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沛盈

 

 

                                      引言

    在北魏时期南竺僧人菩萨达摩于少林后山的山洞面壁九年而创立禅宗，令位于河南嵩山的少林寺被称为佛教禅宗的祖庭。虽然佛教在中国历史中经历「三武灭佛」[2]，但禅宗仍能在众多中国佛教流派中屹立不倒，成为中国佛教最主要的宗派。

 

    少林寺本来是清净的修法之地，唯在1982年被香港的电影公司于少林寺实地拍摄电影《少林寺》而轰动全球，除了香港、中国、东南亚之外，连美国亦有放映该电影，成功令「少林武功」闻名于世，进一步令少林寺的旅客数量突升四倍[3]。随着名气上升及寺庙旅游发展急速，少林寺不单止是佛教禅宗的发源地，负责发扬禅宗心法及「禅武合一」的少林武功，更成为中国主要的旅游景点，帮助外围地区的经济发展，最重要的是「少林」作为一个中国原始宗教，成功把中国的文化伸展到全球，加强世界对中国的认识及印象，成为中国对外的重要桥梁。

 

    1982年，刚巧是《中共中央关于我国社会主义时期宗教问题的基本观点和基本政策》（简称19号文件）文件出炉；在9年后《河南省宗教活动场所管理办法》(试行)亦予以实行，少林寺与其他宗教场所一样「被管理」及「被规范」。唯少林寺在我国历史悠久，宗教及文化价值甚高，根据19号文件第六节：

 

   「名山胜地的重要寺观教堂，不仅是宗教活动场所，而且是具有重大历史文物价值的文化设施。对这类寺观教堂，一定要责成有关的宗教组织和宗教职业人员，精心加以维护，使文身得到良好保管，建筑得到妥善维修，环境得到充分保护，使之成为清洁幽静，环境优美的游览胜地。[4]」

 

    为落实国家政策，郑州市在2003年10月21日通过《郑州市登封观星台嵩岳寺塔少林寺塔林保护管理条例》（下称《少林保护条例》），针对少林寺一带作出保护政策。除了少林寺之外，连中国佛教四大名山其中的五台山、普陀山、九华山亦只当作「名胜风景区」[5]实施法案，可见少林寺在中国政策上的特别之处。此外，在2005年通过的《河南省宗教事务条例》亦特别针对少林的情况增设了特别的行政许可。以下将会就各项文件中的条例，分析中国政府利用政策对少林寺的发展作出的「保护」。

 

   《郑州市登封观星台嵩岳寺塔少林寺塔林保护管理条例》

 

    此条例(下称《少林条例》)在2003年通过，在此之前，少林寺在1983年确立为中国重点佛教寺院；1988年成立了少林武僧团于全球巡回演出；1997年河南少林寺影视有限公司成立；1998年少林寺事业发展有限公司成立、同年方丈释永信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6],[7]；2001年来往郑州市中心及少林寺的旅游高速公路动工[8]。对中国政府眼中，少林寺已不是单纯的宗教圣地，而是一棵需要政府保护的「摇钱树」。以下将会在条例中抽中某几项分析其所针对的问题及特别之处。

 

    第十条:

　

   「登封观星台、嵩岳寺塔、少林寺塔林保护范围内不得进行其他建设工程或者爆破、钻探、挖掘等作业；因特殊情况确需进行其他建设工程或者爆破、钻探、挖掘等作业的，按照有关法律、法规规定的程序报批。在少林寺塔林内确需建新塔，必须保证原有文物的安全，设计方案必须报经国务院文物行政部门批准。」

　　

    被条例保护的地方历史久远，建筑古旧，在附近进行兴建的工程，有可能会损坏旧有的特色建筑。不过在这条文中最重要的是有关建新塔的指示，少林寺的塔林中的「塔」是少林和尚安葬的地方，特别是得高望重，有高的地位及重要贡献的僧人才能够独立葬于一个塔之下。在1987年7月，在少林寺当家[9]36年的行正大师圆寂，5年后安葬于少林寺塔林之中，是三百多年来第一次新建的塔。[10]

 

    由第十条条例可以见到中国政府尊重少林寺传统建塔安葬的传统，容许寺院在必要时兴建新塔，但同时此条例亦明确指明新塔的设计必须得到国务院同意。要知道，一个塔的形状、层数、塔尖、装饰及地基都代表了葬于塔下僧人的身份地位，国务院有权决定塔的设计方案，意即国家可以对宗教上有作为但行事与国家作风不一的僧人作出否定。少林寺在国共内战时期，不少僧人分别加入了国、共两边的革命战争，行正大师却选择留在少林寺内继续修行，没有参予任何一边的团队[11]。对中国政府来说，行正大师可以说是单纯无害的僧人，准许其立碑安葬于旅游名胜亦无大碍。不过有鉴于各宗教界人士在中国政坛慢慢开始有一席之位，中国政府为免此后有人作出对立的行为，亦被视为立功并刻于碑文之上，明文订明最后决定权属国家。由此可见中国政府对佛教的戒心。

