄州一个小城市，允许把政府的教育券资助给家长，让家长拿着这些政府的教育券，资助孩子上私立的教区的学校。这样一件事情，表面上看是违反政教分离的原则的。因为他拿着政府的钱，资助自己的孩子去上教会办的教区学校。但是美国最高法院，判定这个没有违反第一修订案的原则。判完之后，媒体报道有数百万的美国家庭由此欢欣鼓舞。因为我们知道美国的公立学校质量比较低，但是私立学校很多是由教会办的，教会学校原则上不能用政府的钱支持一个孩子上教会办的学校。如果用政府所有纳税人的钱，好像是违反了原则，但是法官是以五比四的微弱优势，通过这个法案不违法。不违法的理由是：选择这个学校只有两个因素，一个是经济的因素，就是没有钱，家里比较穷；第二个是地理的因素，就是在这个地区，并没有宗教的因素，而且说并不是政府让这些人去。当然反对的人认为，这是多少年来最恶劣的一个判决，它使得美国世俗社会的宗教化又推进了一步。

      我由此来谈谈美国宪法以及美国宪法中的宗教问题。美国宪法正文中只有一条谈到宗教问题，那就是宪法第六条。第六条是说，不得以个人的宗教信仰，作为担任公职的条件。美国宪法是1787年通过的。这一条的背景，就是在当时因为美国的老十三州，带着英国和欧洲的痕迹，当时很多州要求担任公职的人一定要有信仰。像马里兰州认为一定要信仰三一教才可以，有的州明确规定天主教和天主教徒绝对不可以担任公职。为了避免这一点，定了第六条，就是说对担任公职的人，不得有宗教前提的要求。1788年，一次提出了十个修正案,第一个就是大家说的这个修正案，这个修正案涉及到有四个内容，就是说政府，美国国会不得制定任何法律设立宗教、禁止宗教的自由实践、言论自由，以及抗议政府的正当权益。第一个不得设立宗教、国教或者州教。为什么呢？老十三州中，七个州有国教，五个州有官方宗教，只有纽约一个州没有，这是老十三州的情况。因为这样，在老十三州迫害异教徒非常常见，甚至把异教徒赶跑。这是老十三州的一个背景。另外一个就是18世纪人文主义和法国的伏尔泰等思潮的出现，使美国的立国者有了比较强烈的现代意识和政教分离意识，特别是第四届总统杰克逊，在这个过程当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宪法第一条修正案设定了这样两个原则，被美国学术界称之为美国人民贡献给人类最重要的财产，对它的评评价无论怎么样都不过分。而且正是由于这两个原则的相互平衡，使美国在200多年的时间内，成为世界宗教种族，以及文化的大熔炉，创造了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最灿烂的文明，这样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它的成就是非常大的。

      而这个宪法修正案在实践过程中，实际上可以分成两个阶段，大约从20世纪40年代以前是一个阶段，这个阶段是比较传统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政教关系在美国没有引起重视，不是大事，有几个案子。一个案子是礼拜天通不通邮的问题，因为礼拜天是安息日，不应该干活的。但是美国人一直是礼拜天送信，后来有人提出来礼拜天不能送信，送信违反了基督教的教义。但是美国国会否定了，说礼拜天送信合法。另外一个是盐湖城摩门教徒一夫多妻的问题，按照摩门教的教义，你娶多少老婆都可以，只要你乐意，没有人管你。但是美国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最后美国国会告诉摩门教教徒，你只能娶一个媳妇，你娶那么多不行。宗教自由实践，但是这个事不能自由实践。严格的限制允许宗教自由到什么程度，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还有一些判决，但是没有成为大事。40年代以后的真正大事，是政教分离关系越来越热烈。根据一个统计，从1943年到1995年，重要的案例大约有56个有判决的与之有关。在历史过程中，在政教关系的判决上形成两大流派：一派是分离派，坚决维持分离墙，认为政府和教会分得越清越好；另外一种是叫调和派，认为基督教是我们美国的传统，是美国的优秀传统文化，我们必须珍视这个优秀遗产。如果政府能够运用基督教的精神来教育人民并进行决策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在56个案子当中，有28个是调和派的，有25个是分离派的，其中有3个是混合的。从1943年到1978年大约有二十几个案子，其中65％左右是分离派，30％是调和派，另外一些是混合派。但是从1980年到1995年，发生了改变，有三十几个案子中，60％是调和派，30％多是分离派。这样一个历史背景，这些社会学的数字，不一定能说明问题。但是根据我的感觉，它正好表现了80年代以后，美国社会向右转，趋向保守的倾向。回到刚开始说的那个案子，一个比较倾向于调和主义的，可以用政府给的钱让小孩上学；另外是一个分离主义的，但是分离主义的案子，后来被撤消了。因为第九上诉法院是一个地方法院，那么它在州最高法院的时候，就已经被取消了，说这个是错的，纠正了这个案子。

      总的来讲，美国建立了一个政教分离的原则，看怎么来理解。如果从法律上理解，两者像两个条款一样，是可以的。但是由此有人理解为完全分离的美国政治和美国宗教，是不对的。如果这样理解政教分离的话，美国的路还需要走得很远。因为我们知道美国的货币上，是全世界上唯一写着神的货币。早餐会，升国旗等，在美国日常生活的很多方面，都体现基督教的色彩。

      提问：美国有没有关于邪教的立法？
        
      回答：美国没有邪教，邪教是一个中国特色的概念。英语里没有这个词，这个毫无疑问的，英语里翻译的词是cult，中文基本上是膜拜团体的意思。在英语中除了膜拜团体之外，还有很广泛的含义，球迷团体、歌星会，F4都可以说成这样。美国科学研究宗教学会会长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件事情，就是大卫?琼斯案之后，美国政府、国务院的有关机构，曾经给一批宗教社会学家和法学家写信，希望他们从社会学的角度定一条，哪些教派符合哪几条之后，就需要政府谨慎、注意了。按照中国的说法就是邪教定义的标准。当时基本上所有的社会学家都拒绝了这个。就是说宗教信仰永远是自由和随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