 

    第十一条(节录):

 

   「禁止在登封观星台、嵩岳寺塔、少林寺塔林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内进行下列工程建设行为：（一）修建风格、高度、体量、色调等与文物及其环境不相协调的建筑物、构筑物；…（四）其他可能有损文物历史风貌或文物安全的工程建设行为。

 

    登封观星台、嵩岳寺塔、少林寺塔林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内已有的或在建的建筑物、构筑物及设施，不符合前款规定的，由登封市人民政府责令限期拆除或迁出。」

 

    随着少林寺的旅客人数由1982年前的20万，到电影上映后年游客量达70多万，到近年廿一世纪的二百万人次上下[12]，在二十年间依附少林寺而建的三十多间武术学校，数不清的商铺，甚至为糊口而搬来的村民令少林山头的人口增加二万多[13]，大家都依靠少林寺的旅客为生。

 

     在九十年代永信方丈开始推动迁拆的事宜，把与少林寺不协调的建筑迁拆，僧人以外的居民亦要搬离。但是单靠一个寺院长老的行动并没有成功说服以利为先的居民，最后在2001在郑州新书记上场后，出面为落实少林寺外围的迁拆项目，更推动了2003年的《少林条例》出现。

 

    条文中每一个词都针对不同的建筑物，例如「高度」的针对少林寺外居住的村民，随着经济发展，楼房由瓦房拆掉成平房，再改建成三、四层高的楼房，把「少」室山的密「林」都遮蔽着，古少林的「深山藏古寺，碧溪锁少林」的招牌景色都被埋没了[14]；又另外，「色调」针对的是少林寺正门外不到十尺的各式贩卖店铺，有得甚至合资搭蓝色大棚[15]，于棚下售卖小食、纪念品，破坏了少林寺的环境及严重影响旅游生态。此条例项目还针对各式各样不同建筑物如宾馆、食店等，让政府及少林寺能有充份的理由去提出拆迁，改善少林去作为宗教圣地及旅游景点的环境。

 

    第十四条(节录):

 

   「拍摄电影、电视剧（片）或专业录像、专业摄影，需拍摄登封观星台、嵩岳寺塔、少林寺塔林外景或局部景观，…，应持有国家或省文物行政部门的批准档，并在登封市文物行政部门的监督下进行。在少林寺塔林从事前款规定的活动，报批前须经少林寺管理组织及宗教事务部门同意。」

 

    由1950年《火烧少林寺》开始，有关少林的电影多达四十多部[16]，其中大部分于少林寺取景；年在国内播放有关少林寺的电视剧有很多，如出名的《少林寺传奇》、翻拍《少林寺》电视版的《少林武功》，都在娱乐事业上得到巨大的回响。这样一方面提高了全球观众对少林的认识，一方面增加当地的收入。

 

    传播媒介一直都是中国政府大力监控的一个项目，少林寺作为一个经常被引用的题材，通过审查一来可以杜绝不良的信息及禁止对佛教圣地及信仰的错误介绍，二来以中国行政的辨事方式，这样可以从中抽取更多的利益。对娱乐公司来说，以少林为题的片子可以卖到全球各地，收入大利润高，付「疏通费」予监督的政府人员亦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但对地方政府、人员在说就多赚了一笔收入。而且，少林寺在1997年承办了河南少林寺影视有限公司，行政营运直属少林寺所有[17]，此项目直接维护了少林寺在影视娱乐方面的收入，间接给予少林影视公司垄断有关「少林」的拍摄项目。第十条的确立对政府及寺庙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处。

 

    第十九条(节录):

 

   「少林寺塔林的修缮、保养，由少林寺的管理组织负责并筹措经费，接受登封市文物行政部门的监督、检查、指导。」

 

    作为一个宗场场所，少林寺的收入来源，不单是依赖世界各地信众的捐献，而且还有收费昂贵的入场门票。实际上，少林寺的门票收入每票一百元会分成两部分，百分之三十会属于少林寺，另外的百分之七十则要交予地方政府及，永信方丈曾在受访时说「每年我们所拿的景区收入大概只有4000万元。」[18]，即表示地方政府每年从少林寺的收入中赚取近一亿，但却要少林寺自己负责寺庙内一些的修缮工作。少林寺本质上要养育住内僧人，同时有多间下院在国内不同地方协助弘扬佛教事业，都需要少林寺的收入来育养。当然，少林寺4000万的收入足以令寺庙每年修建得美轮美奂，但事实上，这条例背后更成为了地方政府不免除入场门票的借口。

 

    少林寺有着历史悠久的「寺庙经济营运模式」，百丈禅师定下清规，规定僧人「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自给自足不依外食的戒律开始，即是说，就算没有任何外来的收入，少林寺的僧人是有能力受戒生存。因此，少林寺根本不需要门票收入来支持日常活动，包括条文所说的修缮、保养。永信方丈自从成为人大代表后，积极提出取消所有佛教场所的入场费用，让与佛有缘的人可随缘入场。[19]但政府一直忽视建议，还要督导寺庙的保养经费，简言之，当政府认为业务经费不足够支持寺院财政去进行修缮工作时，政府有「合理原因」坚持不减免门票。结果，地方政府就可以维持巨额收入，但却明显漠视了宗教信仰需要。

 

   《河南省宗教事务条例》与《河南省宗教活动场所管理办法（试行）》

 

   《河南省宗教事务条例》在2005年颁布，同时废止《河南省宗教活动场所管理办法（试行）》，当中明显可见第十及十一条条文，针对少林寺的武器培训班，例文如下：

 

   「第十条：「宗教团体举办宗教培训班，应当具备下列条件：（一）有培训计划；　（二）有具备一定宗教学识的教职人员；（三）培训内容不违反法律、法规和政策。宗教团体、宗教院校以外的其他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举办宗教培训班。」

 

    第十一条：「省、省辖市、县（市、区）宗教团体举办宗教培训班，应当分别向省、省辖市、县（市、区）人民政府宗教事务部门提出申请。宗教事务部门应当自接到申请之日起二十日内，按照本条例第十条规定的条件，作出批准或者不予批准的决定。」

 

    在嵩山一带开办的「少林武术学校」多达四、五十所[20]，但大多不是正牌的少林僧人。少林武功不单止是强身健体、防身自御的一套功夫，更重要的是结合了禅宗的参禅心法。少林功夫是佛教禅宗信仰的一种表现，禅宗之「禅」，就是指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修行都可以学佛得悟，练功亦是生活的一种表现，如画画、音乐、建筑，因此学习少林功夫不可以忽视心法控制的一项，否则等于失去了少林功夫的灵魂。

 

   「禅武合一」是少林武功的精要，坊间不少练武的人都不明白禅修之意，「只练拳，不练禅。」，破坏了少林功夫的文化、精神，影响了少林功能一千五百多年的流传结构[21]。条例明确规定「宗教培训班」要经批准，少林功夫作为禅宗信仰的一个表现，当然纳入说明的范围，大大地保护了一个宗教的核心信仰，令少林功夫能以正统正规的方式承传下去。

 

                                    总结

 

    少林寺是我国佛教本土流派──禅宗的发源地，受中国政府重视是可贺的事。但矛盾的是，政府一方面推动宗教旅游发展，一方面却压抑宗教经济上的独立自主，反对「宗教搭台、经济唱戏。」。在2009年，少林寺卷入了上市风波，新闻媒体积极报导少林寺会于年内上市，最后要由政府和永信方丈联合解释，并断言「少林永不上市」，事件才得以平息[22]。

 

    在2012年，国宗局发出了《关于处理涉及佛教寺庙、道教宫观管理有关问题的意见》，文件中强硬制止任何寺观「被投资经营」、「承包」及「上市」，《意见》中指明「政府宗教事务部门要对依法登记的寺观进行一次全面排查，开展专项治理…」，由此可见，中共中央虽然对宗教政策越来越放松，但若宗教有违反社会主义道路的行为，政府必定会作出反应，收紧政策，对宗教场所作出整治。

 

    本文以有关少林寺的政策文件去分析政府和宗教之间的关系，不单只适用于少林寺一例，放于中国国内众多的道佛寺观，亦同样可见政府和宗教之间各取所需的利害关系，唯少林寺有着重要地位，有独立的法令针对而定。要思考的是，政府对于宗教颁布各种政策，每有事情发生、每有可见的利害之时，就出文规管，条文规例有增无减，代表对宗教的枷锁越来越多，要到达宗教开放的时代就越来越远。

 

    最后，笔者在研究的过程中有一问题遗下，究竟中共党员练习少林功夫，在党的眼中，算不算得上是「有信仰」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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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法律法规, 司法解释，法律快车法律法规频道网站: http://law.lawtime.cn/

释永信 (2010) 我心中的少林 , 香港: 万里机构

罗莉: (2007) 中国佛道教寺观经济形态研究, 北京市 :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

白源 (2003年12月30日) 河南旅游胜地少林寺至郑州高速公路正式通路,中新社, 【中国互联网新闻中心】取自: www.china.org.cn/

李杰, 王明浩(2004年02月22日) 聚焦少林寺“大修”：千年古刹再整容颜河, 【人民网】, 取自http://www.people.com.cn

网友Dong_handsome（2009-06-22）有关少林寺的电影、电视剧有哪些？答案, 【天涯问答】, 取自http://wenda.tianya.cn

【河南少林寺影视有限公司官方网页】: 取自http://www.shaolinys.com/about.asp

乔军伟, 邱伟荣(2012-03-09), 释永信: 少林寺像唐僧肉谁都想吃,【大洋网-广州日报】,取自www.ca315.com

 

 

注释：